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一覺睡到下午,頭暈的厲害,這兩天整個顛倒了。將來靈管會要是派我去地府實習,連時差都不用倒。呵呵,這也就是想想,像我這種被吊銷執照的,是沒機會啦。媽的,我現在還沒弄明白不懂,到底是誰在背後陰我?我可不像紅塵那麼看得開,有仇不報非君子,別讓我逮著這孫子!
唉,不管了,案子呢總歸馬志他們的問題,我也不費那腦筋了。肚子餓了,出去踅摸點東西吃才是王道啊。實在不想吃食堂了,我出了東門四處轉轉,看看對哪家比較有食慾。
轉了個彎,前邊雜七雜八的圍了幾個人,人群裡傳出熟悉的聲音:「把老子吃壞了就想拉倒?沒TM那麼容易!」
這不王風麼?
我擠過去:「怎麼了?」
「你來的正好,這家黑店,吃得我到現在還上吐下瀉呢,你說怎你辦吧。」王風一見我來,氣勢又大了不少。得,這傢伙,上次在食堂提起來吃蟲子的笑話,他都打算跟人家理論,這次恐怕這家店舖不得安生了。
跟他對峙的是個中年男子,看起來像是經理的模樣,還有三四個服務生幫襯著,那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冷笑著:「小P孩別在這無理取鬧,影響我作生意。」
看他吵來吵去罵罵咧咧,固然是氣勢洶洶了,不過卻沒吵到點上,人家根本就不怵他。
我當然幫他了,忍不住敲敲邊鼓,我佯裝一拉王風:「在這兒吵也沒用,不如去工商衛生局315什麼的。」
那邊果然變了臉色,猶在硬撐:「去啊快去啊,去法院我們也不怕,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在我這兒吃壞的啊?」
王風怒道:「當然有證據!」說完從兜裡掏出一張單子來。是那種機器打印的結賬單,類似超市小票的那種,這種單子一般就是結帳時候給客人看一眼,到時候服務員都收走的,沒想到居然在王風這,可能是服務員忘了收吧。
經理顯然沒想到他還留著單子,一時也慌了神。我拿過單子來朝他揚了揚:「不用我念了吧。」
他沒出聲。
我索性把單子舉到眼前,大聲念道:「9月17日,10號桌,爆米花一份。冰激凌兩份,」哈。這小子挺能吃啊,難怪長這麼胖。
那經理早已變了臉色,我接著念道:「蘋果汁兩……」
念道這兒,我只覺得心裡一哆嗦,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下去,蘋果汁兩杯……
方穎臨死的那天晚上。吃過海鮮之後、去請筆仙之前,在那段時間裡喝的就是蘋果汁,而且法醫鑒定是變質的蘋果汁。方穎有沒有什麼不良反應我不知道,但是王風,上吐下瀉了。
我定定神,看了看王風,他此刻佔了上風,猶在不依不饒的步步緊逼。我沒出聲,冷眼旁觀,經理終於讓步。最後賠錢了事。
王風大喜,拉著我就走:「虧的有師兄你啊,走,請你吃飯。
我跟他走出幾步,看看周圍沒什麼人。冷不丁的說:「吃點富含維生素C的吧。」
他本來大步走在前邊,聞言驀地渾身一震。
我本來心存僥倖,希望這一切都是巧合,此刻見他的反應,猶如一盆冷水澆透,站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他在案發當天喝了過期的蘋果汁。結合他對醫學知識的瞭解,案發後他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向葉天和程姝……
我不敢再想下去。
他回過頭。面色慘白,強笑著說:「你缺維生素C麼,那得多吃水果才行。」
我咬了咬牙,道:「水果不夠吧,最好有點高純度的。」
他笑容可掬的臉上已經瞧不出半點血色,猶在硬撐:「哪有那麼高的啊,除非去醫療機構,市面上買不到的。」
就算我尚有懷疑,他現在的樣子,把我最後一點希望也打破了,我歎了口氣,開門見山:「你跟方穎認識麼?」
他終於繃不住了,猛地轉身,想跑。我一錯身,站在他旁邊:「要不要試試我的身手?」
他呆了半晌,忽然長出一口氣,反而平靜下來。
「呵,百密一疏啊。」他忽然笑道。
「是,如果不是今天湊巧碰上,只怕我一輩子也想不到。」
「唉,沒辦法,從小就是這操蛋個性,受不得欺負。」他自我解嘲的笑笑,接著恨聲道:「她騙我。」
「誰?方穎?」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考H大?我的分數就算考不上清華北大,考個北醫大還算輕鬆。」
「我不知道。」我當然不知道,總不會是像我一樣,被老爸硬逼來鍛煉地吧,不過他說考北醫大看來不像是吹牛,他的醫學知識確實很厲害了。
他歎了口氣:「我和方穎半年前在上認識的,她說喜歡我,給我發過照片。」他有點激動:「她說喜歡我,你知道麼?」
「不會吧,她不是和葉天一直很好?」
「我以為他們分開了。」他苦笑了一聲:「現在我知道,她只不過是心理不平衡,需要發洩,所以才找到我罷了。」
「於是你就考到H大來找她?」我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怎麼看王風跟方穎完全不搭調,也完全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無論從審美角度還是什麼角度,這兩個人完全無法想到一塊,可是王風居然就當真了。
「是啊,我來了,我家三代都是醫生,我頂著父母的壓力非要考到H大,就是為了想給她個驚喜。」他澀聲道:「可是你知道麼?我坐在講台底下大聲說話,她看到了,可是根本不認識我,我發過照片給她的。」
我心裡一凜,王風也真是可憐,方穎大概就是那麼幾天時間情緒不穩定,上發洩一些就算了。偏偏王風這小子當真了,唉。
「可是,這也不至於殺人吧。」
「這是她命中注定。」他恨恨的道。
