花弦月 正文 第十四章 雷雲
    她們緊緊跟在月的身後,他們上了甲板,看艙口有上跟下的樓梯,中央是個大廳一般的空屋,裡面空空如也,顯然貨物只是堆在表面做個樣子而已。他們一道下樓,下面則是隔成兩排緊閉的房間,一間緊挨著一間,中間是俑道。下面梯口有人守著,月回眼看洛奇:「記得去洗澡。」這時候他竟然冒這麼一句,洛奇瞪他一眼,扯著大嗓門喊著:「是,英雄∼!」

    他聽了也不理會,逕自跟著先前四人一路向最深處而去。這邊已經有人過來引她們,迎舞緊緊的拉著洛奇的袖子,一臉緊張的亦步亦趨。之前還滿臉豪氣的說,反正也活不長了,要闖江湖。現在一臉受驚嚇的小鹿模樣,讓洛奇忍不住想笑。她看到洛奇微笑的表情,悄悄的暗自掐她,掐得洛奇直咧嘴。

    「船要行一天一夜,這位公子就住這間吧?」引路的是一個六七十的老者,滿頭花白頭,佝僂著身體,一副病弱無力的樣子。他回眼看迎舞:「這位小姐,你住…….」

    「我,我也是男的。」迎舞瞪著眼頂回去,看著一老一少含笑的目光,臉卻霎時紅了。她扯著洛奇的袖子不撒手:「我害怕,我不單住。」

    「跟我一起住你更危險!」洛奇伸手去捏她的臉,又擺出一副色瞇瞇的樣子。

    洛奇這個動作太曖味,老者一臉笑意說著:「那小兩口就一起住這間吧,反正是套著兩間廂閣,裡面東西都齊全。少了什麼,門口吩咐一聲就是了。」說著,他微微抵著腰:「一會我讓丫頭們送熱水進來,二位先歇吧!」

    小兩口?洛奇一聽眼睛瞪大了,迎舞卻是滿面緋紅。兩人了一陣怔,突然覺剛才那老頭竟然不見了。明明剛才還是步履艱難的樣子,而這裡的俑道這麼長,他竟然一下跑沒影了?兩人面面相覷,洛奇推開房門,觸目而見的一個堂室,一左一右兩間廂閣。傢俱皆是嵌在地板上的,所以即便船晃也不會移動。裡面的陳設很簡單,但也非常齊全,一應東西皆是簇新的。連椅上的墊套都是新的,坐上去軟綿綿。

    「你真要跟我一起住?」洛奇撐著腮看著她,一副無賴的樣子,不行,萬一她讓人取血怎麼辦?讓她看到,豈不是要嚇死?

    「我害怕。」迎舞坐在另一張椅上,一邊打量著四週一邊輕聲說著:「而且,我知道你不會亂來的。」

    「那可沒準兒。」洛奇微揚著眉,抖著腿說:「你長的也不賴,我湊合湊合吧!」

    她微微笑著,站起身向著左邊的房間而去:「你不會,我知道的。」她笑起來的時候,右頰有個小酒窩,漾出濃酒一般的芬芳。雖然著男裝,但行走之間,依舊是女孩子的輕盈與窈窕。這是洛奇怎麼也學不會的,她總算是明白了,雖然她身材平板,但她就算穿上女裝依舊會被人認為是男人。她一言一行,都像個男人。但迎舞不一樣,她不是豐滿型的女子,身有頑疾,很是纖瘦,但她就算穿上男裝,依舊沒人把她當男人。因為她一顰一笑,早就出賣了她的性別。雖然她開始也極力學洛奇的樣子,舉止盡力像個男人。但不行,刻意裝出來的粗魯,只會讓她更憑添風情,神態是瞞不了人的。

    現在洛奇有些好奇了,那個寂隱月,究竟是怎麼覺她是女人的?當時她的衣服明明還是之前的那一套啊?難道血可以讓人覺嗎?太無稽了吧?

