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前一後走著,我在他背後用心觀察一下,發現他念力平平,倒不覺得有多發能耐,趕屍看來是門技術活啊。幾步路功夫,就到了米粉店坐下,選了一處角落坐下,店裡也沒什麼東西,隨便點了幾樣冷盤,要了幾瓶啤酒。
我滿斟一杯,舉杯自我介紹說:「李克,從H市來,是個學生,兼職寫點靈異。」
他舉起杯了跟我一碰:「吆屍人,言六。」
「干了?」
他沒答話,舉杯一飲而盡,我連忙也跟著干了。
他又舉起一杯:「昨晚嚇到你了,十分抱歉。我有打陰鑼的,你沒聽見吧。」
「是啊,風雨太大了,什麼都聽不見。」
我知道,陰鑼是趕屍人半夜趕路時,讓生人退避的信號,敲打幾下,意思是我要趕屍過境了,生人不要衝撞了。他指了指自己腰上的小鑼:「這叫陰鑼,紫金打造,內外刻有銘文,有安神法力。當然了,我這個是銅的。」說完哈哈大笑。
我舉杯又和他碰了一杯,他是個爽快人,也不做作,兩人坐在哪杯來盞去,酒是交友良朋,幾杯酒下肚,自然熟絡起來。
我問道:「你姓言,難道是言家的傳人麼?不得了啊。」
「哪裡,」他搖搖頭:「我本家也姓李,只不過幹這行,總要尋個門派才好作,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感情,」我點頭道:「就像相聲界流行拜師似的啊,不過我連師也沒拜,純粹的旁門左道。」我一直以為趕屍就是旁門左道了,沒想到這旁門之中也分正宗與旁門。
他點頭:「是啊,沒個師門,不好行走江湖,唉,我這兩下子都是小時候跟一個路過我們家的道士學的,三腳貓而已,我是真想拜倒言家門下學點正宗本領,可惜沒那個機緣。」
「會有機會的,說到底,咱還是本家啊,來乾一杯。」我存心跟他套近乎。
又一杯下肚,他慘白的臉色有些泛紅,看起來更加糝人,他倒是渾然不覺,問道:「你對靈異很感興趣麼?現在很多人都以為這都是子虛烏有。」
「我是很感興趣,可就是好些事弄不明白。」我打蛇隨棍上,問道:「比方你們吆屍吧,有報道就說是那竹竿穿起來的,根本不是死屍自己在走。」
「小小竹竿有多少份量,能撐得住十幾個人的重量?」他詭異的一笑,道:「竹竿照例是要穿的,一方面是防止客群走散了,控制節奏,另一方面,那也是障眼法啊。」
「障眼法?」我不解其意,光聽說過故意用些手法讓人誤以為神奇玄妙的障眼法,他們這個明明是秘法趕屍卻故意弄得跟用竹竿架著似的。這是哪門子障眼法?
「不懂了吧,」他夾了粒花生米,喝了口啤酒,道:「這行本就不容於現世,倘若人們以為你是徒有虛名故弄玄虛,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倘若知道你是真有秘法,只怕種種研究調查壓迫加害就接踵而至嘍,所以這也是我們自保之法。」
我恍然,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係。
「唉,」他忽然歎了口氣:「吆屍本是兩界秘術,我們更是溝通幽冥的使者,到了如今,卻也是沒落得很了。」吆是江西方言,即為趕的意思,平時他們講話也是吆豬吆狗的。
「是啊!」我深有同感的點頭,豈止是趕屍人,就連陰陽師不也是漸漸沒落了麼,不過好在我們還算有組織的人,他們趕屍人卻是一直被靈管會當作異類排斥的。
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大口的灌下去,道:「其實吆屍說簡單也簡單,無非就是以符咒和念力結合起來,喚起死者一點機動之力罷了,只不過我所學乃是旁門,始終不得精髓啊。」
我還是首次聽到趕屍的秘訣,卻原來是這樣的,難怪那些屍體只會一蹦一蹦的走,因為趕屍人所喚醒的不過是他們一點點的機動之力,能夠行動就足夠了。
他頓了頓,又道;「可你知道麼,要說難,這吆屍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都有哪些要求啊?」我好奇的問道。
「首先吧,方向感得強,得擅走夜路。」
「嗯,這個當然,你們走的都是夜路。」
「再有,膽子得大。我當年是半夜到亂墳場取了供奉回來才過關的。」
供奉就是逢清明上元那些日子祭祀到墓前的飲食,大半夜的去跟死人爭東西,那得多大膽子,他的膽量我昨晚就見識到了,大半夜的跟一群屍體結伴走路,沒點膽子怎麼行。
「法術哪些就不說了,怎麼也得會點,」他喝了口酒道:「最要緊的一點你知道是啥麼?」
「啥?」
「人得長的醜!」
「那你可不是個合格的吆屍人啊。」我藉著酒勁調侃道。
他正在喝一口酒,聞言哈哈大笑,笑的快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