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十章(下)
    月女皇見愛子感傷,倒是有些後悔在這大喜的日子裡潑冷水,便存心問了些生活瑣事來扯開話題,當然,小兒女之間的情事是絕對不會過問的,畢竟她是長輩,又是女皇,這等閨房私密可不能拿來做談資,好在她眼光敏銳,有些事情不問,只憑冷眼觀察也就知道個**不離十了,所以,問來問去,也無非就是「王爺府可住得舒服」,「管家奴才可聽話」等等。

    月清澄被母親問長問短,關懷備至,心中本來感動,但見寶玨在一邊似笑非笑睇著自己,頓時不好意思起來,但凡母親問話,不管問什麼,總是紅著臉低著頭,翻來覆去也只是一句「多謝母皇關心,兒臣一切安好」,女皇問了幾次,見他如此,心思一轉,便明白了他的顧忌,當即笑了笑,也就打住不再繼續問下去了。

    「唉,曾經是朕抱在手裡的小寶貝,一晃眼都嫁人了,再過不久就要自己做爹爹了……時間還真是飛逝如流水呢!」月女皇歎了口氣道,「朕可真是捨不得呀,細心培育了將近二十年,就這樣被你搶走了呢!寶玨,朕把月國之寶給了你,你可要好好珍惜,若是讓他傷心難過……哼哼,醜話說在前頭,朕可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哦!」

    寶玨笑了:「陛下,清澄是我的駙馬,我是清澄的王妃,我二人已經拜過天地,就是夫妻;既是夫妻,自然要相伴到老;既是要相伴到老,我寵他、憐他、惜他、疼他都來不及,怎麼還會捨得讓他傷心難過?陛下若是不信,日久見人心,只管在月國聽著消息好了,若是哪一天我辜負了清澄,也不必陛下舉兵來興師問罪,我自己就抹脖子謝罪了!陛下若還是不信,那我在這裡對天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若有一天,我寶玨辜負月清澄,必天打雷劈、死無……」

    後面惡毒的誓言還沒說出口,已經被急急撲上來的月清澄摀住了嘴:「你、你在胡說什麼啊?!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你、你這種毒誓做什麼啊?!……」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月清澄的眼中沒有歡喜反是怨懟:「才新婚,你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你真的就這麼百無禁忌是不是?!……你、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上!」世上最難鰥寡人,你若有事,要我如何獨活於世?偏還要說這等毒誓,我寧可你負我,也不願意讓你有閃失,我的心意,你可明白?可明白啊?!

    「我怎麼沒把你放心上啊?——」寶玨拉下他的手,無力地辯解,「真要是不把你放心上,我又何苦這誓嘛!」

    「就是沒有!就是沒有!」月清澄賭氣嚷道,真好像是一個小娃娃在鬧脾氣,「若是有把我放心上,你怎麼會脫口就是這麼毒的誓言?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輕歎了口氣,寶玨拉起袖子替他擦去臉上的淚痕:「你放心吧,這個誓言是應驗不了的,因為我永遠不可能辜負你啊!如果我真的辜負了你,就讓老天懲罰我,也能還你一個公道不是?」把月清澄按回自己的椅子上,「看看,原來那麼漂亮的眼睛,現在倒能和小兔子有得一拼了……難看死了!快別傷心了,聽話!」

    「別把我當小孩子……」月清澄咕噥著,果然安靜了下來。

    月女皇看這一對小兒女情深意長,終於感歎:果然是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看看,才過門幾天,就一心一意向著自己媳婦兒了!倒是她這個做娘的枉作小人了!一門心思替兒子打算,結果人家還不領情!?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妒忌,其間還夾雜了一絲不捨,一絲難過。

