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能看見,因為我的左眼是鬼眼。
他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彎腰坐在椅子上,雙手柱在膝蓋上撐著頭。我不光看見他,還看見在他背後有一條細如尾指的鏈子。那鏈子從他後背穿出,另一頭穿進牆裡,發著淡藍色的光芒。
我搖著輪椅*近他:「小兄弟,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抬起頭看著我,一臉的倦意。「哥哥你怎麼能看到我呢?他們都看不到,也不跟我說話,我好寂寞,我想走了。」
「那你為什麼不走呢?」
「他們不想我走,我走不了了。」他直起身子,我這才看到那鏈子不但從後背穿入,而且穿透了他的胸膛,鏈子的末端,是一把小鎖,鎖公文包的那種。
「你怎麼像個蠶繭啊,哥哥。」他開心的問我。
「我啊,我跟壞人打架來著。」
「那你輸了還是贏了?」
「這……」呵,那一戰是輸是贏,我還真說不清楚。「那個什麼,這個輸贏啊,有時候並不重要,是吧,倒是你啊,怎麼會這個樣子的?」
「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很久,一覺醒來就變成這樣了。」他低頭看著胸前的鎖。
「誰鎖上的你?」
「不知道呢?大哥哥你傷得很重吧?」
唉,這小子,怎麼那壺不開偏提那壺,揪著不放了還。
「我沒事,皮肉傷,能讓我看看你那個鎖頭麼?」
「好吧。」他看我不太方便,於是站起身想走過來給我看,結果剛邁出一步,背後的鏈子便拉得筆直,那已經是他的活動範圍的極限了。
作為執業陰陽師每年是要固定作幾個免費CAE的,到居委會義務捉個小鬼啊、給老人家免費看看風水啊等等,以體現我輩中人服務大眾利國利民的原則,然後方能順利在靈管會年檢註冊,在紅本上蓋個章之後,才等於下一個執業年度得到批准了。現在競爭太激烈了,就連這種免費的CAE也要搶破頭。不過看著眼前這個小孩子,我卻一點喜悅心情也沒有,是誰如此殘忍,把一個魂靈如狗一般禁錮著。
我用力搖幾下輪子,歪歪扭扭的來到他椅子旁邊,想拿起那鎖頭仔細看看,忽聽他說:「他們在叫我了,我要回去了。哥哥再見。」接著身子往後一退,隱沒在背後的牆壁中。
我抬頭看了看房間號,702。
「小李,你在這幹什麼?」王醫生拿著一摞病例從走廊一頭大步走過來。
「啊,我想去看看我朋友,結果這玩意兒不大聽使喚。」我拍了拍輪椅。
「呵呵,開始是不大習慣的,幸好你也不會用多久,可能沒等你習慣,你就出院了。來,我來幫你。」他握住椅背推著我前進。
「對了王醫生,702房間住的是什麼病人啊?」
「702?」他看了看,說:「整個七層都是特護病房,708住的是一個小孩,住進來快半年了,一直昏迷著,不過生理反應還存在,我們把這個叫作『持續性植物狀態』。」
「持續性植物狀態是?是不是就是植物人?」
「沒錯,就是植物人。怎麼想起問這個?」
「啊,沒什麼。」我看著緊閉的702房門,真的很好奇裡邊是什麼情形。
「你朋友在711吧,到了。」我們在病方門口挺住。
「謝了王醫生,剛才你說這一層都是特護病房啊?我們傷得這麼嚴重麼?嘿嘿,住院費是不是挺貴的?」
「呵,你們兩個確實是傷得不輕,加上我也想略表感謝,所以用我們腦外科的名額幫你們申請了特護病房,病房費用我來出,你就別操心了。」
哈,這樣啊,那我倒不介意多住一陣子,看看這個702的小鬼到底怎麼回事。
「當當」王醫生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曾經聽過的清脆聲音響起。
王醫生打開門把我推進去,好像照鏡子一樣,我看到一個大蠶繭躺在床上,只露出一雙眼,像鑲嵌了寶石一般靈動非常。
「大哥,你誰啊?埃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