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飛鷹 正文 第八章 絕頂高手
    這是西藏詩人密拉勒斯巴的名句,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十四個字裡,卻帶著種說不出的滋味,也像是男兒們的熱血一樣。

    卜鷹還沒有死,小方也沒有走。

    隊伍又開始前行,終於將到距大吉嶺二百五十里的「聖地」拉薩。

    晴空萬里,雲淡天青,遠處雪峰在望,小方的心情彷彿也開朗了許多。

    可是他並沒有忘記波娃。

    卜鷹看得出這一點,「還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有一天他對小方說,「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

    「什麼事?」

    「波娃的意思是雪,雪是冰結成的,雪的顏色潔白如銀。」

    卜鷹道:「波娃才是真正的水銀。」

    小方沒有反應。

    他正在眺望遠處高峰上的積雪,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卜鷹在說什麼。

    卜鷹又道:「失劫的黃金還沒有找到,衛天鵬還是不會放過我。死去的兒子永遠不能復生,呂三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慢慢地接著道:「現在我們『箭組』中的人已傷亡大半,他們絕不會讓我們平安回到拉薩去的。」

    這兩天晚上,隊伍歇下時,小方也彷彿聽見遠處隱隱有馬蹄奔騰的聲音。

    衛天鵬是不是已調集了人手,準備跟他們作最後一戰?

    「前面有個隘口,藏人們都稱之為『死頸』。」卜鷹道:「如果我算得不錯,他們此刻一定已經在那裡等著我!」

    死頸。

    只聽這兩個字,小方已可想像到那隘口地勢的險峻。四山環插,壁立千仞,如果有人在那裡埋伏突擊,這隊伍中能活著過去的人絕不會多,何況埋伏在那裡的,必定都是衛天鵬那組織中的精銳。

    小方也不禁擔心:「你準備闖過去?」

    卜鷹冷笑:「他們就想我闖過去,我為什麼要讓他們的稱心如願?」

    小方又問:「除了那隘口外,還有沒有別的路可走?」

    「沒有。」卜鷹道:「但是我們並不是一定非過去不可。」

    「不過去又如何?」

    鷹道:「我們也可以等,等他們來。」

    「他們會來?」

    「一定會來,而且很快就會來,因為我們能等,他們不能。」

    「為什麼?」小方問。

    「他們的人手已集中,正是士飽馬騰、鬥志最旺盛的時候。他們算準了這一戰必勝,一擊得手後,就可以開宴慶功了,所以他們身上絕不會帶著大多糧食和水,因為一戰過後,我們的糧食和水就全都是他們的了。」

    卜鷹冷冷地接著道:「所以他們不能等,我們不過去,他們一定會過來。」

    「然後呢?」

    「我已吩咐過,在那隘口三十里之外紮營。」卜鷹道:「他們等不到我們,鬥志已衰,再奔馳三十里來找我們,力氣也已弱,我們就在那裡以逸待勞,等他們來送死……」

    他不僅看得準,而且算無遺策,不僅可以拔劍傷人於五步之內,而且可以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

    小方不能不承認他的確是江湖少見的奇才,只不過小方還是在擔心。

    「他們就算來了,也未必是來送死的。」

    「哦?」

    「衛天鵬既然已決心要勝這一戰,這一次必定精銳盡出,再加上獨孤和搜魂手,我們這邊能跟他們一決勝負的人有幾個?」

    卜鷹的白衣上又有鮮血溢出,這一戰之後,他的白衣必將被鮮血染紅。

    但是他的神情卻仍然極鎮靜,忽然道:「我知道不管這一戰我們有多大機會,你都絕不會走的,否則你也不必為我擔心了。」

    小方的胸口又熱了。

    一個朋友的瞭解,總是比任何事都令他感動。

    卜鷹看著他,冷酷銳利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柔和:「我受了傷,我們的人手的確不夠,但是我們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因為我們有一樣東西是衛天鵬他們絕對沒有的。」

