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黃昏來得很快,斜陽如血,天地間就變成了殷紅之色,暮靄薄薄一層又一層罩在牆頭、屋脊、樹頂上,使它們變得若隱若現,飄飄蕩蕩。山中的風吹拂而過,帶著濃重的涼意,向山下籠罩而來,壓在幾戶人家的破舊屋子上,詭異的氣息越來越濃。
殘陽下,一個身影緩緩步向那片矮牆,散亂的絲下藏著深黑堅定的眸子,他用力捂著胸前,指間鮮血仍不停的滲出,染了無名指上的紅線,沾滿泥土的黑袍已被染得濕濡一片,在光線折射下顯得份外的妖艷。
短短的路程就似走了幾百年般,直到他推開熟悉的門扉,一股濃烈的異味飄散在空氣間。他心中一驚,加快腳步前行。傳過院子,指尖還沒夠到屋門,他已經快被這氣味壓得透不過氣來。
這種感覺極為怪異,他腦中電光一閃,週遭一切都靜得可怕,靜得讓他感到一陣沉沉的寒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
他恍惚著,懷疑面前這些都是幻象,這不是真的,他還記得這屋子地面兩具屍體曾經是熱心幫助他渡過鄉野生活的母女,曾經那麼鮮活地笑著罵著。史大娘抱著虎妞嬌嫩的身軀,面部驚嚇得扭曲,他似乎聽見屋子內交織著哀嚎聲,尖刀刺進拔出身子中的悶然之聲。
他身心湧出無限大的驚恐,轉身飛快奔去其他幾戶人家,他希望找到印象那人,卻祈禱切勿在這些屍體中找到她。
血色。無盡的血色在他眼前瀰漫開來,湮沒了他沉醉了半年的美景。屍體以各種姿態躺倒在地上、屋內、院子中。斷手,斷腳隨處可見。殺手已離開。但是殘忍地寒意仍留在周圍,洶湧而來。無論眼前所有見,或者是鼻息間,都讓他感到這裡不再是心中的世外桃源,赫然是猙獰地修羅地獄。
他作為醫者早就見過無數血肉。可是他還是被眼前鮮血四濺,殘肢斷臂橫飛的恐怖場景給嚇住了,整個人呆呆地愣在一旁。
腦中巨響,不斷在問:她在哪裡?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把昏暗地院子照得通明,緊接著是一聲又一聲的轟鳴聲。長久不息。雨穿過烏雲毫不留情地落了下來,攙雜在血肉中,分不清是血還是雨。
他體內驚恐與不安在沒有找到她的屍體之後。似乎安靜了點,但這並沒有減少他難以控制的驚惶。他不斷地找。在屋子內外尋找任何一絲線索,他累到極點。虛弱到極點,意志卻偏偏是清醒的。他再也停止不下來。
他要找到她。一定。
雷聲在天際沉聲低吼著。嘩嘩地雨聲摻夾在其中。似乎是在對這幕人間慘劇出譏笑地聲音。
隨著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腦中出現了一個恐怖地念頭。她被人帶走了。
是鶴嗎?
她哭泣地臉破碎在他面前。痛苦又一次在他地心中爆裂。衝擊著身上每寸肌膚毛。他感到頭顱深處傳來了一陣撕裂般地疼痛。額上青筋驟起。身上似是有什麼力量要呼嘯而出。要把他撕成碎片。
黑暗再次籠罩著他。與這黑夜中地大雨滂沱攜手把他擊倒。
李如荼遠在千里外,坐在馬車上緩緩悠悠,忽然感覺手指一緊,低頭看看手指上的紅線無恙,輕輕舒了口氣。右手伸出輕輕撫摸那比時間任何珍寶都珍貴地紅線戒指,閉上眼,她似乎看見那個深深鏤刻在心中的男子。
沛容,紅線沒斷,是否你就能找到我?
車廂外,響起韋正矩地聲音,「公主,你還沒睡?」
「嗯。」李如荼知道他聽到她的氣息紊亂,只得含糊應了聲。
他地語氣依舊溫柔優雅,只是再已經沒有陽光,至少在她耳中沒有。
「家父傳來口訊有要事商討。公主,這些天我們必需日夜兼程回到潤州,你可要忍耐一下。如有不適,要早點告知,切勿壞了身子。」
他的關切根本觸不到她地心,李如荼感覺不到一絲溫暖感,無奈目前情勢不饒人,只得虛應:「謝駙馬關心,我也想早日回府安頓。」
就在此時,馬蹄聲急急從後方傳來,隱約聽見有人稟告道:「少主,是點玉。」
韋正矩「嗯」了一聲,便驅馬離開馬車平行路線,與從後方趕上的馬匹匯合。
李如荼極力想聽清楚他們談話,只是這又是談何容易,她只得在沉悶的車廂中隨著搖晃進入睡夢中。
夢中,她感覺余沛容溫柔的手在為她綰。
頭上,點點梨花瓣飄落,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後便似煙花般在半空組成了一個又一個絢爛的圖案,輕靈絕美。
然後,落下來,如雲如錦,好美好美。
然後,他在耳邊道:「美嗎?兒?」
兒?
