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張三蔫兒壞,也是出了名的壞。三角眼一眨巴,不知誰倒霉!
八、九歲上,到人家西瓜地裡偷瓜。把偷來的大西瓜從頂端用刀剜個洞,掏吃了瓜瓤後往裡拉攤屎,再把剜下的瓜皮蓋上,然後送回瓜地裡。有那粗心的抱起瓜來就切,臭屎湯子流得到處都是。
十二、三歲上,看見一個瞎子正在摸摸索索地走路,壞勁兒上來了。便捉弄起瞎子來。他故意坐在路中間,擋住瞎子的去路。裝哭道:「俺叫爹沒爹,叫娘沒娘,誰管俺呀?」
瞎子說:「聽你這孩子哭得怪可憐的,你打算到哪裡去呀?」
蔫兒壞說:「俺無家可歸了。請先生收俺做個徒弟吧!」
瞎子尋思:這倒是個好事。有個小孩給領路,豈不方便!於是便說道:「好吧,我收你做徒弟。那你叫什麼名字呀?」
蔫兒壞說:「我叫都來看,小名叫才剛。」
瞎子說:「那我就叫你才剛。來,領著我咱們走吧!」
蔫兒壞領著瞎子上了路。遠遠看見有一夥人正在求雨。他們在路邊上了供,就到龍王廟裡磕頭去了。蔫兒壞領著瞎子來到近前,他扔下瞎子,到供桌前把供品拿來就吃,還在旁邊拉了攤屎,然後便藏了起來。
跪香磕頭的人們從廟裡出來,見供品沒了,旁邊有攤屎,心中很惱火。又見不遠處站著個瞎子,眾人心想,一定是這個瞎子干的。於是,圍上去要打那瞎子。瞎子忙說:「別打,別打,那原是才剛拉的!」
眾人說:「你講得不錯,是才剛拉的,還冒熱氣呢。做了這等事還好意思說!狠狠地打他。!」眾人把那瞎子打了一頓。
蔫兒壞見差不多了。便跑過來勸開眾人。牽著瞎子走了。
瞎子說:「你叫得這名字不好。以後我叫你地大號吧!」
蔫兒壞說:「我地大號叫都來看。」
兩人又往前走。天氣很熱。他倆來到一個水池邊。蔫兒壞說:「這天氣真熱。先生。這裡一個水池。咱倆下去洗一洗吧!」
瞎子一聽。正合心意。只是擔心水太深。便說道:「我看不見。不知這水深淺?」
蔫兒壞說:「沒關係。我領你下去。你在邊上洗。我到裡面去洗。」
於是瞎子脫光了衣服。讓蔫兒壞領著進了水池。而蔫兒壞卻悄悄地上了岸,把瞎子的衣服藏起來,自己便遠遠地躲著等著看熱鬧。
瞎子在水池裡洗了一會兒。就上了岸。他光著身子摸索了半天也沒摸到自己的衣服,就對著水池喊道:「都來看,上來吧,給我找找我的衣服。」沒人回答,他仔細聽了聽,水池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認為「都來看」一定是跑到哪兒玩去了,便大聲喊了起來:「都來看!都來看!」
村裡的人們聽見喊「都來看」,不知生了什麼事情,男女老少來了一大幫看熱鬧。一看是個瞎子在水池邊光著身子在喊。都認為這瞎子是在找便宜,便圍上去狠狠地打了他一頓。
有一個老頭覺得此事不對勁兒,詳細問了問情況,方知委屈了瞎子。在幫瞎子找衣服時,現了躲在葫蘆溝裡偷樂得小張三,讓老頭好一頓臭罵。從此便落了這個蔫兒壞地外號。
蔫兒壞長大後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專以敲人竹槓為生。他一沾上你,就像蛇纏住身一樣。胡攪蠻纏,尋死覓活,裝瘋賣傻,什麼都幹得出來,反正不搾出你點兒油水兒決不罷休。
那天,蔫兒壞和猴兒精在大街上與王仕峰打賭耍嘴皮子贏了,本想中午到王仕峰家裡胡吃海塞一頓,近距離觀看觀看王仕峰的美貌妻子。既飽了口福,又飽了眼福。心裡樂得了不得。
沒承想美夢還沒做到中午。就被梅蘭花的機智給破了。心裡憋屈的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挖空心思地想再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挑起事端來敲詐敲詐王仕峰。
他想了好幾天,憋得腦瓜子生疼,也沒想出「合適的理由」來。
這天,蔫兒壞牽著自家地小毛驢在街上溜。見王仕峰騎著高頭大馬迎面走過來,眼熱的心裡打撲啦兒。不由自主拍著小毛驢的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驢兒啊驢兒,你要是能變成一匹大馬多好啊?」
正在這時,王仕峰來到了他的面前。不知那馬是因為看見了小毛驢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突然昂起頭來「呃啊呃啊」地大叫了幾聲。
這一來蔫兒壞可抓到理了,他怒沖沖地對王仕峰喝道:「傻呆愣,你瘋了?為什麼叫你的馬這麼大聲叫,把我話柄打掉了,知道嗎?」
王仕峰一下子讓他嚇懵了,結結巴巴地問:「什麼?把,把你話柄打掉了?」
「你把我的話柄打掉了,你要賠!」
