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雙掌張開,口中呼喝有聲,朝殿內衝來,腳剛一踏進殿門,就聽滋啦一陣聲響,竟然是燒焦了。這熊精也是了得,狂吼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這廝竟然不顧疼痛,大踏步的直闖進來,氣勢驚人。陳洪笑道:「你看這老熊,倒有幾分本領,竟然連老夫的五行之火也不怕。」
那熊咬緊牙關大步前進,眼看就要突破法陣了,陳洪右腳一抬,把面前一顆石子踢飛出去,正敲在熊精的腦門上,也不見怎麼的,那熊精嗷的一嗓子,彷彿被一顆巨石擊中一般,一個跟頭就翻了出去。
我笑道:「看來這些妖怪不過氣勢驚人,也沒什麼本事嘛。」
「許天師,你莫要小看了這區區一堆石子,需知道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陰陽不測之謂神。」
我點點頭,這幾句話我是知道的,陰陽之說乃是我們道家的根基所在,這幾句玄之有玄的口訣,不知道傳承了多少年了。可我還是頭次知道,陰陽之道還有這麼個用法。
「那你又知不知道,陰陽之道,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參悟以變,錯綜其數。通其變,遂成天下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他一邊擺弄石子,一邊道。
我茫然搖頭,他大笑,又賣弄似的大吟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像兩,掛一以像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他搖頭晃腦像被繞口令一樣背了一大套,搞得我一頭霧水。
他得意的一笑,道:「這奪天地造化之功的陣勢有八八六十四陣,計有四千零六十九種變化,當日在長江畔,諸葛武侯不過擺了其中一個陣勢,便將陸遜困住不得而出,數十萬人馬不得前行。」
我奇道:「可我聽說那都是幻覺?」
「切,」陳洪嗤之以鼻:「天地五行陰陽八卦各有其常軌,擅聞風望水者,便可撲捉天機,以這幾顆小小石子奪天地造化之功,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譬若賞之以春夏,刑之以秋冬也。到時,一刀一劍,一林一水,一峰一雲,一獅一象,盡在其內,須彌芥子,滄海桑田,水火無形,陰陽二氣,萬象森羅,無所不包。人入其中,有切膚之至感,透體之感受,怎麼能說是幻覺?」
這番話聽得我暈暈,大概就是說他這個陣法厲害,有點類似人為的造風造水擬成萬物吧,可不是幻覺,受傷什麼的都是真的。我這下終於知道他為何沒有佛緣了,唉,他把道家的陰陽之道也研究得太深了些,這陣勢的厲害之處比起我們茅山的術法,只怕猶有過之啊。
我問道:「這麼說他們在外邊根本看不到咱們?」
「不錯,漫說是看,就算是聽,我若果不想讓他們聽到,他們就絲毫也聽不到。」
這時只聽黑霧中那領袖人物一聲冷哼:「區區先天八卦陣,看我如何破你。」話音未落,一雙手從黑霧裡探出,上邊赫然倒提著一個剛滿月的嬰兒,咿咿呀呀的不知道什麼情況,和其他嬰兒毫無二致,卻赫然生出一雙碧綠的眼睛來,看著無比的詭異。
那女聲又道:「感情絕滅大師早有準備啊,早知道不讓熊哥去闖了。」
這話是擺明的挑撥離間,連我聽了都不由暗暗搖頭。卻聽那被喚作絕滅大師的人不動聲色的道:「到時便少一個人分,有何不可?你要不要也去試試?」
那佘夫人嬌笑一聲:「你捨得啊,到時候傷了哪兒,你摸起來可就不舒服了。」
唉,我固然平時也沒少看不健康站啥的,可還是頭一次直面的場面,只覺臉上一陣陣發熱,陳洪面色卻陡的一凜:「絕滅,四十年不見,你到底是練成了鬼嬰麼?」
哈哈哈,絕滅狂笑道:「不錯啊,那個死禿驢枯木不是說我這門功夫有傷天和,讓師傅把我逐出門牆麼,今天倒要讓你也嘗嘗我這野狐禪的厲害。」
奇怪,聽樣子他好像是紅塵的師兄弟,那也該算是和尚了吧,怎麼還一口一個禿驢的罵著?
陳洪歎了口氣:「唉,設非枯木老友大限已至,也不會將這寶貝托付給我了,他若在世,你又豈敢來?」
我大概明白了,外邊這位大和尚是那個枯木和尚的師兄弟,當年被逐出門牆了,趁枯木圓寂,回來搶寶貝,這個陳洪呢,是枯木的朋友,可能當年欠了份人情吧,所以來守住這個寶貝。那他為啥不帶了東西跑路呢?估計是自持身份吧。
「廢話少說!」卻見絕滅雙手一舉,將嬰兒拋在陣勢當中,嬰兒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叫,一邊叫著,四肢著地的朝殿內爬來,所過之處,忽而皮開肉綻如燒焦一般,忽而有青紫冰冷似凍傷,繼而筋斷骨折鮮血直流,真奇怪這小小身軀居然啊有如此的耐力,方纔那老熊受了一下便不行了,這嬰兒居然傷痕纍纍的一路爬過來,而那些石子,卻也在嬰兒血水浸過之後,失去了光華。
陳洪二目圓睜,牙關緊咬,面色不住變化,顯是不忍這嬰兒如此痛苦。
我連忙過去:「老爺子,這嬰兒分明已死去多時,加上目有奇光,只怕多有古怪,大爺千萬不要動了惻隱之心啊,不如催東陣法,先破了這鬼嬰才對。」
黑霧中傳來絕滅放肆的笑聲:「是啊是啊,這嬰兒已經死去多時了,只不過在我的淬煉之下,六識仍存,與活人無異啊,陳洪啊,你不老是張口閉口就佛來佛去麼,你不是慈悲為懷麼?你的佛性倒哪去了?你還想不想出家了?」
這絕滅竟是深知陳洪的慈悲性情,特意用言語激他呢。
我正要張口,只聽陳洪長歎一聲,聲音中說不出的慈悲,接著雙手一揮,地上大部分石子在他一揮手間四下零散,他一彎腰,將那嬰兒抱在懷中。
「是人是鬼,總是一條生靈,老夫又何忍……」
不好!
我想出聲警告已經晚了,那嬰兒張開小嘴,露出慘白的牙齒,狠狠的咬在陳洪的肩頭。
陣勢凌亂,大殿內,一時妖氣洶湧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