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我下來!」花洛奇抽著氣低叫著,他是怎麼出的正陽苑,怎麼出的大新城,洛奇已經一無所知。此時已經是下午,他們迎著太陽的方向跑,該是向西。大新向西是菡谷山,翻過山去便是另一座城的地界了。
一出大新不遠,道路已經荒涼,再往山裡去,就更是荒僻起來。她的左腿此時鑽心的疼,連帶半邊臀部已經覺得麻痺起來。沒有立時化成灰,估計是因為受傷的地方並非致命吧,但這種小火慢煎的感覺更讓她毛骨悚然,終是忍不住低吼出聲。他聽到她出聲,漸漸放緩了腳步,直到入了半山腰,進了密林之中,這才將她放下來。她面色慘白,裙子上已經染了一塊血漬,她吸著氣把裙子扯上去,看裡面的褲,左腿那裡更是有一大塊血印。她慢慢的靠著樹,喃喃低語著:「完了,這下死定了!」
他蹲到她的面前,眼睛盯著她的腿。她看著他的眼神,突然一股不好的預感又飛竄上來,她掙扎著縮著腿:「英雄,英雄,雖然我已經快死了,但你用不著這會送我一程吧?扎到腿上,沒準還是有救的,你不要殺雞取卵啊,這種行為是很愚蠢的……啊!」她話音未落,他已經伸出手來,一下將她的褲子扯了個大口子,露出她的大腿來。她尖叫著伸手就去扯他的頭,阻止他撲上去吸她的血:「英雄,是你說的啊英雄,跟著你還有三年的命啊,不要這麼衝動啊!」她正胡言亂語,忽然聽他輕聲說:「扎的好深啊。」
「耶?」她微怔,手裡還攥著他的長,拽得他的頭都微微的有些偏。但他似不覺痛一般,眼睛依舊瞅著她的傷口:「我說燭台針扎的好深啊!」
「什,什麼?燭,燭台∼針?」她呆住了,突然覺,自己揣得那個燈台不見了,剛才她被甩成一癱爛泥,那燈台早不知道讓她扔哪去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大腿,血跡斑斑之中有一點微微的金色凸起,是一截斷掉的燭台針,此時已經整根戳到她的大腿裡去了!她呲牙裂嘴的看著那傷口,鬆了一口氣之間便覺得更疼了,早知道這東西會誤傷自己就不**來了。真是倒霉催的!
「我是先把你打暈再幫你拔呢,還是現在拔?」他的指尖上已經染了她的血,那抹鮮紅在他蒼白的手指上更加的詭艷。
「不要拔!」她有氣無力的說著,掙扎去撕已經破了一個大口子的褲子,她咬緊牙關:「拔出來會大出血,你想害死我?先綁一綁再說!」她此時一動,已經眼前金星亂冒,險些一頭栽倒:「你先幫我綁一綁,然後…….」她話還沒說完,他這邊已經動起手來,指尖一挾,直上一帶,便將那燭台針一下給抽了出來。她嗷得一聲慘叫,額頭上冷汗豆大,疼得她一下歪倒在地上。她掙扎著蜷著腿,伸手去捂那冒血的部位,牙根已經快咬斷,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王八蛋,生生要她的命啊!
「很疼嗎?」他看著她皺成一團的臉,渾身抽搐著吸氣的樣子,忽然開口問著。
她現在不僅是疼,更因他的問話弄得半瘋,她抖著手指著他,廢話,你自己戳一根再拔出來就知道疼不疼了!她是想這樣說的,但是她此時根本沒力氣怒罵。她盯著他一臉淡漠的樣子,忽然眼睛落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指尖此時還挾著長針,袖子褪了一半,露出他的手腕,在那裡有一大塊黑色的傷口。皮肉翻捲,已經被燒黑了一般,而且在向更深處蔓延。她看得渾身一凜:「你,你的手…….」她掙扎了半天,咬出這幾個字來。
他順著她的目光向下看去,忽然把袖子往上一擼,洛奇簡直快吐出來!好大一塊傷,再往上便更加的猙獰,一直延深到他的上臂,皮肉之下,隱隱可見白骨!卻是看不到一滴血!
