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子彈被挑出來的同時,劉威的嘴巴也咧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這一點兒疼痛,他還能夠忍受,但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怎麼著也不會感到舒服。
相比與身體上的創傷,劉威心中的憤怒明顯更大一些。劉威出道一年多的時間,也和不少高手交過手,雖然也在生死邊緣徘徊過,但要說受傷,這還是第一次。而且,這次還是在自己大意之下,被人用槍械打傷的。
被子彈擊傷,對劉威來說,簡直是個恥辱!
「先前我和沙佛查對決的時候,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居然被他暗算……」
劉威一咬牙,將剩下的兩顆子彈也都挑了出來,肌肉迅速繃緊,止住了流血。自己陰沉著臉,蹲在那兒思考。自從習練國術以來,劉威每次和人戰鬥之後,都會靜下心來,思考戰鬥中的得失。
「銳氣,銳氣……」
這一次,劉威突然間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在戰鬥的時候,已經丟掉了那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無論是和沙佛查戰鬥,還是和薛真、朱少的戰鬥,自己在打鬥中,都想得太多了!
劉威剛剛出道的時候,戰華龍幫三爺,腦子裡幾乎什麼都不思考,一個貼身靠就撞了過去;和南城軍區的兩大高手戰鬥,這兩個高手,每一個都不比劉威弱,但劉威還是將兩人都打死……這每一場戰鬥,劉威都幾乎沒有多想什麼。
而自從離開形意門之後,劉威每一次戰鬥的時候,都要多想些東西,漸漸的,原先的那種銳氣,消失了!
「可笑,當初我和蔡榮剛戰鬥的時候,還嘲笑他,他在打鬥中胡思亂想。沒想到,現在我卻犯了和他一樣的毛病。好在,我還沒有真正厲害的敵人,否則,我現在恐怕已經和蔡榮剛一樣,成了一具屍體了!」
劉威苦笑一聲,暗自搖頭。
他知道,自己能打死沙佛查,擊敗薛真朱少,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的實力高出他們太多。從海外兩大丹道高手中逃出來,也是因為對方沒對自己起殺心。若是以劉威現在的狀態,遇到泰國丹道高手的話,必死無疑!
「我現在,到底是怎麼了?家國天下……家國天下,難道我的拳意,錯了麼?」
劉威發覺,自己銳氣消失,正是在領悟家國天下的拳意之後。之後自己每次戰鬥,都用這種拳意來壓對方。甚至在打鬥之前,還要拿大道理來壓服對方。這種方法,對付拳意比自己弱的對手,的確效果顯著。
不過,在面對拳意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劉威就佔不到一絲便宜了!
「難道我的拳意真的錯了?還是我並沒有將這種拳意練到家,沒有真正掌握家國天下的韻味呢?」
劉威雙眉緊皺,這一刻,他的心境,產生了一絲裂縫。
「恩……恩人,你的傷……」
正在這個時候,阿萊的姐姐突然向劉威這個方向挪動了一下,看著劉威胸口的傷勢,起先還有些害怕。忽然間下定了決心,站起身來,走到劉威身邊,將劉威脫下的襯衣撕爛,給劉威包紮起了傷口。
「嗯……謝謝。你……你好些了嗎?對了,不用再叫我恩人了,我救你們,也不過是求一個問心無愧罷了!我的名字叫劉威,你以後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行了!」
劉威並沒有阻止這個女孩,只是低聲說道。
「我已經想通了。爸爸死在拳台上,媽媽離開的時候,我和阿萊就學會了堅強。奶奶現在也離開了我們,但我知道,我還要生活下去。你救了我們,我和阿萊很感謝你……」
阿萊的姐姐語氣平緩,雙手輕輕在劉威赤裸的上身上拂過,給劉威包紮好。劉威後背上,當初在形意門後山,留下的那些疤痕還沒有消除,一條條蜈蚣一般的疤痕,顯得有些恐怖。阿萊姐姐的雙手禁不住顫動了一下。
「那是我保護兩個女孩子,留下的疤痕。」
劉威隨意說著,忽然間覺得有些好笑,貌似自己唯一的兩次受傷,都屬於英雄救美。劉威不禁懷疑,難道女人是自己的剋星,和女人待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就要受傷?