    他慢慢地接著道:「我們有生死與共,死也不會臨陣脫逃的朋友。」

    小方忽然大聲道:「不管怎麼樣,這次你一定要將獨孤癡留給我!」

    卜鷹又靜靜地看了他很久,目中又有了笑意。

    「這次獨孤癡恐怕不會來,」

    「為什麼?」

    卜鷹道:「你一定也聽過班察巴那最喜歡說的一句話。」

    小方知道是哪句話。

    ——要讓別人流血,自己也得流血。

    卜鷹道:「我承認獨孤癡是天下無雙的劍客,可是他要讓我流血,他自己也得付出代價。」

    小方立刻問:「他也受了傷?」

    卜鷹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淡淡他說:「不管怎麼樣,如果他來了,我一定把他留給你。」

    還未到黃昏,隊伍就已停下。

    根據加答的報告,這裡與「死頸」之間的正確距離是二十九里。

    駱駝圍成了一圈,帳篷紮起,每個人都依!日在做他們應該做的事,和平時完全沒有不同,彷彿根本不知道有大敵將臨。

    小方又有一整天沒有見到班察巴那了,這兩天他也沒有被派出去值勤巡大,一直都陪著卜鷹留在那頂上懸掛著黑色鷹羽的帳篷裡。

    負責管制食水的嚴正剛和宋老夫子也來了,是卜鷹請他們來的,請他們來喝酒。

    今天卜鷹的興趣居然很好。

    他們喝的不是古城燒,是「嗆」——青稞釀酒,名曰嗆。

    這種酒雖然不易醉,醉了卻不易醒。

    黃昏後外面就響起了歌聲,對藏人們來說,歌與酒是分不開的。

    四下營火處處,每個人都在歌,都在飲,好像故意要讓別人認為他們完全沒有戒備。

    就算他們有所戒備又如何?箭組中的勇士,剩下的已不到十個人。

    根據小方所聽到的馬蹄聲,卜鷹調集來的人手至少有他們的十倍。

    班察巴那回來了。

    他證實了小方的想法,他已到「死頸」去過:「此刻已到了那裡的,大約有七十匹馬。」

    七十匹馬,就是七十個人,就是七十件兵刃,每一件都必定是殺人的利器。

    班察巴那又說:「那些人每一個都是騎術精絕的壯士,其中有一部分用的是長槍大戟,有一部分配著弓弩,還有七八個用的是外門兵刃。」

    能用外門兵刃的人,武功絕不會太差。

    班察巴那卻說:「可是真正可怕的不是他們。」

    「真正可怕的是誰?」小方在問。

    「除了七十匹馬外,還有三頂轎子也到了那裡。」

    沙漠中居然有人坐轎於,在準備突襲強敵時,居然有人要坐轎子去。

    小方更驚異:「轎子裡有人?」

    察巴那道:「一頂轎子一個人。」

    「是些什麼樣的人?」

    「能夠讓衛天鵬派轎子去接來的,當然都是了不起的人。」班察巴那遲疑了片刻,才接著道:「我只認得出其中一個。」

    「你認得出是誰?」

    「就是你認為絕不會殺人的那個女人,」

    小方閉上了嘴。

    ——波娃真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真的能在眨眼間殺人?

    他看不出,真的看不出。

    他也不相信,也許已經不是不能相信,而是不願相信。

    班察巴那道:「除了她之外,另外一個是獨臂獨腿的殘廢,左腿上裝著根木腳,右手上提著個黃布包袱,份量看來很重。」

    小方立刻問:「他有多大年紀?」

    「我看不出他的年紀。」班察巴那道:「他的頭髮每一根都白了,亮如銀絲,但是一張臉卻還是白裡透紅,看來簡直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小方又間,「你說的這個人,是個女人?」

    「是,是個女人。」

    小方的臉色彷彿已變了。

    「另外還有一個人呢?」

    「那個人好像是個瞎子,下轎時卻要人攙扶,但是唯一發現我躲在附近的人就是他。」班察巴那苦笑,「我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小方的心在往下沉。

    他已猜出這兩個人是誰,在當世的絕頂高手中,這兩個人絕對可以名列在前十位。

    卜鷹也應該知道他們的,但是卜鷹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淡淡他說了句:「你累了,來喝杯酒。」

    不易醉的酒,醉了就不易醒。最可愛的人,往往就是最可怕的人。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天色已暗了,人也將醉了,營火卻更亮,歌聲也更亮。

    卜鷹的銳眼也更亮。

    他為什麼能如此鎮靜?難道他已有方法對付即將來的那些人?