    清清嗓子,月女皇正色道:「皇兒,朕可真是捨不得你啊!不過,你與寶玨完婚、入虹國皇家族譜,是大事,拖不得,本想再多留你住個十天半月的,現在看來實在不妥……這幾日,你便跟著寶玨啟程吧,『在家從母,出嫁從妻』,你既然嫁了媳婦兒,自然就得跟著她回家過日子,以後相妻教女,自有你的人生路要走……」想了想,她又接著細聲囑咐,「朕從你小時候就專門讓老嬤嬤們給你講過課,有些事情也就不再囉嗦了,朕相信你自有分寸……旁的,朕也不多說什麼了,只希望有空你能回來看看母皇……母皇是隨時歡迎你回來的……」說到後來,饒是她平時高高在上,冷靜自持,此刻亦不禁真情流露,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月清澄哀哀地喚了聲「母皇」,站起身來,撲到月女皇腳邊,趴在她膝蓋上大哭了起來。

    寶玨看著眼前一幕,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拆散別人家庭的大惡人,坐是坐不住了——也不好意思再坐,乾脆起身走到月女皇面前,單膝跪下,鄭重其事道:「陛下,我請陛下放心,清澄嫁我為夫,我一定好好待他。」

    眼眸專注地看著淚流滿面的月清澄,寶玨的心竟隱隱有些痛了起來,潛意識中從來都沒有宣諸於口的話,就這樣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了:「我會把他當作自己的一部分來珍惜,愛護,答應他的事情都會做到,對他說的話都是自肺腑,相信他,尊重他,他開心了,我就陪他開心,他不開心,我就哄他開心,他若生病,我親自湯藥侍奉,他若受氣,我必替他出頭討公道……」

    話說到這裡,她猶如夢遊者突然被驚醒,竟嚇出一身冷汗,暗道:自己這話就是對文兒也從來沒有說過,怎麼今天竟然對月清澄……難道自己對月清澄動了真情?那文兒怎麼辦?自己明明是愛的文兒啊!……可是,為什麼這些話對著文兒從來說不出口,如今竟如此輕易地就……難道自己骨子裡竟真的是朝三暮四、見異思遷的花心之人麼?!

    她越想越是心驚,竟不敢再去看月清澄的臉,一抬頭,見月女皇正頷微笑,心知此時萬不能再出紕漏,唯有強奈驚惶之意,假做鎮定:「總而言之,我會盡己所能,不負陛下所托,等來年把他養得白白胖胖了,再生了孩兒,我必陪著他和孩子回來看望陛下……也許,到時候陛下都不一定認得出他了!」她故作輕鬆地揶揄。

    月女皇被她描繪得景象逗樂了,笑道:「那是最好!皇兒太過纖細,你要是能把他養結實了,還能帶著朕的孫女一起來,朕就是多等個一年半載也沒關係!」

    月清澄早就不哭了,側過臉來看著寶玨,癡癡地出了神。

    三天之後,月清澄隨寶玨啟程回國,臨別之時,月女皇親自在城門上相送愛子遠去。

    至此一別,月清澄再無機緣踏上故鄉的土地一步,也再沒有見過疼愛他的月女皇一面。

    月國史書記載:

    景洪二十九年二月,月國五皇子清澄,與虹國寶玨公主奉旨完婚,遠嫁他鄉。(湖月插花:此前月女皇已經改過一次年號了,所以這個年號有點短。)

    景洪三十年五月,女皇猝然駕崩,溢號「惠文女帝」。因對女帝臨終傳位遺詔的真假存在懷疑,三位公主為爭奪皇位爆內戰,月國大亂。

    景洪三十三年八月,定國公主不負眾望,平息內亂登基為帝,是為「建安帝」,改年號為「定康元年」。

    定康三年四月十六,月國在大旱三年後終於降下第一場大雨。然,天不作美,大旱三年之後卻又接著三年洪澇,以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定康六年九月初五,建安帝下旨,自稱罪孽深重,在祭天之後宣佈退位,不再管理朝政,於佛前戴修行,為皇室內亂贖罪,黎民百姓感稱女皇悲天憫人,心存慈悲,上萬民表。

    定康六年九月十二,儲君萊茵公主苦勸建安帝改變心意而無功,在文武百官跪地懇求三天之後,無奈登基繼承皇位,尊其母建安帝為太上皇。同時,改年號為「天祐元年」。

    自此,她開始大力展農業,鼓勵經商,改革吏治,勵精圖治。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月國漸漸恢復了元氣,迎來了月國歷史上著名的「天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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