「什麼意思?」我不大喜歡這個口吻。
「從禮堂出來,我去找她說話,告訴她我是誰,可是她反應很冷淡,還說自己有男朋友了,說過的話,就算了吧。」王風緊咬著牙根:「你知道麼?她說算了吧,說過的話。許下的誓言,能那麼容易就算了麼?」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等他繼續說下去。
事實上他的疑問語氣也根本沒指望得到回答,他自顧接道:「我找她一起吃晚飯,她說已經約了人了,我知道是葉天,我也知道他們喜歡吃海鮮,她都跟我說過。於是我約了她再晚一點時間出來坐坐,把事情說清楚。她答應了。」
「你那時候已經想殺了她?」我只覺得寒毛倒豎,要知道他跟方穎說完這番話後,緊接著就在湖心亭碰上我了,我當時居然跟一個殺人預備犯共進了午餐,還有說有笑,想想就覺得恐怖。
「我給過她機會,只要她不去跟葉天吃飯,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你跟蹤她去了?」
「沒有,我不想知道。我只是在我們見面的時候往她的維生素C裡加了一點高純度的。」他再一次強調:「她如果沒有去吃飯,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固執的以為這是他給方穎的機會,我想馬志最終會讓他明白的。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早知道她經常把海鮮和維生素C一起吃,為什麼不告訴她?」
「她本來身體虛弱,吃點維生素C是有好處的。」他親手殺了方穎。此刻提起她來,居然還是如此的溫柔,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好了。只聽他接道:「是程姝建議她吃點維生素C的,而她吃的那種維生素C的含量所還原出來的三價砷太少,根本不會致命,很容易就消化了。」
原來如此。看來我倒是一直冤枉葉天和程姝了。看來那天晚上我在東湖遇到他。他也未必是去看女屍,只怕是惦記著方穎的生死吧。他隱藏得太好了。如果不是非得這麼較真的跟冷飲店討個公道,又碰巧被我看見,只怕這案子一輩子也破不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筆仙說的沒錯,人還是無法欺騙自己內心的想法。
「那你為什麼要特意跟我們一起?」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太想知道我的計劃會不會有破綻了吧?又或者,我太想知道她的一切了,即便死了。」
唉,我本來挺喜歡這個小子的,很有趣,除了太較真了點之外,其他都很合我胃口,沒想到最後還是跌在太較真上了,我歎了口氣,沒什麼話好講了,給馬志打了個電話。馬志當然想不到案子如此就破了,飛快的開車來帶人。
簡單的問了幾句案情,終於歸結到為情殺人,馬志不無惋惜的說:「可惜了啊,多聰明的孩子,叫感情給害了。」
我不知道說啥好,事實上對於感情這件事,我也沒什麼發言權,我自己尚且一塌糊塗,如何去分析別人?
臨走時候,王風從車窗裡探出頭,對我說:「師兄,你知道麼?我想葉天和程姝也是想用這個辦法殺死方穎的,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那點藥量根本死不了人。」
我一呆。
馬志拿來一張紙,類似證人筆錄之類的東西,上邊寫著我參與此案的原委,和偶然發現兇手的經過。
「喏,在這簽個字,手續就算齊了,省得你再往局裡跑了。」
我接過筆,看看車裡的王風,這個剛認識了幾天的小師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長歎一聲,在簽名欄上用力寫下自己的名字。
心裡忽然一動,這一刻也有筆仙在周圍麼?
遠遠瞧著馬志的車已經開出去有幾十米了,忽然又折回來,我雖然知道不可能,卻仍不免心裡一喜,難道一切都是我搞錯了?
馬志沒下車,在座位上把玻璃搖下來,遞出來幾張照片給我:「瞧瞧這個。」
我接過來一看,呆住了。
上邊的畫面我曾經在市局停屍房見過,是一條類似魚尾巴的紋身,紋在一個人的背上,只不過這次周圍的符咒多了不少,尾巴也明顯比上次大得多,雖然只是照片,居然也隱隱能感覺到煙雲流動、彷彿有一尾大魚呼之欲出跳躍滄海的氣勢。
「這照片是?」
「又一個死者背上的,死得很慘。」
不用他仔細描述,我也能想像那情形,前一個死者我見到過。
我問:「根據紋身查不到麼?」
「市裡差不多所有的紋身店都查過了,一點動靜沒有。」
「這個死者跟上個死者沒什麼聯繫?」
「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前一個死者是個大學生,這個是個混混,實在找不出什麼聯繫了。」
我看了又看,不明所以,搖搖頭,把照片遞還給他。
看著警車漸漸遠去,再沒有回頭,我覺得渾身乏力,王風最後的推斷不是沒有道理,筆仙說程姝的心裡是想殺了方穎的,難道她建議方穎服用維生素C就是這個原因?她和葉天有沒有合謀?葉天總是拉著方穎去吃海鮮,就是為了這個原因?為什麼不直接說分手呢?是為了顧全自己的面子?還是怕了方穎的性格?又或者他毫不知情,一切都是程姝在搞鬼?
唉,這些都無法知道了,就算所有的推定都是真的,我也沒有證據證明,難道讓他們自己去問筆仙麼?筆仙說的沒錯,誰也騙不了自己的心。可是,誰又曾真的瞭解自己的心?就連王風自己,只怕也搞不清楚他對方穎,到底是愛,還是恨多些。
愛與恨,本來就一線之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