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逆九天 正文 第二十五話 古調自愛多不彈
    「你來此,意欲何為?」李如荼拉開門,攔在縫間,低聲問。

    來人嫣然一笑,耀如春華,一身鵝黃嬌貴衣裳在身,顯得更是高貴雅致,只是眉宇間淡淡抹了片愁雲。

    「秋意漸近,我來看看妹妹是否準備妥帖。「來人居然是搖月苑的翎兒,也是這個世上,除了李如荼外,與新城長公主外貌最相似之人。

    「你我不日比試,姐姐定是來關心妹妹的功課。」話說出口,李如荼有點後悔,暗想自己還改不了衝動的個性,便立刻低下頭避免露出鋒利的眼神。

    翎兒笑而不答,探頭看看院子幾株梨花樹,再問:「此時花兒落得正是紛飛絕艷,你我何不坐於花雨下,共邀清風笑談生。」

    李如荼低頭暗地挑了下眉,柔聲道:「妹妹大病未癒,且不敢怠慢姐姐,他日妹妹定登門拜訪。」

    「不礙事。」翎兒今天一改之前自怨自艾的神態,像是要掩飾什麼似的,拚命地笑,卻不經意露出絲絲苦意,然後她假意張望內間,悄悄在李如荼耳邊輕聲道:「我有事與你說。」

    李如荼心中一跳,不露痕跡地欠身讓道,「那麼,妹妹卻之不恭了,請。」

    兩人攜手笑談入內,招呼翎兒落座,李如荼擺好了茶水與點心。

    翎兒呷了一口上等香片,皺皺眉,看向青釉白玉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舒捲,良久,方用李如荼幾可不辨的聲音低低道:「你可知,駙馬長孫詮已夭亡巂州。」

    「什麼?」李如荼手中一顫,杯中溫熱茶水濺出少許,燙了手指。

    翎兒對她一笑朗聲道:「妹妹地茶於外形、香氣、滋味、湯色、葉底。皆是上品。」眼中缺無任何笑意。冷冷注視她。

    李如荼明白。低下眼簾。內心卻不能平靜。她們兩人到此。完全因為新城與長孫詮鶼鰈情深。一旦長孫詮死了。新城可能會回京。那麼一切都成塵煙。她和翎兒。無論誰贏誰勝。最後還是落得個功成身死地下場。

    「眼看天色不早矣。姐姐先行告辭。妹妹好好休養。」翎兒來這扔下一個噩耗後。把李如荼轟得天旋地轉便要離開。

    李如荼起身相送。翎兒又低聲道:「如果你敗地話。我會尋人救你出去。」眼底滿載深意。看了李如荼一眼。再笑。轉身推門離開。

    看著她地背影。李如荼突然覺得視線漸漸模糊得。明媚陽光下照耀地卻是閻羅地獄。那漸行漸遠地身影。不是勾魂使者是誰?

    光陰似箭。數天轉眼即逝。

    李如荼早早起身洗刷,敏珠亦提前來給她梳妝,為她選了霓裳月色裙,淡淡隱著銀色絲線並著絲線編織,裙長迤地步行間,光暈折射輕瀉於地,白藏縞衣舞,顥氣霓裳呈。

    敏珠輕輕打開雛菊影青釉粉盒,正要為李如荼施畫當時貴族女子所喜尚的時世妝,李如荼道:「不用了,施些粉即可。」她可不想兩腮不施紅粉,只以黑色的膏塗在唇上,兩眉畫作「八字形」,頭梳圓環椎髻,有悲啼之狀,在她的審美觀認為,實是可怖。

    敏珠面上看不出什麼變化,依話做了,為她梳好長。與上次隔了三個餘月,李如荼又長了幾寸,隨即綰了帔子鳳,簡單的配了金枝碎星步搖。

    這麼幾下折騰下來,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居然下起了雨,雨針在空中密密地斜織著,遠處朱紅屋頂上全籠了一層薄煙。李如荼看著雨瀟瀟地下著,雨水順著屋簷滴下來,跌入地面瞬間沒了身影。

    「下雨了。」她癡癡地看著天空,這是最後一場夏雨了麼?怎麼不如之前的雷聲轟鳴,卻溫柔至此,甚似鶴的眼眸,濕潤柔軟。

    「公主,我來引路。」敏珠本想為她打傘,被拒之下亦不堅持,打著油布傘在前面走著。

    李如荼曾經因為刻碑而磨得破皮的手,此刻已經盡好,只是隱隱有粉紅淡痕,握著雕著石榴花紋的檀木傘柄,有種冰涼滲入心扉。她就這樣款款而行於輕煙朦朦中,那把精巧的紙傘,為她在這麼一個夏遁無聲秋來寒的細雨中,撐起一方獨處的淨土。

