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逆九天 正文 第八十四話 破鏡分明淚餘血
    天色剛亮,馬車顛簸了大約個把時辰,李如荼預估是貫穿了京城,到達了另外一邊,從寂靜經過了喧鬧,又穿過鬧市到了另外一邊寂靜。

    而她心情沒有平靜過,就像是一個被孤立甚至無視的陌路人,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對男女近乎放蕩形骸的表演,一種痛似是在體內漫無邊際地膨脹卻無法爆炸。

    她叫桃花,果然艷如桃李,嬌勝桃花。

    在鋪著碎石粗糙的路上行走了一段,馬車終於停下,李如荼看著那個曾經對她關懷備至的男子,抱著另外一個女子跳下了馬車,舊時一幕幕影起,她眼中似是又泛起霧氣。

    躊躇了半刻,她聽到桃花在外面嬌聲道:「怎麼還磨磨蹭蹭,真的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要人攙扶了不成?」

    桃花為人有些小聰明,一路下來她觀察出鶴對李如荼早已不念舊情,甚至打算折磨她,起初的厭惡感已經明顯地表現出來,甚至開始在李如荼炫耀自己的勝利。

    李如荼身子一向不好,夜裡受到嵐的虐愛,然後就是在鶴的現身後從喜轉悲,身心早已疲憊不堪,她跨步下車之際,眼前驀然天旋地轉,腳下一軟,摔了下來。

    鶴就在五步之遙,手擁著桃花,眼角餘光掃到此情形,身子一僵,一瞬間想要飛身向前接過,只是,仇恨摀住了他的眼他的心,還把他的腳穩穩地釘在地面。

    桃花與他身貼身,如何不知他身上輕微的顫動,當下十指緊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的頭臉拉了下來,紅唇輕送,香舌淺舔。

    鶴看到了李如荼重重地從馬車摔了下來,素白的衣袍瞬間染了泥土。他不待她爬起來,閉上了星眸,細細享受桃花奉上的香吻。

    李如荼早已疼得麻木。費力從地面爬起,手上的傷還沒好,現在更是血濡一片,膝蓋也傳來裂痛,低頭拍拍污了地衣袍。才看見膝上透出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她低低苦笑。這些都是本來就屬於她地。天意如此。她又何必介懷呢?

    「隨我來吧!」桃花心中暢快。拉著鶴在前頭走著。前面是一片依著土丘而建地幾戶人家。殷實簡樸。

    桃花帶著他們在小巷子間轉了幾轉。一路上沒有其他人。家家緊鎖。像是沒有人居住了。很快到了一戶人家前。簡單地土灰圍牆。大門已經斑駁九分舊。從門縫可以窺得院子裡地粉色桃花。黃色地房屋。居然感覺挺是清新可喜。

    桃花伸出玉指輕輕一戳。那大門已經應聲「呀」開了大半。她像是很不滿此處偏僻貧寒。皺皺眉。嗲聲嗲氣對鶴道:「少主。你真地要住這麼?我離家三年。這裡也荒廢了好幾個月了。一會兒還要人打掃呢!」說罷她似是而非地掃了跟在後面地李如荼一眼。

    「你安排吧。我還有事。」

    「少主。你真地把那個新城長公主還給你兄長嗎?」

    「由他吧。反正長孫詮死了,李已經是一個空軀殼。」鶴漠然地語氣。對別人的生死視作鬧劇,這種冷讓李如荼不禁打了個寒戰。

    長孫詮死了?怎麼死的?根據歷史他應該是在武則天默許下。在流放地活活打死的,莫非……她幽幽吐了口氣,一直以為新城已經帶著駙馬逍遙世外,想不到歷史只是稍有偏差,很快便回到正規。新城長公主將在不足兩年後被韋正矩掐死,那麼被殺的公主,到底是正牌新城還是她呢?想到此處,她額上一陣冷汗,不覺摸了一下被鶴捏得淤青地脖子。

