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準備了一肚子話想問,不過此情此景,倒叫人不知如何開口了。還是老道士打量了我們一番,示意我們到他跟前坐下,先開口道:「兩位果然是人中龍鳳,這位身具鬼眼,想必就是茅山李兄的公子了,令尊可好,昔年峨眉金頂一面之緣,李掌門風采著實叫人心折。這位面有佛光內合六陽,想來是烈火大師的高足吧,令師的腿疾可好些了?」
他居然來一招先禮後兵啊。不過提到我老爸了,我也不能輸了禮數:「晚輩李克,家父一切安好,有勞前輩掛念。」
司徒雪跟著點點頭:「晚輩司徒雪,自從三年前我到哀牢山幫家師尋到扶風草之後,他已無大礙,現在已經可以走動如常了。」
老道士點頭微笑:「扶風草十年萌芽百年成葉,居然也被你找到,難得難得。」
這麼敘舊起來可沒完沒了了,我們是有正經事的。我看了看他擺在面前的鐲子,清了清嗓子說:「前輩應該知道我們的來意了吧,還沒請教前輩怎麼稱呼?」
「稱呼麼,總是沒人叫,都快忘了。」老道士輕歎一聲道:「不知道江湖上的老朋友們還記不記得鍾離巽呢。」
鍾離巽!
我和司徒雪同時失聲驚呼,別說是老江湖,就連我這樣初出茅廬的新手,對鍾離巽這三個字也早就是如雷貫耳了。也別說我們,舉凡在這一行裡混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的。
算起輩分來,鍾離巽跟我老爸同輩,乃是天師鍾家的絕代高手,二十多年前如流星般劃過江湖,驚才絕艷震動三界,其人英俊非凡,好著白衣,兼之嫉惡如仇,令邪道中人聞風喪膽,其聲望還在當時的鍾家掌門鍾無敵和三清教主東方未明之上,隱然已是靈異屆第一高手,不過他僅僅活躍了幾年時間,後來封魔大戰之後就再無消息了。不過照傳說來看,他現在應該是四十左右吧,眼前這老道士橫豎看年紀也超過六十了,說是鍾離巽的叔叔還差不多。
司徒雪也顯然有此疑問:「聽聞鍾離巽二十年前初入江湖時候,還是一位翩翩少年,看前輩的年紀?」
老道士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悲涼意味:「無量佛,貧道今年四十有三。」
不是把,那跟我老爸也差不多啊,怎麼他老的這麼快。
鍾離巽止住笑聲,拿起鐲子來:「賢侄此來是為了這魂鎖的事情來的吧。」
我點頭道:「不錯,依晚輩看來這鐲子似乎可以逆反魂魄,將鬼化做虛魂,這逆反三界的邪物,不知道前輩怎麼看?」原本我們是抱著興師問罪的態度來的,不過此刻知道他的身份後,不免生出一種敬畏之心,鍾離巽名動三界,任誰也不敢無端冒犯。
「這鐲子是貧道的,卻不是一件邪物。」鍾離巽答道。
司徒雪忍不住問:「明知這鐲子可逆反魂魄,前輩為何還要將他送給葉天笑夫婦?」
「貧道事前已經向他們說明,也曾規勸過他們,奈何葉家夫婦夢寐一竅,貧道也是無可奈何。既然已經徵得他們的同意,於貧道也有莫大的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那您可知道葉小寧返魂之後幾乎化身為蛇,他的魂魄也差點變成虛魂。」
「哦?」鍾離巽雙眉一皺:「化蛇,這倒是一件奇事」。他沉吟了一會:「難道他竟是凶魂之體麼?貧道曾詳細詢問過他的生辰,終究是失察了。」
這倒不是他失察,單憑葉小寧的生辰八字確是無法推算出什麼奇怪來。我把從柳鬼哪聽來的事情簡要說了一下。
鍾離巽長歎一聲,點頭:「如此真要多謝賢侄了,否則我豈非鑄成大錯。」
「前輩方才說與您也有莫大好處?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司徒雪問道:「難道你指的好處是虛魂?」
鍾離巽把那鐲子撫摸半晌,露出傷感的神色,沒有答話,卻反問道:「是何物斬傷我這鐲子的?」
事已至此,隱瞞也沒用,我從包裡取出百鬼:「是這把刀。」
鍾離巽咦了一聲,伸出過來,我把刀交給他。他仔細端詳了一番,歎道:「好殺氣,竟然是百鬼。」
「前輩知道這刀的來歷麼?」
鍾離巽一邊撫摩刀身:「這刀本是明代大將軍藍玉所有,後來藍玉被滿門抄斬,這刀也就不知所終,最後輾轉流落到龍虎山許宗道手中,許天師因其殺氣太重,所以折斷其鋒芒,僅留一半刀身,這把刀伴許天師弘揚道統懲奸除惡,許天師白日飛昇之後,就再沒出現過,沒想到到了你的手中。」
現在人提到天師,一般指的都是兩脈,一脈是龍虎山,一脈就是鍾家。傳聞在明清一代,龍虎山乃是天師正宗,後來不知為何漸漸散佚,人丁稀少,漸至默默無聞,也就在同時,天師鍾家在中原崛起,一躍成為陰陽師的正宗,隱隱領袖群倫。
鍾離巽把刀還給我,自言自語的道:「霓裳啊,你莫怪我,是許天師的百鬼呢。」
鍾離巽捧著鐲子,細細的撫摸上邊的裂痕,好像陷入深刻的回憶當中,顯得十分傷感。這樣子倒像是我們無理取鬧,損害了他的心愛之物一般。
司徒雪忍不住道:「前輩,你還沒有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離巽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道:「沒錯,我是需要虛魂,很多虛魂。」
「我不管你什麼理由,但是不應該傷害葉天笑一家!」司徒雪有些激動,大聲說。
「我沒有傷害他們,各取所需罷了。我滿足他們讓孩子復生的願望,他們則供我虛魂。」
司徒雪大聲說:「歪理!」
鍾離巽搖頭苦笑,不置可否。
「不管怎麼說,收集虛魂是違反三界法則的。這點您不可能不知道。」虛魂遊離在三界的縫隙之中,無生無死,無行無常,也沒聽說對修道之人有什麼用處,我實在很好奇他要虛魂做什麼呢?
呵呵,鍾離巽微微一笑,從面前茶几上,取出一張紙來,遞給我們。
赫然是一樣《特許經營許可證》。上面寫著:茲特許鍾離巽從事虛魂收集工作。
在發證人那一欄裡,赫然蓋著一方鮮紅大印,不用仔細辨認也認得出上邊的字:秦廣王印。
竟然是十殿閻君之首的秦廣王。
我和司徒雪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十殿閻君之首的秦廣王,居然發證書許可鍾離巽收集虛魂。這也太離譜了吧。
「這是我和地府的協議。我可以在人間用合法手段搜集虛魂,代價就是不可再入風火谷。」鍾離巽笑著說:「這二十年間我打壞過三次谷門,他們不得以才如此呢,這張紙片來之不易啊。」
風火谷在哪裡呢?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從我們進來,他便一直在笑著,可是我為何覺得這笑容如此的落寞。
他柔聲道:「你們想不想聽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