    船搖搖晃晃得,像個搖籃一樣,洛奇這次乖乖的洗了澡。換了這裡人準備好的衣服,船剛晃起來還挺有意思的。時間一長,她便有些受不了了,覺得頭昏昏的,晚飯也沒吃便早早上床歇了。迎舞身體弱,更是不能勞頓的,這些天趕路也累了,所以她也早早去睡了。

    洛奇因為暈船,一直也睡不踏實。所以寂隱月進來的時候,她幾乎是霎時便醒了過來。他走路實在是太輕,但他週身所裹帶的那種氣息讓她每一根神經都無法放鬆。她沒睜眼,睜開也是看他的死人臉。反正他要取血,她也無法反抗,即使他要連取四次,她也是只有乖乖等死的份。不過就是該怕還是怕,這她沒辦法。因此當他冰冷的手指觸到她的頸脈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始哆嗦起來。

    但是,她等了半天也沒見他有下一步的動作,因為那種連眼珠都能凍住的寒冷並沒有來。她實在忍不下去了,不由的張開眼,憋著嗓子低語著:「老大,洗乾淨了,拜託你快點吧!再摸又髒了。」

    「你暈船了。」他垂眼看著她,她實在受夠了他這種死人態度,偏過臉說:「暈不暈關你屁事,不是欠你四次血嗎?你再不動手,我就當還了啊。」

    「你欠我四次血。」他的聲音一飄過來,快把洛奇給氣死。她索性一**坐起來,抬著頭看他:「你有完沒完,要麼就現在咬死我,要麼就別臭屁巴拉的說我欠你四次血。」

    他居然也坐了來了,側著身看她的表情,許久,突然問著:「你現在是生氣還是渴望?」

    「渴望?去你娘的渴望,你願意天天有個吸血鬼纏著你嗎?」洛奇瞪大眼,看怪物一樣的看著他:「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你說話的時候,為什麼要加上很多沒用的形容詞?」他的問題讓洛奇一怔,開口問著:「什麼意思?」

    「比如,去你娘,臭屁巴拉…….」這些詞從他那種平淡到連水都沒有的表情裡出來,讓洛奇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幾年,極度無趣的人她見過不少,裝帥裝冷酷的也有,但沒他造詣這麼高,真是要寫個『服』字給他!

    「你跟雷雲城主的關係很好嗎?」洛奇實在不想跟他糾纏在這種毫無營養的話題上,索性問他一些她想知道的事,她想給迎舞找條後路。

    「不認識。」他的回答讓洛奇的下巴快掉下來了,不認識?不認識人家派大船來接?不認識你巴巴的跑來幹什麼?

    「那你來幹什麼?」洛奇伸手推正自己的下巴,悄聲說著:「那來接你的是什麼人?」

    「羽光宗的人。」他應著。

    「哦,原來羽光宗跟魔宗有勾結。」洛奇微微瞇著眼,在大新正陽苑那一個月,她已經覺,他對她真是不設防,指的是有關一些宗派之間的事。問他比問他那些癡呆兒手下方便的多,而他基本上也是有問必答。

    「還沒開始勾結。」他微微垂著眼,這樣的回答讓她有些想笑。她微微往前挪了一下,剛稍一動,他馬上就做出一個相對遠離她一點的動作。擺明了對她醜的認知簡直是根深蒂固,洛奇也習慣了,她吸了口氣:「我求你件事啊。」

    「不答應。」他聽都不聽便直接說著,洛奇的臉一下垮下來:「我還沒說呢!」

    「你是我的血河,我有必要維持你的健康與生命可持續的延長。但不代表會替你解決麻煩!」他站起身來:「你暈船,我不會在這裡取你血。會等你的狀況改善,但你欠我四次血。」又來這句。

    「但不是說要照顧到情緒嗎?情緒很高漲對你也有好處吧?我麻煩不解決,情緒會很低落!」她學著迎舞去擺那種單純善良的表情。

    「你還沒到那一步,能活到那時再說吧。」他根本不看她了,轉身便要走。忽然又停了一下:「你已經長得很醜,就不要醜人多做怪了!」

    「你,你***帥,你帥得跟死人沒兩樣!」洛奇再是忍不住了,也顧不得對面廂閣裡還有人,指著他的背影便破口大罵起來。他一閃就沒了影,甚至連開門的聲音都聽不到。洛奇頭暈腦漲的在那喘粗氣,過了半晌,忽然聽到對面廂閣裡傳來迷迷糊糊的輕喚聲:「阿奇,你叫我呢嗎?」

    「沒有,我說夢話呢,你接著睡吧!」洛奇扯著脖子吼著,直到對面再聽不到任何聲響。她才頹然倒在床上,腦子裡開始想他剛說的話。魔宗真的要拆華陽府的台,要是這樣的話,她要怎麼安置迎舞才好呢?