    小方想不出他能有什麼法子。

    那瞎子無疑就是搜魂手。

    「毒手搜魂,性命無存。」如果他要去找一個人,那個人不是趕快逃走,就是趕快為自己料理後事。

    能夠從他手下逃走的人至今還沒有幾個。

    那個獨臂獨腿、紅顏白髮的女人比他更可怕,因為她只有一半是人。

    她的另一半然不是神,也不是鬼,更不是人。

    她的另外一半是「魔」。

    她這個人彷彿已被一種可怕的魔法分成了兩半,一半是玉女,一半是天魔。

    「玉女天魔」柳分分,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高武功,多大年紀。

    可是每個人都知道,她也隨時都可以把你一個人分成兩半。

    嚴正剛一向滴酒不沾。宋老夫子喝得卻不少。不喝酒的一個方正嚴肅,喝酒的一個也是君子,在一般情況下,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可是到了拔刀相對、白刃加頸時,他們的價值也許還比不上加答。

    加答是戰士、也是勇士,可是在面對搜魂手和柳分分這樣的高手時,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死。

    「死」雖然是所有一切的終結,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就真能解決,也沒有人願意用這種方式解決。

    卜鷹已重傷,班察巴那畢竟不是神,他們能有什麼法子去對付即將到來的強敵?

    小方想的很多,只有一件事沒有想。

    ——波娃是不是會來?來了之後,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他?

    他又能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她?

    抵死纏綿的情人,忽然變成生死相搏的仇敵,他將如何自處、

    這種情況有誰能應付?這種痛苦有誰能瞭解?

    卜鷹一直在看著他,彷彿已看出了他心裡的痛苦,默默地向他舉起了酒杯。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有馬蹄奔騰聲響起。

    七十匹快馬飛馳奔騰,蹄聲如戰鼓雷鳴,天地間立刻充滿了殺氣。

    可是外面的歡唱並沒有停止,卜鷹也仍然安坐不動。

    他的杯中仍有酒,滿滿的一杯酒,連一滴都沒有濺出來,他只淡淡地對小方說:「我知道你最怕等,他們果然沒有讓我們等得太久。」他又舉杯,「為了這一點,我們也該喝杯酒。」

    蹄聲自遠而近,彷彿在圍著這隊伍的營地奔馳,並沒有衝過來。

    營火旁的人仍在高歌歡唱,彷彿根本不知道強敵已來,生死已在呼吸間。

    這是不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絕對信任卜鷹,絕不會將他們帶上死路,所以才能如此鎮定?

    也許就因為他們這種超人的鎮定,才使得強敵不敢輕犯!

    忽然問,一聲尖銳的胡哨響起,響徹雲霄。

    圍繞著營地奔馳的健馬,忽然全部都停下,蹄聲驟止,大地靜寂如死。

    殺氣卻更重了。

    七十匹快馬上的七十名戰士,想必都已抽箭上弦,拔刀出鞘。

    卜鷹仍然毫無舉動。

    對方不動,他也不動,他比他們更能等,更能忍。

    小方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卜鷹卻又向他舉起了酒杯。

    「我保證他們絕不會衝過來的,情況未明,他們絕不敢輕舉妄動。」

    他又舉杯一飲而盡:「我們至少還有時間再喝三五杯。」

    他只喝了一這一杯,又是一聲胡哨響起,加答忽然衝入了帳篷,嘶聲說:「來了!」

    卜鷹的杯中酒又已斟滿,滴酒不濺,只冷冷地問:一誰來了?」

    「衛天鵬來了。」加答顯得有點緊張,「還有六個人抬著三頂轎子跟著他一起來了,已經從西面進入了營地。」

    「來的只有這幾個人?」

    「其餘的人馬已經把我們包圍住,來的卻只有這幾個人。」加答道:「他們說要來見你。」

    卜鷹淺淺地啜了一口酒:「既然有貴客光臨,為什麼不請他們進來?」

    帳篷外忽然有人冷笑!

