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 正文 第六章(下)
    女皇並不說話,深深地看了寶玨半晌,才笑著開口:「你倒對他寶貝!也是!若不喜歡也就不必花費心思了,何況還冒著風險呢!」揶揄了幾句,又道,「說真的,你現在真的是越來越聰明了,不如現在開始,我就訓練你參與朝政要務的商議討論如何?也算是為國分憂嘛!」

    寶玨暗地嚇出一身冷汗,愁眉苦臉地呻吟道:「皇姐……你就饒了臣妹吧……臣妹實在不是這塊料啊……風花雪月豈能與國家大事相提並論?臣妹這點小把戲,拐個美人回家尚且弄得家裡不太平,要是讓臣妹幫忙朝政,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臣妹不要做『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嘛……」撒嬌地說著,可憐兮兮地看著女皇,「皇姐,還是現在這樣子頂好了啦,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皇姐,你就再養臣妹幾年吧!」

    「哼!再養你幾年?拿朝廷的俸祿,卻什麼事情都不做,你這如意算盤倒打的精!」女皇白了她一眼,卻並沒有糾正,「那你說要我養你幾年?你不會說是一百年吧?」

    寶玨現在自然已經清楚女皇的心意,此刻再不乘機撇清,就真的是個傻瓜了,因此,她小心翼翼舉起一個巴掌,討好地笑:「臣妹不敢奢望,只要皇姐你肯再養臣妹五十年就好……」

    女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嘴裡罵道:「好你個秀雲丫頭!還真敢漫天要價!真正是該打!」

    一時又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景象。

    寶玨見她心情大好,心下微定,便決定開始實施昨天晚上和蕭文商量好的計劃。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就開始一一敘述她出使過程中遭遇的人、事、物,當然,重點筆墨都落在了月國皇室爭儲的傳聞上,她自己的那些「光輝事跡」則全部都瞞了下來。

    「哎——子嗣多也有子嗣多的麻煩!」女皇歎了口氣道,「月女皇從年輕到現在,可說是一帆風順,沒想到老了老了,卻也變得越糊塗了,幾位公主羽翼已豐,她卻遲遲不肯立儲……她一旦駕崩,月國必定大亂,到時候……」我國或許可以從中得些好處!這句話,被女皇嚥了回去。

    「說到這個……」寶玨假裝無意地看了看女皇,心跳加快,「皇姐,剛才臣妹進來的時候,看見羲芝跪在外面……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皇姐,她年紀還小,做錯事情總是有的,你就看在臣妹薄面上,寬恕了她這回吧!小孩子家家的,跪在外面怪可憐的,風又大,地上也涼,臣妹方才看她的臉色,實在是不大好……」

    女皇似笑非笑地睇著她,淡淡地開口:「你拐彎抹角了這麼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寶玨渾身一凜,低下頭,不敢答應。

    女皇也不看她,別過臉看著書房一側的立地五色鏤空龍鳳紋瓶:「羲芝來求朕允她看望她生病的父親——就是朕的鳳後。你是不是也來為她做說客的?如果是的話,那你就免開尊口吧!朕現在就告訴你,朕還是那句話,禁止她踏進真秀宮半步!她就算是跪到死,朕也還是這句話!」

    「皇姐,這是為什麼?」寶玨實在很納悶,「父女天性,何況皇姐夫如今又大病在身,讓她父女見一面又沒什麼關係?即圓她父女親情,又成全羲芝一片孝心,一舉兩得,豈不是好?皇姐你為什麼一定要阻止呢?」

    女皇慢慢地轉過頭,瞪著寶玨,一字一句地說道:「就因為她是朕的女兒,所以朕一定要禁止她去探病!」

    「皇姐,你都把臣妹弄糊塗了!」寶玨撓了撓頭皮,困惑地看著女皇。

    「身為一個皇儲,要擔負的是責任,是義務,以後登基,擔負的是整個國家和千萬百姓的生命!所以,她必須明白什麼是要保的,什麼是必須捨的。皇儲是未來的帝王,她除了才智、品德和能力這些基本的素質,還有兩樣不可或缺的東西,一個,是魄力!遇到事情,只會跪著求朕這個母親開恩,現在朕是可以心軟答應她,但朕百年以後呢?若遇到難事,她去求誰?難道她一個堂堂女皇要跪在朝堂上求滿朝文武幫忙?還是去開太廟跪列祖列宗的牌位求祖先在陰間的庇佑?!沒有用的!事到臨頭,身為帝王,才是天下蒼生的依靠!既是天下蒼生的依靠,還能去求誰?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智慧,靠自己的謀略,靠自己的手段……」

    寶玨聽了心中不滿,暗道:你這理論忒地怪異。她求你,你嫌她沒魄力,真要是她自個兒瞞著你偷偷去見了,沒準兒你又要批評她目無尊長!反正嘴唇上下兩張皮,翻來覆去全由你,你喜歡的就都順眼,不喜歡的怎麼做怎麼錯……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就是親生子女都如此,何況我也只不過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往後的日子倒是越的要小心了!