    他們到達雷雲城的時候,洛奇真的要被這裡的奇景給震住了。這根本不像一個城,而像是一個國界一般,城牆有如長城一般環拱看不到尾。

    而城的中央,居然環著一座大山。這山的造型非常奇特,遠望有如一大疊盤子摞著一樣,一環環的向上,非常高,是個獨峰,卻沒有峰尖。而山頂上,卻聚著五色的雲朵,很奇異的,不是借由日光折射而出現的色彩,而本身就像是帶了顏色一樣。將整個大山的平平山頂,都映成紛美的色澤。如果從空中俯看,肯定是更美的。

    這城,則是圍著大山而建,山上也圍了一圈像是高城一般的建築。洛奇站在船上,只遠遠看到雷雲城的半廓,已經瞧得有些怔。迎舞更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遠方的高聳,抬頭看那不雲浮蕩在山頂。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但月色之下,那雲彩的顏色依舊妖冶非常。一環一環的山體,被月光映得白,像是山圍著一圈圈的白色絲帶一樣,從山底算,每一圈都稍細一些,山頂則是一個最小的圓盤。山頂上隱隱也有建築,但看不太清了。

    「雷雲城好大啊!」迎舞喃喃的說著,幫她們引路的老者微微笑著:「不止一座城,是四座,圍山一周。統稱雷雲,一圈加起來,要快千里了。」

    「啊?那豈不是和一個小國一樣了?」洛奇也歎著,這座山太奇異了,山頂竟然有這樣的雲,美得像是仙境一樣。

    「今天晚上,你們在西雷驛站裡休息,我要上山。」月忽然一伸手,往洛奇嘴裡塞了個東西。他動作不快,她看清了,居然是那類似珍珠的白珠子。聽他說過一句,什麼引魂珠?這玩藝難道是藥?她明明看清了,但就是沒辦法掙脫,生生讓他掰開了嘴吞了進去。

    她翻著白眼,瞪著他:「你給我吃什麼?」

    「你要是再跑,我就沒這麼客氣了。」他根本不理她,便領先向船下走:「乖乖在西雷等著我。」

    迎舞呆呆的看著洛奇讓人往嘴裡塞東西,她反應過來想推他的時候,忽然感覺週身好像不聽使喚一般的冷。再下一刻,他已經下去了。她看著洛奇,擔心的說:「你沒事吧?」

    「死不了。」洛奇啐了一口,伸手去摳嗓子眼,嘔了半天也沒嘔出來。氣得衝著他的背影喊著:「那我逛大街行不行啊,英雄!」

    「隨便你。」他的聲音飄了過來,來迎他的幾個人也是一個都沒回頭。只剩那個老頭依舊跟在她們身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們。

    「那你不給錢?老子逛個屁啊!」洛奇邁著八字步,橫著肩一步三晃的下了樓梯,拔腳就要追他。突然老頭一把將她拉了回來,這老頭看起來弱不禁風,居然手勁奇大,差點把洛奇扯個跟頭:「老朽有,公子還是跟老朽去驛站吧?」

    洛奇穩住身形,轉臉向著那個老頭:「你跟他什麼關係,幫他給錢?」

    「老朽只是雷雲山上的奴才,負責照應二位的。」他微微抖著長鬚:「二位大可放心,明日若是想自尋快活,老朽只會負責出錢,絕不擾二位的興致!」

    雷雲山,迎舞心下微微一動,輕聲開口:「老伯是羽光的弟子?」

    「小娘子高抬了,老奴不過是個引路看門的而已,何言弟子?」他輕笑,滿面皺紋,枯瘦佝僂,風燭殘年,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一般。但眼神卻精亮,絲毫不顯混濁蒼桑。

    「那老伯就請引路吧?無論如何安排,我們聽了便是。」迎舞微微一福,伸手拉了洛奇。洛奇會意,便不再多話,跟著他沿著長橋向碼頭邊去。遠遠的已經有車在等,而月和之前那幾個人,早已經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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