「哦,可能是剛才讓金絞殺割到了。」他輕輕說著,表情依舊如常,他放下衣袖,掩住那觸目驚心的大創。
她看著他的表情,一時間更覺得駭然,他竟然未覺,他難道不覺得疼嗎?「疼痛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忽然問她,微微偏了臉看她的表情:「五官擠在一起就是疼嗎?」
她根本無言以對,只覺涼嗖嗖的麻感在四肢飛竄,甚至壓過她大腿火辣辣的痛楚。她盯著他,腦子裡轉著要對應的話,突然他又開口:「我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他似是自言自語,眼神又出現了下午在廂閣時那種恍惚與悠長,她錯愕的看著他一副神思飄忽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打算替她包紮一下傷口,她懶得再理他,背著他蜷躺在地上喘氣。
還好她不是癡呆兒,就算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她還是會自己心疼自己。雖然她疼得每動一下對她而言都是折磨,她還是忍著把褲腿扯出布條子紮緊自己的腿。做完這一切,她感覺身上的汗把後背都印透一般,山風一吹,涼嗖嗖的。她看看天色,快日落了,翻過這個山頭,是豐平城的地界,豐平城的城主與宋成泰結成盟友。但是她此時不確定那座城是不是也被魔宗佔了,或者說,現在也被那個什麼華陽府給搶了!華陽府?魔宗她也只是略有耳聞,對於這個華陽府,更是聽都沒聽過。但他們的人好厲害,行動之間根本出常人。世道無常,天下亂的可以,真是妖鬼橫生。
她休息了一會,這裡實在不安全,雖然說這座山不算大,估計不會有盜匪出沒。但誰知道會不會有猛獸之類的,或者什麼山精野怪,那就更可怕了。她半天都沒聽到他有任何的動靜,實在是忍不住了:「喂英雄,咱們不是在這裡過夜吧?身為人牲這麼責任重大,我又受了傷,總得看看傷,上點藥什麼的吧?」她聽不到他的回應,轉過身去看他:「而且你的仇家要是找上來,我們…….」她的話重新吞回到肚子裡,因為他此時閉著眼睛,他靠在樹邊,支著一條腿,雙手依舊是十指交疊。他的白衣白褲不染塵埃般的清爽,他的面容依舊精緻平靜。他閉上眼的時候,長睫有如蝶翼,為他憑添溫柔。睡了?不是吧?還是什麼魔宗大人物呢,怎麼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啊!都讓人追得抱頭鼠竄了,竟然還能在這裡呼呼大睡?
「喂!醒醒,就算真要在這裡過夜,也打隻兔子山豬什麼的來吧?」她忍不住伸手去推他,一推之下,他竟然一下子歪倒下去,逕直倒在了地上!
這下她一下傻了?不是吧?難不成,他受傷過重不治了?她掙扎著撐著往前挪了幾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她渾身猛的顫抖起來。沒氣了?死了??她現在不止一條腿麻,她簡直全身都麻掉了。他死了,她本來該高興的,不用當人牲了,不用讓人取血了,她自由了!!但是,她心底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湧出來,他剛剛問她,疼痛是什麼樣的感覺的時候,眼底**那樣微微的疑惑。當他的目光悠長的投向未知的遠方的時候,他安靜的有如一個純良的孩子一般,面容都會變得格外的迷人。就這樣死了嗎?
她跪直身子,朝著他拜了兩拜:「英雄,雖然你剛才救我,是要以後取我的血。雖然對我還不錯,讓我過了一個月的大爺生活,當然也是為了要我的血!」她可是恩怨分明的:「咱們也算等價交換了。現在你客死異鄉,我本該替你收下屍的。但你也知道,我現在全身無力,腿也是半殘,別說挖坑了,走下山都難。如果你讓野狼什麼的叼了去,也千萬別怪我,就當做做好事了,希望你下輩子投生到太平年景的好人家裡去,一輩子錦衣玉食!」她口中唸唸有詞,卻是伸手向他的懷中:「英雄,我不是要死人財。只是你已經仙遊了,錢財是身外物,我帶的那個燭台也沒影了,你要是帶了錢,就做做好事吧!」她一邊念叨著,一邊在他懷裡摸來摸去,突然手感一硬,忙掏出來一看,是一面金牌,上面撰了一個月字。上面還鑲了幾顆寶石,沉甸甸的,一看便價值不菲。她心下大喜,忙接著摸去,又掏到一個小錦囊,打開一看,是幾顆白瑩溜圓的珠子。她把這些東西揣好,掙扎著站起身來,看他歪倒的樣子,面容如睡一般,彷彿隨時都會醒轉。她吞了口口水,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蓋到他的臉上:「英雄,我不是不埋你,我真的埋不動啊。我看這山裡也不像有什麼野獸出沒的,沒事的,沒事的啊!」話音剛落,遠遠已經傳來一聲狼嚎,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零,掙扎著一拐一拐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