「賠話柄?」王仕峰一臉困惑地跳下馬來。
「怎麼?不想賠?不賠咱就找個說理的地方說說去!」蔫兒壞說著一把揪住了王仕峰的衣領。
「你說怎麼個賠法吧?」王仕峰見蔫兒壞氣勢洶洶地,有些膽怯地說。
蔫兒壞見王仕峰要服軟,更是蹬著鼻子上臉,瞪著溜圓的小眼睛說:「我正跟我的驢商量一件重大地事情。如果這件事情成功了,別說你這一匹馬,買十匹你這樣的馬也富富有餘。看在咱一個村裡住著,你就陪我這匹馬吧!」說著就要從王仕峰手裡奪韁繩。
王仕峰覺得事情重大,何況這馬是老丈人給的,無論如何也得給媳婦說一聲。就對蔫兒壞說:「這會兒我有急事出門。等我辦完了事,回來後我給你送到家去,行嗎?」
蔫兒壞見王仕峰確實是往外走,信以為真,點頭同意了。美滋滋地回家等著接馬去了。
王仕峰離開蔫兒壞的眼兒,轉身回了家。對媳婦梅蘭花學說了事情的經過。
梅蘭花說:「他這是上次沒吃成咱的飯,找茬兒訛咱哩。他既然這樣,咱也不再給他留情面了。一會兒你拿把鐵鎬。到他的門前和房簷底下刨坑去。他要問你,你就說刨風根。下面你知道怎麼說嗎?」
王仕峰點點頭,說:「知道了。」稍等了一會兒,拿起鐵鎬,走到蔫兒壞的門前刨了起來。
蔫兒壞在家裡正做著美夢,聽見大門口有動靜。以為是王仕峰給他送馬來了。忙三步並作兩步走地出來迎接。
走到大門口一看,哪裡有馬的影子?只見王仕峰揮動著大鐵鎬在自家門前刨坑呢!
「你這是幹什麼?」蔫兒壞不解地問道。
「刨風根。」王仕峰邊刨邊回答。
「笑話!風哪裡來地根?拿出來我看看!」蔫兒壞鄙夷地說。
「既然風沒有根,那話有柄嗎?你也拿出來我看看!」王仕峰針鋒相對。
「得得得,我的話柄不讓你賠了就是了。你也別再刨了。再刨就刨到我地房基了。」蔫兒壞說著,揮舞著手上前阻止王仕峰。
王仕峰停下來,望著蔫兒壞的眼睛問道:「不刨了?」
「別刨了,別刨了!」蔫兒壞抱拳作揖地說。
「倆兌了?」這一回王仕峰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倆兌了,倆兌了!」蔫兒壞抱著的拳頭依然沒有鬆開。
王仕峰見他如此小人,瞪他一眼。扛起鐵鎬走了。
梅蘭花見王仕峰最近光被一些成年人捉弄,心裡很不是滋味。往好的方面想,這證明王仕峰的智商提高了。走入了成年人地行列,這才讓一些別有用心地人有了接近他的機會;從壞處想,萬一王仕峰一時把握不住鬧出事來……後果不堪設想。再說,光這樣被人耍笑,對王仕峰以及這個家的影響也不好。
吃過晚飯後,做完說歌謠、講故事的家庭作業,梅蘭花一邊紡花,一邊和王仕峰拉家常。
「阿峰,你對猴兒精和蔫兒壞一次次地刁難你有什麼看法呀?」梅蘭花循循善誘。
「這倆人都不是好東西!可他們非要這麼做。我能有什麼辦法?又沒法兒阻止他們。」王仕峰無可奈何地說。
「常言說得好:人善人欺,馬善人騎。他們是看你老實,才這麼做的。」
「不老實怎麼著?還給他們打架去?要打架,他們哪個也不是我的個兒。我還不是怕再出人命,不跟他們一樣兒罷了。」王仕峰不無委屈地說。
「你還記得那回事?」梅蘭花欣喜地問。王仕峰只出過一次人命事件,他所說的,自然是指丟「豈有此理」時的命案了。要知道,那時他還是一個懵懵懂懂地傻子呢!
「影影綽綽。」王仕峰回答。
「其實,堅強並不等於暴力。」梅蘭花趕緊轉移話題。她不想讓王仕峰再回到過去地陰影裡去。「你要開動腦筋。用堅強樹立自己地形象,用智慧去戰勝他們,讓他們輸了,還得輸地口服心服。
「比如,蔫兒壞說你打斷了他地話柄,你當時就對他說,你的話柄斷成什麼樣了,拿出來我看看。他當然拿不出來。這時候,主動權在你手裡。你如果有急事要辦。又不想與他糾纏。你可以說,既然你拿不出來。我就沒有打斷你的話柄。對不起,我還有急事要辦哩。說完你就走;如果你想跟他叫這個真兒,你可以說,拿不出來就是你敲詐我,咱得找個地方說說去。這時候,說不定他就會向你求饒了。這兩種可能無論你用哪一種,都是你在用智慧打擊他的威風,樹立自己的形象。往後,他再對你使壞就得考慮考慮了。」
王仕峰頻頻地點著頭。
梅蘭花停住紡花,望著王仕峰,語重心長地說:
「生活當中,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沒有你遇不到的事。遇見事以後不要氣餒,更不要屈服。要開動腦筋想辦法,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上上策去對付他們。
「不過,也不要把他們看得多麼神秘。所有地壞人、孬人,都萬變不離其中:軟的欺負,硬的怕。」
似有一股清泉緩緩地流入全身,王仕峰立時感到清爽無比,心裡鼓滿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