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三個人重又坐下,我呼嚕呼嚕的喝著粥,聽他們兩個人敘舊。兩人久別重逢,真是說不完的話,從H大的學習說道村東頭的柳樹,從小時候一起偷玉米說到改革開放,真是包羅萬象,我邊吃邊聽,樂在其中。馮四這時已經緩過勁來了,一邊和鳳兒說話,一邊一個勁的朝我使眼色,意思你吃完趕緊走啊。我喝完一碗粥,打了個長長的飽嗝,馮四面露喜色。我嘿嘿一笑:「這粥真好喝啊。」說完拿過勺子來又盛了一碗,看他的樣子,如果眼神能殺人,我早死了無數次了。
「趙嬸呢?」鳳兒說了半天,忽然想起來件事似的問。
「我媽在後院呢,你找她?」
「是啊,」鳳兒瞪了馮四一眼:「都怪你,把正事都忘了。」
我笑嘻嘻的說:「跟四哥說話才是正事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馮四惡狠狠的瞪著我,我笑道:「唉,四哥,跟我學著點吧,不然將來四嫂可不要你了。」
馮四本來就拙於口舌,此刻在心上人面前更是緊張的不行,任我戲弄就是悶住了不出聲。鳳兒向著自己的對象,那手指指著我鼻尖說:「你厲害啊,你有幾個對象了啊?」
我本來是笑嘻嘻的,此刻忽然覺得心裡一酸,想起司徒雪,一陣難過湧上來,強笑說:「我可還沒有呢,嫂子哪天給介紹一個。」
鳳兒沒覺出我的異樣,笑道:「你整天油嘴滑舌的,我可不能害來人家好姑娘。」
馮四見我倆越說越不*譜,攔過話頭說:「鳳,你找我娘幹啥?我去給你叫她去。」說完站起身往後院走。
「你就跟她說,我娘找她幫我家預備流水席。她知道的。」
馮四答應一聲,進了後院。
「有啥喜事麼?要開流水席啊。」流水席我只是聽說過,從來沒見過。
「我家有喜事啊,」她本來還喜笑顏開的,此刻忽然歎了口氣:「是我哥結婚。」
我悚然一驚,差點沒把碗扔桌子上,卻沒敢直接問,旁敲側擊的問道:「你哥結婚?恭喜啊,他多大了?大嫂是哪裡人啊?」
「唉,有啥好恭喜的。」她又歎了口氣:「這事怎麼說呢。」
其實即使她不說,看她提及親事時候的表情,我也能猜個差不多了,昨晚遇上的那伙冥親就是他們家的,陰親大都半夜時分送親,天明行禮合葬,具體時辰還得看兩人的八字,此刻估計「新人」已經入墓合葬了,送親隊伍也該回來了,照規矩該婆家大排筵宴,像正常結婚辦喜事一樣請父老鄉親吃酒席,尤其是要款待那些迎親隊伍裡的人,送上紅包,給他們去去晦氣。
「前年大慶考上大學走了,我哥沒考上,就出去挖煤,寄了不少錢回來,還說等他回來蓋房子呢,結果兩個月前那邊來信,說給埋在裡窯裡頭了,」她低著頭,緩緩說道「爹找了幾個人一起去……」
她有點哽咽,垂著頭半晌,才繼續說道:「整個礦塌了一半,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了,最後俺爹好歹揀了點東西回來。」
我聽得心下惻然,以前光從上看到小煤窯出事的消息,這次真真切切的跟家屬坐在一起,心裡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你們城裡人可能不知道,俺們這邊有個風俗,這個……」她頓了頓,好像不知道怎麼給我講這事,也難怪,在她的印象中,城裡人是絕對無法接受甚至無法想想冥婚這種事情的吧。
「是結陰親麼?」我實在急於知道詳細情況,脫口問道。
「是啊,你知道的?」她一愣,看我沒什麼大反應,心下稍安,接道「俺哥沒享過啥福,才賺了點錢想尋個好媳婦,就沒了,爹娘心疼俺哥,尋思著拿礦上賠的錢給他結門親事,也算沒讓他白來世上走一遭。」
「礦上賠了多少錢?」
「兩萬。」
「什麼?!」
我呆住了,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啊,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就值兩萬塊麼?!我握緊拳頭,覺得心頭火直往上撞,卻偏偏無處發洩。
鳳兒沒注意到我的激動,續道:「唉,在俺們農村,兩萬塊已經是不小的數目了。這不,俺娘托媒人尋了一方陰親,算好了日子就給他們辦了。」
我想起件事,問道:「你哥是土葬的?」
點點頭。
「這麼說來新娘子是送到墓地合葬了?」
她看看我,愣道:「你知道的還挺多啊。」
我心說,我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就是不能告訴你罷了,轉問道:「有這麼湊巧麼?附近也有新死,」我一頓,死字總歸不好,連忙改口說:「這個,新去世的女孩子?」
她倒不以為忤,道:「所以說巧了呢,原本是找不到的,後來托了能人,費了許多周折才從北鄉找到一個,擱著百十里呢。」她歎了口氣:「那姑娘也夠慘的,家裡就剩下自己,還有個瞎眼的老娘,唉。」
「人怎麼死的?」
「說是急病死的」
「什麼病?」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什麼傳染病呢。」
我心裡一動,正要說話,馮四回來了,他娘在後邊跟著,鳳連忙站起來說:「趙嬸,我娘讓我來喊你幫忙呢,算算時間,送親的中午就該回來了,咱們得早點準備。」
「送親的要中午才回麼?」我奇怪的問。
四哥他娘連聲說:「記著呢記著呢,要不是這死小子回來,我早就過去了。」說完把手在圍裙上抹了抹,也不換衣服,就那麼準備開門出去了。
鳳兒連忙在後邊跟著,四哥他娘走到門口忽然又轉過身來了:「鳳,你不用跟著,我跟你娘夠忙活的,你們倆人好久沒見了,好好說說話吧。」
鳳臉一紅,跺著腳不說話,四哥他娘笑呵呵的走了。
馮四卻沒心情說笑,又詳細的問了問鳳她哥的事,看得出心情很不好,都是一起玩到大的發小,說沒就沒了,唉。
他們兩人在一旁聊著,我有些心不在焉,心裡頗為躊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幾乎可以認定的是,他們家的「新娘子」有屍變的前兆,可我沒有親眼看到,所以無法確定她到了什麼狀態了,是否到了可以會害人的程度,如果緊緊是前兆,那麼早早的埋在地下,截斷人氣,自然也就無礙了,要是萬一已經到了三魂逆體的地步,到時逆轉陰陽,念力驚人,那可就麻煩大了。其實要是換一家人,大不了我硬著頭皮去墓地一探究竟,可這事偏偏發生在鳳兒他們家,我實在不忍心攪了這一場「喜事」,畢竟這已經是老兩口唯一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