    桃花嘟著艷唇,對鶴道:「你今晚可要早回來,我可是在等你哦!」話語間,眼若游絲風騷透骨,從她的神情已經猜到她說的是何事。

    鶴摸了她粉面一把,一笑轉身,當他看見背後默默縮在門角的李如荼,眼中馬上落出了厭惡的神色,拂袖而去。

    看著鶴絕美身姿離去,桃花回過神來,心中開始盤算如何對待這個鶴曾經地「女人」。昨夜為她梳妝之時已經看得仔細,她並非美人,只是眉宇間含了一點與別不同的氣質,是什麼她說不上。

    三年前在這個京城一角,她只是貧苦人家的么女,母親早早病逝,父親終日酗酒,最後某個夜晚醉酒落到魚塘裡淹死了。至自此,她那不務正業的兄長,與狐朋狗黨謀劃著把嬌俏甜美的她賣到平康裡,換取區區十幾兩銀子。

    在伎館,從未念過書的她,憑借幾分小聰明獲得男子的歡心,她本打算在這個酒色世界能賺夠自己所需的錢財再贖身從良,可是她遇見了鶴,那個流落街頭神智不清地乞丐。本來想要買個小廝地她,偶然迎上他污穢的臉上那雙寒冰碎玉,再也移不開眼睛。

    就這樣,她救了他,幫了他,愛了他,跟了他。

    她見過他失魂落魄,當然知道李如荼對他地影響到底有多大。此刻看來,即便他不念舊,她也不能留下她,即使不能取了她性命,也得毀了她的容貌。

    一個出身卑微地女人,絕對不允許另外一個出身卑微的女人比自己擁有更多。

    桃花臉上控制不住,笑了出來,對上李如荼空洞的眼,她喝道:「誰允許你這般窺探我?」她一巴掌摑到李如荼臉上,觸手之處軟潤細膩,顯然是因為長期養尊處優保養得宜,與自己夜夜笙歌酒色過渡的粗糙皮膚是雲泥之別,更增加她的怒火。

    「還不低頭。」她再次揚手摑過去,這次她存心曲了半分手指,尖尖的指甲在李如荼白皙的臉上留下四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李如荼被打得歪過臉去,眼睛一直不肯垂下,毫無畏懼地登著桃花。

    桃花被瞪得毛,畢竟李如荼養成的天家氣勢不能忽視,只得更大聲喝使她打掃整個院落的衛生,壯了膽便坐在一邊監督工作。

    李如荼默默撿起已經佈滿灰塵的掃帚,開始無意識地打掃起來。剛開始的時候桃花還一副當家主母的氣派指手畫腳,太陽慢慢升到正空。她便躲到屋子裡去。

    李如荼一個人賣力地擦拭傢俱、鋪床設被、洗刷廚房,全無食慾,沒有喝過一口水。在她的心底有太多地疑問,儘是繞在鶴的身上,她非常非常的想知道將如何面對他。

    夜。如往常一樣的清靜。

    春初的夜晚仍是有些寒意,帶來一陣陣潮濕,院中地桃花開得嬌艷不懼夜色,在風中婆娑起舞。李如荼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輾轉至此。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外一個火坑。

    晚飯時間早過了,桃花也躲在房內不知在幹些什麼。李如荼坐在破舊的石凳上,才覺自己的骨頭早已散架,扭動脖子之時聽見辟里啪啦的聲音,結合肚皮內地嘰哩咕嚕。甚是怪異。

    她搖搖頭不覺莞爾,原來工作真的能讓她暫且放下煩惱,如同抹布一樣被丟到地上!

