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第雙負手立於院中,灰黑色的長鬚在風中輕輕飄動,遙想當年多少事,盡付這秋風慼慼之中。一恍許多年,已經分不清來時路,孑然一生,不知道心中的執念為何。如果不是那年血淋淋的往事,也許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年少風流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褲,也許自己還會揮金如土一笑千金,少年癲狂,總是要在付出慘痛代價之後,才學會成長。
洛第雙仰頭看天,碧空如洗,晴朗的天空有些青澀的痕跡。有些秋黃的葉輕輕的在風中吟唱,偶爾飄過在他的身旁。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洛第雙暗暗歎了口氣,眸子裡印上深沉的相思。
「老爺,東西準備好了,可以走了。」老僕在旁邊打了個揖,輕輕喚道。
洛第雙聞言輕輕頷,轉過身,踏出院落坐上了馬車。八月十九,這個日子有它固定上演的節目。每一年的今天,洛第雙都會坐上馬車,在咯吱咯吱的車轱轆聲中馳向南山,去看望那埋在南山深處的故人。簡單的青山壽石墓碑上,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只有洛第雙認得,那埋在裡面的是誰。
南山青翠,終年風景如畫,在這裡棲眠,也是一種享受吧。下人們將東西置於一旁,而後走遠在幾丈開外靜靜的守著。洛第雙俯下腰細細的打點了一下墳上的雜草,一邊絮絮叨叨的說道:「又過了一年了,你這裡也熱鬧的緊啊……看這些小東西扎的,難受不難受……」
待得收拾妥當,洛第雙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擺開,而後跪坐與青石碑前,一邊舉起酒壺慢慢的斟滿兩個酒杯,一邊念叨道:「三爺,我還記得你最喜歡這水鄉一居的黃粱夢,怎麼樣,味道沒變吧?」
他細細的抿了一口。看了看四周的風景道:「三爺,這裡的風景真好,等我老了,我也來這裡陪你吧?」洛第雙呵呵兩聲,而後凝目看著那青山石碑,沉默半晌後問道:「三爺。你恨我麼?」這十幾年來,每一次來這裡,洛第雙都要忍不住問這個問題,雖然知道沒有人能給他答案,抑或是他自己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他還是執著的不肯面對罷了。
風過嗚咽,周圍安靜地只剩下洛第雙有些蒼老的聲音,他歎息著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三爺。你知道麼,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時間再倒退幾十年,我是不是還會那樣選擇,可是想了那麼多年,我仍舊沒有答案,不,是我不敢去想答案,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會心存愧疚……我,難啊!」
又喝完手裡的酒。洛第雙怔怔的看著墓碑呆,他想起那二十幾年前,那溫謙的面容,皎皎如日月,濯濯如春風。身著一襲白衫,玉冠青帶,攜一柄青峰,行走間滄海嘯嘯,靜立時玉樹臨風。這樣的男子。又哪裡是世間物呢?
洛第雙閉上眼睛,心裡劃過刀鋒一樣尖銳地疼痛,頓時呼吸都變得困難。他張開嘴吐出一口長長的悶氣,而後繼續端坐在青石碑前苦笑道:「不說往事了,三爺,最近長安城裡熱鬧的很,不如我跟你說說?」
於是便將最近長安城裡生的諸事細細的說了一遍,最後洛第雙歎道:「這個叫蘇青的孩子,雖然在桑……他的教導下。看似穩重。但是還是稍嫌草率了,他的心太急。不過最近看來,好像也慢慢的開始改了……這以後地長安,只怕會更熱鬧呢!」
說道蘇青。洛第雙又笑道:「不過三爺。說起來也奇怪地很。不知道為什麼。他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地感覺。你問我像誰啊!說出來你別笑。就是像你三爺!哈哈……我也覺得自己瘋狂了。當年……可是沒有救下任何一個活口地啊!
而且說像。也不是很像。就是眉眼間微微有些熟悉。只不顧論氣勢論身形都比不上三爺。也許人有相似吧。三爺。你說是不是?」
又嘮叨了一會兒。洛第雙酒盡人酣。待到醒時。天色已暮。洛第雙哈哈兩聲。心裡總有再多不捨。還是要離開。洛第雙呆立在墓前。喃喃地問道:「三爺。我還能再來看你幾次呢?」
風聲更大了。洛第雙微閉了目躺在車裡。揉了揉太陽**。今日酒喝得有些多。他酒量向來淺。故而向來都很少喝酒。每年也就只有這個時候會喝上幾口。這黃粱夢又是酒勁綿長。洛第雙哪裡抵擋得住。雖然已經睡了一覺。這頭。該痛地還是痛著。
車在山道上緩緩地行著。然而不多時便聽見外面突地傳來兵戎相見地聲音。洛第雙雙眼一斂。並不動彈。只是皺眉看著厚重地幕簾。他並不擔心。自己帶在身邊地都是頂尖地高手。一般地人物都還對付地了。然而他顯然忽略了來襲人地本領。打鬥了不過幾分鐘。洛第雙身邊地人見形勢不好。趕緊分出兩個人跳上馬車。駕車逃走。其餘地纏住那些偷襲之人。
洛第雙厲聲問道:「形勢怎麼樣?」
外面的人趕緊答道:「老爺請坐好,他們人多勢眾,我們打不過。」
洛第雙心這才緊張起來,剛想在問什麼,就聽見外面打鬥聲更加近了一些,他緊張的抓緊身上的袍子,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一個瞬間,他聽到眾人的喊聲,這才急得撩起幕簾一看,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外面根本就沒有人在駕車!那馬受了驚嚇瘋狂的在跑,也不管有沒有路,洛第雙坐在馬車裡,極力想伸手拉住韁繩控制馬車,奈何馬車顛簸地厲害,他剛東倒西歪的抓住韁繩,然而一個大的起落,他就被顛到了馬車之外!
洛第雙趕緊放開韁繩,不讓自己被馬帶著跑,然而這樣他就完全暴露在偷襲之人的面前,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已經有兩三個人圍在了他的身邊。洛第雙深深皺眉,心裡暗笑一聲:三爺,幸好剛才跟你訂了位子了!
然而就在他萬籟俱滅等死的時候,身邊卻傳來了打鬥的聲音,一個有些粗老的聲音喊道:「小營,快帶著你家老爺先走!」
洛第雙睜眼一看,只見小營半蹲著身子在自己身邊,焦急地看著自己道:「老爺,你能走麼?」而蘇青身邊地武叔帶著一干人,正在拚命的與那些偷襲他地人應戰著。
原來小營傳完信便看到武叔匆匆忙忙的趕路,上前一問才知道是領著人去救洛第雙的。他是由洛第雙一手帶大,雖然後來被洛第雙安置在蘇青身邊,但其中深厚的感情還是在的,於是趕緊跟著武叔一起趕來,看到洛第雙還活著,他心裡才算舒了一口氣。
扶著洛第雙騎上自己的馬,他看了眼正在頑強對戰著的武叔道:「武叔,辛苦你了!」
武叔哈哈一笑:「沒事,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