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七章(下)
    花菲只搭了一會兒,就收回手來,淡淡道:「殿下的病,草民大致已經明白了。殿下的脈象乃是真肺脈。」眼看中人一頭霧水,他慢慢解釋道,「醫書有云:逆四時者,春得肺脈,夏得腎脈,秋得心脈,冬得脾脈;甚至皆懸絕沉澀者,命曰逆四時。真肺脈,脈象虛浮無力,無根,為肺氣敗絕之危候。真肝脈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責責然如按琴瑟弦,色青白不澤,毛折,乃死。真心脈至,堅而搏,如循薏苡子,纍纍然,色赤黑不澤,毛折,乃死。真肺脈至,大而虛,如以毛羽中人膚,色白赤不澤,毛折,乃死。真腎脈至,搏而絕,如指彈石,辟辟然,色黑黃不澤,毛折,乃死,真脾脈至,弱而乍數乍疏,色黃青不澤,毛折,乃死。諸真髒脈者,皆死不治也……」

    寶玨的耐性早被潘荏紡磨了個精光,如今聽花菲掉了半天書袋,卻根本就是有聽沒有懂的,忍不住一手抓住他的袖角,急道:「你別囉嗦了,說了我也聽不懂,我只問你一句最要緊的——皇姐夫的病到底還能不能治的好?」

    蕭文也是一臉期盼之色地看著花菲,幾個宮奴當然也是如此,只有鳳後淡淡一笑:「秀雲……生死有命,你別逼花公子了……」

    花菲先前正說到興頭上,卻被寶玨打斷,心中不快,因此白了她一眼:「你沒耐性聽我說,我也沒功夫回答你!」說完,轉過頭去不看她,竟全不顧全她公主的顏面和鳳後的病情。

    蕭文見他拿嬌,才知道此人先前並非有意和自己為難,看來是持才傲物,一向自命清高慣了的,脾氣上來連場合也不分,說翻臉就翻臉的……有心勸幾句,又怕惹他不快,所以,輕輕推了推寶玨,朝她丟個眼色,示意她去哄他開心,也好替鳳後出力。

    寶玨會意,趕緊拉了花菲的胳膊,低聲下氣地陪不是:「花菲,是我不對,不該嫌你囉嗦……你別生氣了,給皇姐夫治病最要緊的,你要是不開心,咱們回去我再給你賠禮……現在麼,你就給我留幾分面子……行不行啊?」

    鳳後聽了只是好笑,暗暗搖頭,看著蕭文:你們拌嘴,她是不是也這樣?依我看,她這話說的極順溜,而且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想來也是平時說慣了的,才會這般駕輕就熟……別人看來是有些窩囊,不過,在我看來,卻真是有些羨慕呢!

    蕭文被鳳後瞧得臉紅,低下了頭,心中暗道:又不是我攛掇的她這樣的?明明是她無師自通……秀雲如今溫暾的性子,我也拿她沒轍,每次紅了臉,她必定先認錯,讓我氣不得惱不得的……這法子屢試不爽,我看花菲也抵擋不住……天下男子,恐怕沒人能擋得住自己妻子的軟語相求。

    果然……

    「賠什麼禮啊?我是和你們鬧著玩兒的,活躍活躍氣氛,你們幹嗎都當真了呀?」瞥了一眼寶玨拉住自己胳膊的手,花菲沒好氣地說道,「我是這麼沒氣量的人嗎?你有沒有腦子啊?」

    寶玨「嘻嘻」一笑,也不接口,只是盯著花菲的臉瞧,把花菲看得不好意思,惡狠狠瞪她一眼,對鳳後拱手道:「草民以為,殿下的病應該服用千金葦莖湯,因其具有重而不峻,緩而偏懈的優點。具體處方是:鮮葦莖六錢,瓜瓣三錢,桃仁——要去皮帶尖的——兩錢,薏苡仁五錢,水五盅,先煮葦莖,去渣,取三盅,再入諸藥,煮成兩盅,一日三服,半年之後應該可以病除。」(湖月申明:關於本段中醫理論,系湖月從中醫的相關書籍中搜集、拼湊而成,純屬寫文需要,敬請一笑置之,謝謝。)

    初一在一邊「咦」了一聲,似乎十分困惑的樣子。

    十五捅了捅他腰問:「怎麼了?」

    初一摸了摸頭,道:「千金葦莖湯,殿下現在就在用啊!可是,根本就沒什麼效果嘛!」

    花菲眉頭一擰,沉聲問道:「你確定麼?你確定殿下現在就已經在用了,卻一點效果也沒有?」

    初一點點頭:「來給殿下看病的太醫很多,看的方子也有不少,不過這個千金葦莖湯,是難得有兩位太醫都開過了,就是方纔的潘太醫也是開了這個。」說完,把藥方遞給花菲。

    花菲接過一看,果然不錯,心中起疑,當下默不作聲,暗暗思考。

    寶玨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藥方沒用處,安慰道:「想來這方子的效力還不夠大,不如你再想個好的試試……」

    正說著,門外一聲通傳,原來是鳳後的湯藥由御藥局煎好送來供鳳後服用。初一把湯藥呈到床前,十五接過來正要遞給鳳後,斜次裡伸出一手,把藥碗給半路攔截了,大家一看,正是花菲。