她覺得奇怪,剛想回頭道:你不是一直叫我如兒麼?一轉頭,余沛容不知何時變成了韋正矩,正拉著她的一縷青絲細細嗅著。
李如荼很想尖叫,可是話卡在喉嚨怎麼也不了聲響,她再回頭,本來在半空美麗的花瓣全部變成毒蛇蟲蟻,紛紛如落雨打在她身上,她伸手抵擋著,尖叫聲鬱悶在胸,忽然腳下一滑,她終是叫了出來。
原來是南柯一夢,她驚醒過來,已經同時感覺韋正矩已經趕至身邊,沉穩有力地扶住她的雙臂,關切問:「公主,你怎麼了?」
李如荼潛意識用力推開他,驚恐地看著他竭力掩飾受傷的臉,腦中漸漸清明過來。才淡淡一笑,道:「想是車中抑鬱。我作噩夢了,駙馬無需擔心。」
他釋然一笑。慢慢抱著她顫慄的身子,輕拍她地後背,柔聲道:「莫要怕,我在你身邊保護你,沒有人會傷害到你的。」
李如荼僵硬著身子。心中歎道:傷害我地人是你啊!
「很快我們便到潤州了,我們晌午便能進城。由於公主失蹤之事一直保密,需要委屈公主與我等從偏門進府。」
「駙馬所言有理,就按你所說吧!」李如荼鼻息間都是他的氣味,清爽幽香,肯定是上佳地香料。但是她懷念的是余沛容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草藥味。
「我乏了,小睡片刻。」
韋正矩手中一頓,似是捨不得這片刻的溫存。過了半晌還是輕輕鬆開,扶她躺下。小心翼翼在她肚子下墊好軟枕,才跳出了馬車。
不出所料。一行人終於在十多日內趕回潤州,風塵僕僕進了城。馬不停蹄繞到公主府旁較為偏僻的偏門。
「到了,公主讓我扶你下車吧!」
李如荼一踏入潤州城門那份難分難捨地離愁更是濃烈,這裡給予她禁錮靈魂的身份:新城長公主,韋正矩的妻子——李。
似乎,她踏入公主府之後,除了狼虎等候,便再也不能見他了。
她摸了一下無名指上的紅線,默默祈禱:神啊,求你,不要讓我們失去彼此蹤影,我只想再見他一面。
「公主?」
車外韋正矩的聲音似是有些擔心,李如荼趕在他忍不住闖入前伸出玉腕,輕笑道:「這種事怎麼好讓駙馬來做?」
韋正矩眼中癡癡看著她,細心扶著她下馬車,柔聲道:「我此生願望皆是……」
「站住!」
一聲嬌喝驚了眾人,紛紛拔劍回頭對準來人。
李如荼在韋正矩攙扶下回過身子看去,竟看見巷子另外一邊約莫七八個人,為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二十多上下,容貌清麗,眼中含嗔。
是東陽公主?
李如荼與韋正矩一呆,各有所思。
在李如荼心中這位姐姐也曾為她帶來真誠地姊妹之情,如果獲得她的幫助她或許可以有機會脫逃,但是她又仿似是武後一系,只怕也是和韋家一夥的,她究竟會幫助哪一邊也是能以判斷地。
韋正矩在入城前已經獲得消息東陽公主早幾日已經從京城打著皇上派來關心新城婚後生活的金牌而來,被韋府以公主身子不適攔下了幾次,似乎已經惱了。此刻她似是料到無人引見,便早早埋伏在此截擊般,跳了出來。
正在兩人不知如何應對之時,東陽已經看見她,面上嗔怒,氣道:「皇妹駙馬你們如何敢抗旨不見?」
韋正矩笑意盈盈,正要迎上前對這位頭腦簡單地長公主委婉一番,李如荼心念一動,率先道:「皇姐你錯怪我矣。你看我的身子!」
說罷,她展現自己粗大地腰身於東陽眼前,看到她驚詫的眼神,笑道:「兒是懷有身孕,但是身子一直不爽,所以在金山寺住了好一段時間,以為孩子積福啊!」
東陽已經喜極忘形,穿過眾人跑到她面前,喜道:「皇妹,你終是有了子嗣了!恭喜你啊,你怎地忍心下嫁之後便不找我了呢?現下有了身孕也不告知,你真是……枉我如此掛念你!「
李如荼看著面前又笑又哭地東陽,暖流漸漸傳遍身心,只是當她抬眼接觸到韋正矩無喜無憂的冷眸時,心中一窒,心中暗怕。他已經看穿她的想法,一旦她有喜之事上奏朝廷,日後她產子要偷偷送走的機會便不大了,沒有人敢在她身邊搶走這個孩兒的性命。
韋正矩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們姊妹重逢,讓李如荼難以集中精神。
「走吧,我們進去聊!「
東陽拉著她的手,暖意通過她的手傳給李如荼勇氣。李如荼抬頭看看頭上青天,咬咬牙,在別人的攙扶下終於踏入了這個狼虎之**。
我回來了,命運若是不能逃過,那麼,便勇敢面對它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