    「既然知道有貴客光臨,主人為什麼不出來迎接?」說話的這個人聲音尖細,就像是一根根尖針刺入耳裡,「卜大老闆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些。」

    卜鷹冷冷道:「我的架子本來就不小。」

    他揮了揮手,加答立刻將大帳掀起,帳外燈火亮如白晝,遠處閃動著刀槍劍戟的寒光,歡唱聲終於停止,駝馬不時驚嘶,寒風陣陣吹來,冷如刺骨鋼刀。

    一匹高頭大馬、三頂綠絨小轎已到了帳外。衛天鵬高坐馬上,腰畔有刀,鞍旁有箭,箭仍在壺,刀仍在鞘,殺氣卻已盡出。

    剛才說話的不是他。

    剛才說話的聲音是從第一頂轎子裡發出來的,現在人已下轎。

    一個獨臂獨腿的女人,頭髮白如銀絲,面貌宛如少女,左腿上裝著醜陋而笨拙的木腳,右腿上卻穿著條綠花褲,露出了光滑纖細柔美的足踝,踝上戴著七八枚閃閃發光的金銅。

    她的左臂已齊時斷去,右手卻美如春蔥,手上提著個看來份量極沉重的黃布包袱。

    她的木腳著地,姿勢醜陋而笨掘,右腿落下後,立刻變得風姿綽約,美如仙子。

    她這個人就像是地下諸魔用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拼湊起來的,拼得雖然很巧妙,卻令人一看見就會從心底發冷。

    小方本來就聽說過「天魔玉女」柳分分是個怎麼樣的人。

    可是等他親眼看見時,他才知道所有的傳說都不能形容出她的邪異和詭秘。

    第二頂轎子上的人也下來了,瘦而黝黑,長如竹竿,身上穿著件黑布長衫,一雙眼睛裡昏暗無光,一雙手始終藏在袖子裡,不願讓人看見。

    小方知道他就是江湖中人聞名喪膽的「殺手搜魂」,可是並沒有十分注意他。

    小方一直在注意著第三頂轎子。

    ——波娃是不是馬上就要從這頂轎子裡走出來了?

    他的心在跳動,在刺痛,跳得很快,痛人骨髓。

    他在盡力控制著自己,不讓臉上露出一點痛苦的表情來。

    想不到第三頂轎於裡一直都沒有人走出來。

    衛天鵬一躍下馬,跟著搜魂手和柳分分走入了帳篷。

    帳篷上的黑色鷹羽在風中搖動,彷彿正在向人們宣示它所象徵的不祥含義:疾病,災禍,死亡!

    但是這些事小方並不在乎,疾病、災禍、死亡,他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第三頂轎子裡究竟有沒有人?如果有人,為什麼不出來?如果沒有人,他們為什麼要把一頂空轎子抬來?