    走了幾步,她轉過頭,看看身後的院子,「離居」這個名字是否已經暗自定了她的命運?不,沒有命運,即便是有,她也要逆轉。心念一下,她隨即加緊腳步跟上敏珠。

    立於走廊下,隔著密織細雨看去,庾夕看著遠遠的李如荼如遺世仙子緩緩步入了塵世。沙沙雨聲在天地混沌的寧靜中生出悅人的樂聲,他鼻中生了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氣息,更覺得霧鎖煙迷。

    「在下恭迎如小姐,請入內。」庾夕之前一直喚她為「公主」是為了讓她盡快進入狀態,此時料想翎兒在場,為了分別只好改了招呼。

    果然,走近書房,已聽到珠玉相撞的脆響聲,翎兒早在等候。

    李如荼第二次進入庾夕的書房,環視一下,一如上次的簡潔儒雅,只是內裡的桌上公文已經退了去,落了道簾子。翎兒正坐在外間的梨花木桌旁,纖纖玉指輕捏白子,專注地看著盤中的局勢,餘光見他們進來,只是轉頭向她頷算是打了招呼,眼哞轉即回到棋盤上。

    李如荼隨眼掃了她身邊立著那個低眉順目的婢女,衣著打扮和自己身邊的敏珠很是相似,料知是貼身服侍翎兒之人,只是看翎兒在公主府內並不如自己一樣被困在小小方寸,看她上次自由出入搖月苑與離居就知道,各人俱認定她是新城替身,沒有過多的窺視監管。

    李如荼心底暗笑,她捉住了翎兒那眼波流轉間一閃而過的惱怒,似是罵她不識時務。看樣子她本以為自己意志消沉,很可能就此借病推托,今天來此她打著來和庾夕打些時光,再志驕意滿地去告訴李如荼如何安排她出公主府。

    只是,李如荼如何肯放棄這個機會。

    真正的新城如果回來的話,都只能悒鬱直到改嫁被虐而終。只要她能活下來,向新城獻策,屆時若能成為心腹,伺機殺了庾夕不是難事。

    此時,庾夕道:「兩位今日聚於一堂,將以三場比試決勝負。」

    翎兒抬眼看看李如荼,再專心地聽庾夕說話。

    「勝負由我決定,兩位可有異議?」

    李如荼心中苦笑,庾夕差不多內定翎兒是人選,怎麼會做到「公平公正公開」。

    庾夕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繼續道:「在下必定持論公允,我心如秤。新城長公主平日素喜品曲論韻,在下不才,場提議以音律為試,兩位各獻一曲,以作應題之韻。」

    李如荼七上八下的心,突然被懸得高高,轉眸向翎兒看去,只見她滿面果於自信,揚笑喚道:「敏琳,把綠綺奉上。」

    李如荼面上一白,這「綠綺」是漢代梁王贈與司馬相如的傳世名琴,據說琴內有銘文曰「桐梓合精」。他精湛的琴藝配上桐木、梓木結合製成的「綠綺」精華絕妙的音色,名噪一時。這翎兒藏有此琴,定非凡人,怎麼肯委屈來此假裝新城,冒上人頭落地的風險。莫非對庾夕情深至此?

    敏琳燃了甘松香,為翎兒奉了玉盤淨手,再小心翼翼把綠綺置在室內一邊琴桌上。

    翎兒此刻右手已戴戴好玳瑁甲片,坐於琴前,沉思片刻,隨即揚起雪白蔥指,置於琴弦,凝神靜氣,彈將起來。

    果然是《鳳求凰》,綠綺彈出此曲,配上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千古佳話,確實相得益彰。翎兒玉手輕佻銀弦,琴聲悠揚,宛如天籟之音,如流水潺潺錚錚,「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翎兒琴藝確實精妙,女兒身彈此《鳳求凰》,便從自身角度彈奏,令人置身那才子注視下佳人放心暗許之夢境,勃然心動。

    過了許久,曲子已完,她斂容緩緩站起,離坐立於一旁。

    如果不是敵人,李如荼實在很想為她鼓掌稱讚。

    翎兒笑著作了一禮,道:「翎兒手拙,兩位見笑了。」

    庾夕沒有表示,點點頭,轉頭對李如荼道:「如小姐,到你了。」

    李如荼抬眼看看庾夕,轉眼看到翎兒滿是期待奚落她的神情,心裡面有點怒,翎兒算是才情出眾的女子,只是在情愛之間卻變得如此令人生厭的嘴臉。

    「妹妹看似沒有帶心愛樂器,要不將就用我的綠綺可好?」翎兒又再輕笑。

    李如荼怒極反笑,雙手一擺,笑道:「姐姐好意心領了,妹妹並不識琴。」她看看翎兒露出「看吧,就知道」的神情,再看看庾夕一臉的死人相,舉手指指天,「妹妹的樂器就從天來。」

    那一瞬間,她從兩人的眼中捉到一絲驚愕的神色,她笑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