    花菲把藥湊到鼻端嗅了嗅,小小地含了一口,馬上又吐了出來,而且,是直接吐在了藥碗裡:「藥裡的成分不對。」

    眾人皆驚。

    花菲看著鳳後:「你吃這藥有多久?」

    初一答道:「快半個月樂一,直都是御藥局煎好了送來的。」

    「配藥煎藥的時候,你們都沒人在旁邊看著嗎?」寶玨皺眉問道。

    從一群宮侍裡哆嗦著出來一人:「回公主的話,是奴才……」

    花菲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學過醫?」

    宮侍搖頭。

    「你家開藥鋪?」

    宮侍還是搖頭。

    花菲翻了個白眼:「那看沒看不都是在浪費時間嗎?人家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動手腳,你也不知道啊!」

    宮侍嚇得跪在地上,拚命磕頭,連聲求饒。

    鳳後歎道:「是我自己不好,百密一疏,給人可趁之機,怪不得別人。」

    花菲道:「這藥往後是不能再碰的了,殿下如果信得過草民,草民願意親自為殿下製藥。為了方便駙馬攜帶進宮,草民會把藥製成藥丸,殿下服用起來也方便些……不過,殿下這病拖得實在久,要想痊癒,恐怕……」

    「我知道,」鳳後打斷他,「太醫院會診的時候就說過了,我要是再吐血不止的話,活不過三十五歲。」

    「皇姐夫!」

    「鳳後!」

    「殿下!」

    「別難過,」鳳後神色未變,依然淡定從容,「人總是有這麼一天的,要是我能在皇上前面去了,未嘗不是我的福氣。」

    「皇姐夫,你別這麼說,」寶玨看他這樣,心裡難過,「太醫們是說再吐血不止,那只要注意好好調養,不就好了?眼下只是暫時被人陷害,皇姐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益壽延年的。」

    鳳後微笑著看她:「秀雲,謝謝尼,因為那句話,又給了我生活的勇氣,我會努力活下去的。花菲,也謝謝你,為我揭開了真相的一角,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希望你們把剛才的那幕統統都忘掉。後面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

    寶玨,蕭文和花菲都清楚此事牽扯後宮爭鬥,本來也不是她們這些外人能插得手的,何況鳳後久居正宮,他既然下決心要查,必定不會讓陷害他的人輕易逃脫,因此並不擔心,當下都應允要遺忘方纔的一幕。

    又坐了片刻,三人告退出宮。花菲回去配藥製藥丸,然後送到蕭文那裡,讓蕭文借拜謁鳳後的機會帶進後宮,供鳳後使用,而御藥局送來的湯藥,真秀宮中雖然每次都照接不誤,其實卻多半都拿去澆花了。

    鳳後經此一事,行事更加小心,除樂派人盯住藥局,連膳房這邊也加了小心。果然,沒過幾天就讓監視藥局的十五查出了些眉目,雖不知到底添了什麼,但確實看見煎藥女吏鬼鬼祟祟地往在煎熬的湯藥裡加了東西的,正要拘那吏來問話,女吏卻莫名其妙地跌到湖裡淹死,既然沒有人證,此事便成了樁無頭公案。

    此後宮中便是風雲變幻,先是有鳳後再度病危的消息傳出,不久女皇又突然把端宸君貶為端卿,後宮太平了沒出十天,又爆出一條驚人的消息——年幼的蘭芝公主僅僅是風寒之症,居然讓太醫院的王太醫治成了個啞巴!而端卿無端懷疑鳳後背後主使,親自找鳳後理論,結果把鳳後氣得再度吐血不止,昏迷不醒,太醫院會診鳳後已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女皇聞之震怒,將端卿杖斃,其女蘭芝過繼到趙德君名下,同時,把管理後宮的重任也一併交付給他,而讓鳳後安心靜養。

    可憐王太醫終於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背上「毒害皇女」的罪名,最終落個身異處的下場。當寶玨便服探望時,她只有一個請求:求公主能把年僅三歲的兒子王絮從奴役司裡救出來。女兒島上各國律法對獲罪處斬官員的家眷的處置是:成年者,和罪官一同處斬;未成年者,不論,律貶為賤奴,成為社會最底層的奴隸。

    寶玨聽那孩子也不過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年紀,今後卻要終身淪為賤奴,不由得心生惻隱,為此還特地進宮一趟和鳳後打招呼,得到鳳後的默認後,這才命韓管家帶銀子去奴役司採買奴隸,本來還想多救幾個,不想王家子女多有氣節,不是投繯就是服毒,一個一個都死,只剩下個三歲的王絮因為離不開小廝照顧而沒有和哥哥姐姐們在一起,竟是逃過劫。韓管家把王絮和負責照顧他的小廝一起買樂回來,寶玨和蕭文商量之後,把小王絮收留在府中,與福華郡主水逍遙做伴,王絮和水逍遙青梅竹馬,日後做了小郡主的「一侍」,還服侍生下一對雙胞胎,一生倒也平安。

    當後宮風雲塵埃落定,又恢復到平靜祥和的表象的時候,虹國與風國的交戰也已經有了分曉——集虹、月兩國之力的夾擊下,風國孤掌難鳴,難以抗衡,無奈之下,風國女皇賜死愛妃、國丈一家,以對全國上下有所交代,同時分派兩路使者向兩國,割地賠款,獻美求和。

    而通敵叛國的寶琳公主,在軍中被部下所殺,消息傳到她的公主府邸,其父知大勢已去,**而亡,正室及其嫡長女服毒自盡(其時,寶琳的嫡長女也不過才四五歲的年紀,能懂什麼,是說自盡,謀殺還差不多),一干小爺、兒女等還來不及有所作為,就被衝進府的官兵一一擒拿,擇日押解進京,聽候女皇落。

    當一切歸於平靜的時候,當兩個國家都沉浸在獲得城池、賠款和美人的時候,另一件能令兩國喜上加喜的大事也被提上日程——虹國的寶玨公主要迎娶月國的十五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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