    卜鷹仍然端坐不動,蒼白的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衛天鵬冷笑。

    「卜大老闆的架子果然不小。」

    「你錯了。」柳分分也在笑,「現在我已經看出他並不是真的架子大。」

    她的聲音忽然變了,變得少女般溫柔嬌媚:「他沒有站起來迎接我們,只不過因為他受了傷,我們怎麼能怪他?」

    卜鷹竟然承認。

    「我不但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

    「可是你也不必太難受。」柳分分的聲音更溫柔,「能夠在獨孤劍下保住性命的人,除了你之外,好像還沒有第二個。」

    「我一點都不難受,」卜鷹道:「因為我知道獨孤現在也未必很好受。」

    柳分分居然同意:「所以你們那一戰也不能算是你敗了,所以卜大老闆還是永遠不敗的!」

    她柔聲接著道:「至少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敗過,連一次都沒有敗過。」

    搜魂手冷冷地問:「下一次呢?」

    「下一次他也不會敗。」柳分分吃吃地笑著道:「因為這一次他若不肯答應我們的要求,他根本就沒有下一次了……

    卜鷹問:「你們要的是什麼人?」

    「要的是三十萬兩黃金和一個人。」

    「你們已經派人來搜查過,已經應該知道黃金不在這裡……

    衛天鵬又在冷笑:「不在這裡在哪裡?除了你之外,只怕也沒有人知道。」

    「哦?」

    「我們已將這地區完全搜查過。」衛天鵬道、「除了你們外,絕沒有別人能從鐵翼手上劫走那批黃金,所以黃金就算不在你們要帶走的這批貨物裡,也一定是被你們藏起來了……

    柳分分歎了口氣,柔聲道:「你這麼樣凶,他一定不會承認的。」

    衛天鵬道:「你有法子讓他承認?」

    柳分分道:「這種事通常只有一種法子解決,這種法子雖然很俗氣,卻是最古老、最有效的一種。」

    她的聲音忽然又變了……變得尖銳而冷酷:「勝者為強,敗者遭殃。如果他們敗在我們手裡,就算黃金不是被他們劫走的,他們也得想別的法子把三十萬兩黃金交出來。」

    搜魂手冷笑道:「這法子聽來好像很不錯,要卜大老闆交出三十萬兩黃金來,好像並不難。」

    柳分分道:「我保證他一定能交得出。」

    衛天鵬道:「可是我們並不想多傷無辜,所以我們只來了三個人。」

    搜魂手道:「我們三陣賭輸贏,就賭那三十萬兩黃金和那個人。」

    衛天鵬道:「只要你們能將我們三個人全都擊敗,我們從此不再問這件事。」

    搜魂手道:「不管你們要找的對手是誰,小方總是我的。」

    小方終於轉過身。

    在剛才那片刻,他有幾次都想衝過去,看看那頂轎子裡是不是有人,看看波娃是不是在那轎子裡。

    他幾次都忍住。

    看見了又如何?又能證明什麼?改變什麼?

    他轉身面對搜魂手:「我就是小方,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是不是現在就想出手?」

    搜魂手沒有開口,卜鷹卻替他回答:「他不想。」卜鷹道:「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想找你這個對手,因為他自己也知道,十招之內,你就可以將他刺殺在劍下。」

    小方道:「可是他明明已找上了我。」

    卜鷹道:「那只不過是他們的戰略。」

    小方不懂。

    「戰略?什麼戰略?」

    「我受了傷,班察巴那是藏人,他們一向認為藏人中沒有真正的高手。」

    卜鷹接著道:「他們真正提防的人只有你,所以他們要搜魂手先選你做對手,因為他的武功最弱,以最弱的人對最強的,以下駟對上駟,剩下的兩陣,他們就必勝無疑了。」

    這是春秋時兵法家的戰略,只要運用得當,通常都十分有效。

    卜鷹忽又冷笑:「只可惜這一次他們的戰略用錯了。」

    衛天鵬忍不住問:「錯在哪裡?」

    「錯在你們根本就沒看出這裡誰才是真正的絕頂高手。」

    「這裡還有高手?」

    「還有一個。」卜鷹道:「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奪下你的刀,拗斷你的弓箭,再順你七八個耳光,把你一腳踢出去!」

    衛天鵬笑了,大笑。

    卜鷹道:「你不信?」

    衛天鵬道:「卜大老闆說的話,我怎麼敢不信?只不過像卜大老闆說的這種人我非但沒有見過,連聽都沒有聽過。」

    卜鷹道:「現在你已聽過了,你是不是想見見他?」

    衛天鵬道:「很想。」

    卜鷹道:「那麼你不妨趕快拔刀,只要你一拔刀,就可以見到了。」

    衛天鵬沒有拔刀。

    他的刀在腰,名震江湖的斬鬼刀。

    他的手已握住刀柄。

    他拔刀的姿態無懈可擊,拔刀的動作也同樣正確迅速,江湖中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他的刀一拔出來,必定見血。

    但是他沒有拔刀。

    帳篷裡除了他們自己三個人和小方、卜鷹、班察巴那,只有兩位老先生。

    嚴正剛刻板方正,沒有一點武林高手的靈氣和殺氣。

    宋老夫子看來更只不過是個老眼昏花、老態龍鍾的老學究。

    這兩個人看來都絕不像是高手。

    除了他們還有誰,

    衛天鵬看不出,所以他沒有拔刀。他這一生中,從未做過沒把握的事。

    柳分分忽然歎了口氣,柔聲道:「卜大老闆也應該瞭解他這個人,要他拔刀,並不是件容易事,我就不同了,要我出手很容易。」

    她少女般的臉上又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出手是不是也一樣能見到?」

    卜鷹的回答明確:「完全一樣。」

    柳分分微笑:「那就好極了。」

    帳篷裡有兩張低幾和幾個獸皮縫成的坐墊,柳分分慢慢地坐下,將手裡的黃布包袱放在几上,用那只春蔥般的玉手去解包袱上的結。

    她已準備出手,包袱裡無疑就是她殺人的利器,一種絕不是屬於她「人」那一半的殺人利器!

    一種已接近「魔」的殺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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