    大門被推開了,一個修長的影子落在門前的幾棵桃花樹上,就似霧裡看花的朦朧。又似水中望月地恍惚,晃了她的眼。

    那沐月來人,踏在花瓣款步而過。

    沒有看她一眼。

    李如荼怔怔看著他,彷彿院子中只有他一個人,就如此越過了她,走向從屋內迎來的桃花。

    「你回來了?」桃花笑著挽著他的手,與他緩緩走進屋子。

    李如荼從他背後仍能感覺到他對桃花展開了笑顏,猛地別開臉不去看那兩個人影。她深怕心臟再如此疼下去會爆裂。

    只是。桃花並沒有打算放過她,屋內不時傳來她嬌滴滴的歡聲笑語。不多久燈滅了,內裡又傳來了嗯嗯啊啊地婉轉嬌啼。

    李如荼臉上蒼白。嘴唇咬得破血,倒退了幾步,瞬間消瘦了臉,虛弱了身體。

    那呻吟聲像尖銳的刀尖刺穿她的耳膜,直搗亂她的神經,李如荼摀住耳朵重重地跪在地上,卻無法隔絕那隱約的聲浪。她就這樣無聲地哭泣,深怕打攪屋內的人,直到天開始朦朦亮。日上三竿,桃花由於歡愛叫得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喂,快去燒水,做早飯!」

    半晌,桃花沒有聽到外面的回應,衣衫不整跑出房門,看見呆若木雞地她跪在遠處,氣上心頭,大罵:「你是聾子還是啞巴,趕快給我去捧水來,要不中午一樣不給你吃飯。」然後仍是不解恨,上前踹了她一腳,李如荼向一邊歪倒。

    「什麼?裝病啊?」桃花狠狠地踢了李如荼蒼白憔悴地面幾下,口中怒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上賓麼?」

    李如荼感覺面上火辣辣的,嘴角開始溢血,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走向廚房燒水。

    桃花回到房內,以十指親暱地梳著鶴如墨青絲,輕聲道:「少主,那個李如荼笨手笨腳地,我們不如把她……」

    鶴張開星眸,頓時光彩劉溢,淡淡道:「真正的公主已成活死人,他日這女子還有利用地價值,不能輕舉妄動。」

    桃花笑臉瞬間一窒,很快便恢復嫵媚嬌笑道:「你那兄長真是笨蛋,大半年前便錯以為什麼勞什子珠是公主府內的寶物,還喜滋滋地想捧回去獻給天皇,後來才知道真正的寶物就是公主本人,早被你捷足先登了。到如今,又以為換回一個正牌公主能拿去威脅皇帝,哈哈……」她捂嘴一笑,正欲開口,鶴冷喝突然打斷她。「誰在外面。」

    桃花似是驚愕,心中暗喜,口中碎碎念:「還有是誰,不就是那廢物嘛!燒個水都這麼慢!」

    李如荼捧著水盆早已燙得她手上起泡了,卻毫無所覺,呆呆靜立在門前。桃花的話,她隱約聽到八成。她還記得初遇鶴的那天,他確實是為了尋寶而闖入公主府,但是他曾說過那只是天皇的一個謊話,那麼……說謊的人是鶴本人嗎?擄走她,便是為了威脅皇帝?

    他真的是愛她嗎?

    不,她相信鶴對她是存過真心的。

    她腦中掙扎著,直到面前響起桃花尖銳的聲音,「死去哪裡了?笨手笨腳的!」桃花用手一推,李如荼沒有防備向後仰去,眼看手中的水盆跟著一翻,便要全數澆在自己身上。

    關於康裡: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三載:「裴思謙狀元及第後,作紅箋名紙十數,詣平康裡,因宿於裡中。」平康裡,或曰平康,是唐代長安街坊名,唐孫《北裡志-海論三曲中事》云:「平康入北門東回三曲即諸妓所居。」平康裡後亦成為妓院的代稱,宋羅燁《醉翁談錄-序平康巷陌諸曲》載:「平康裡,乃東京諸妓所居之地也。」平康裡娼妓雲集,水6交通便利,《北裡志-序》載:「諸妓皆居平康裡,舉子新及第,進士三司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館殿,鹹可就諧,如不惜所費,舟車水6備矣。」因此,便成為了士子及第後必去的逍遙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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