    女皇再會揣測人心,也料不到她此刻的心思,只是自顧自地接著說道:「還有一個,就是冷酷。身為一個帝王,不應該有心,也不能有心。惟有冷酷無情,才能冷靜理智地對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才能清醒地察覺大臣中可能存在的異動,不被自己的感情左右對政治的判斷!這些東西,教是教不會的,只有靠自己體悟。可惜羲芝被無瑕保護的太好,除了安享太平以外什麼都不會!這樣的皇儲,還能成什麼大器?!朕不是月女皇,朕只有這個女兒,朕輸不起!如果現在不抓緊磨練她,以後虹國的大好江山若是斷送在她的手裡,朕還有何面目去見先皇?!」

    寶玨暗暗冷笑:冷酷二字,你倒是做的極到位,堪稱典範了。結夫妻卻如同末路,昔日的恩愛枕邊人如今病勢沉重、氣息奄奄,你卻好像沒事人一樣,這般冷血,實在叫人心寒。

    這邊女皇還在繼續:「她到底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還是能煥異彩的琉璃,朕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在朕的親自教導下,她依然做不到朕的要求,那麼,朕寧可廢了這個她皇儲之名!」女皇擲地有聲地說道。

    寶玨聽到這裡,渾身一凜,再也克制不住,驚叫道:「皇姐,難道你想立蘭芝……」

    女皇橫了她一眼:「未必就是她,朕難道不可以再懷血脈嗎?」

    寶玨暗歎:皇姐啊皇姐,你方纔還說只有羲芝一個女兒輸不起,對她寄予厚望,現在倒又提再懷血脈了!我真是越來越不明白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了……難道是想警告我不要對皇位有非分之想麼?皇姐,你放心吧,對這個位子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已經是望而生畏了,這樣生活,太累!

    「是,是……」低頭順從地應道,寶玨的心裡清楚女皇的家務事自己還是少管為妙,只是……想到鳳後和羲芝的容貌言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為羲芝求情,「皇姐……其實,你也不必這麼著急的……皇姐現在正是年富力強,羲芝年紀還小,慢慢教訓也就是了,也不必急於一時……拔苗助長反而無益。」

    「小?!」女皇森冷一笑,滿面嘲諷之色,「當年的你,比她年紀還小,不也逼死了你自己的親爹麼?」

    寶玨的冷汗「唰」地冒了出來。她根本就對「寶玨」的事情一無所知,如何敢接話茬?何況其中緣由似乎十分隱秘,只看女皇的臉色便能猜出恐怕又是一樁宮廷密聞。當下也只好含糊說道:「臣妹不知道陛下說什麼……臣妹什麼都記不得了……」

    女皇淡淡瞥她一眼:「說的是,過去的已經過去,再多想也是無用,既然無用,又何必多想?其實,別說你忘了,朕午夜夢迴,也現從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楚了……」

    寶玨低著頭,眼觀鼻,鼻嗅口,口應心。

    女皇冷冷地看著她,溫情不再。

    突然,門被輕輕推開,門外有人高聲稟報:「啟稟陛下:長公主在殿外暈倒,奴才等請陛下旨意聖裁。」正是永壽。

    女皇一擺手,吩咐道:「傳朕口諭,送長公主至翊坤宮,著端宸君好生照料。另外宣太醫進宮,為長公主診治。」

    「遵旨。」永壽答應著,回頭命令眾人做事。

    寶玨道:「皇姐怎麼把羲芝送到端宸君那裡?這樣似乎……」

    女皇冷冷一笑:「端弘心思細密,不比無瑕差。朕把羲芝送到別的地方去,反而給她招來殺身之禍,只有端弘那裡,才是最最保險的。」以他的才智心計,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是萬萬不會做的,不過,萬一他要是利令智昏,做出什麼不智的行動來……真要端弘是這樣的人,那也就不配放在身邊委以重任,趁早放棄了再尋好的,就不信偌大一個後宮,還找不出個能和無瑕勢均力敵的,權力長期過於集中在一個人的手上,風險實在太大。

    寶玨細一體會她話裡的含義,只覺毛骨悚然。

    女皇瞥她一眼:「最是無情帝王家。羲芝這丫頭既然投胎做了朕的女兒,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像一般人那樣庸庸碌碌地過一生,她早晚應該習慣爾諛我詐、勾心鬥角的生活,怪只怪無瑕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太久……朕現在這樣做,雖然殘酷了些,但也是為她好。朕是她的母親,朕不會害她的。」

    寶玨唯唯諾諾地應著,心裡暗自慶幸,同時卻又有些憐憫,有些同情,還有些害怕……

    「好了,朕還有國事要處理,你先退下吧!」女皇朝寶玨甩了甩手,見寶玨從位置上站起行禮,想了想,又道,「無瑕平日素來疼你,他病了這許多日子,你先前不在京城也就算了,既然回來了,去看望一下也是應當……你……再替我捎句話給他,就說……雨過總有天晴日……望他珍重……」

    寶玨心頭一動,暗道:我本就有意去探病,你何必還要特意囑咐?莫非你對鳳後其實餘情未了、猶有牽掛?……偷眼覷她,卻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心中狐疑,也不及細想,匆匆行禮退了出來,逕自往真秀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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