「好了,隨便包紮一下就好,說說你自己吧!」
劉威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阿萊,此刻的阿萊,已經累得睡著了。而阿萊的姐姐,雖然也很疲憊,但卻並不想睡。劉威知道,這個表面堅強的女孩子,現在心中承受著很大的壓力,這個時候,最需要別人和她說說話。
小時候,劉威孤身一人的時候,心中的壓力,並不比這個女孩小。他那個時候,同樣想找一個長輩或者是朋友傾訴。不同的是,他是一個男孩子,是個男子漢,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顯露自己的軟弱!
「嗯……」
阿萊姐姐答應一聲,順勢靠著劉威的身子坐下。
「我叫安姆,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小村……」
安姆的聲音輕緩,訴說著自己的身世。她的身世並沒有什麼離奇的地方,家境貧苦,爺爺是一個泰拳手,四十多歲的時候死去。而自己的父親,也在三十歲那年,在擂台上被人打死,母親離開,安姆和阿萊,跟著奶奶生活。
安姆很努力,學習也出類拔萃,但她畢竟是女孩子,只能早早的輟學做工,供養弟弟阿萊。
相比起來,劉威雖然也是孤兒,但卻能像正常孩子一樣,可以吃得飽穿得暖,也能接受教育,無疑要幸福的多!而安姆姐弟兩個,辛辛苦苦的做工、學習,卻只能受到歧視,受沙佛查那樣的富人欺負。
「劉威,我要和你學拳!」
正在這個時候,安姆忽然一下子抓住劉威的胳膊,堅定的對劉威說道。
「你要學拳?是想要再不受欺負麼?」
劉威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安姆這個一向不同意自己弟弟阿萊學拳的女孩,這個時候,居然向自己提出,要學習拳法!
「你要學拳,可惜,我現在的拳法,也正在迷茫之中,根本無法教你們。況且你們畢竟是泰國人,泰拳是你們的國術,我教給你們中國功夫,將來你要面對你的同胞,難道要用我教給你的功夫,打死他們麼……」
劉威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家國天下,家國天下……很難說清楚……」
劉威輕歎。
「在我的國家,我只能受人欺負,就算我拳法厲害,打死了沙佛查這樣的惡霸。國家也要抓我們一家去坐牢,槍斃我。我為什麼還要待在這個國家。從現在開始,我已經不再是泰國人,我的名字,也不再是安姆。劉威,只要你願意,我做你的徒弟,我的姓氏,也要改成『劉』!」
安姆雙眼之中,閃過一道堅定的光芒。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土芥,就是泥土草芥,國家將這些窮苦百姓,根本不當人,只是當做泥土草芥一般,隨時都可以拋棄。那些窮苦百姓,自然要視國家為仇人,甚至拋棄自己的國家……」
這一刻,劉威的身體,猛然間震動了一下!
「家國……國家,再英明的國家,也是統治階級的國家,這一點無法改變。我的拳意,是家國天下,等於代表的是統治階級的意念。就算這國家再英明,有些事情,也要違背本心。違背了本心,我的心境就無法通達,打起拳來,自然有所顧忌,那一種一往無前的銳氣,也就消失了……」
此時,劉威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拳意之中的缺陷。
民國時期,的確是高手以「家國天下」為拳意,但那個時候,國不國,家不家,統治階級乃是外國列強。那種畸形的社會形態下,滋生出「家國天下」這種拳意。也算是時勢造英雄,時代產物!
而現在,國家安定,有矛盾也是家國內部的矛盾,劉威再抱著家國天下的拳意不放,顯然就有些迂腐了。
「我抱著這拳意不放,卻沒想到,迷失了本性,喪失了銳氣。獸拳,獸拳,我與獸為伍,凝練成猛獸氣勢,卻捨本逐末,追求其它的拳意。獸拳的拳意,是遵循本心,是非對錯,全憑自己判定。哪怕是國家的法律,也不能強行改變我的是非觀念!」
「泰國是大象的國度,我的拳法基礎,是渡象式樁法。明天,就尋找大象,體悟獸形之勢,重新凝聚我的拳意……」
曼谷以南,群山,像塚。
劉威和安姆、阿萊姐弟兩個人,靜靜地站在這一片象塚之前,望著象塚內群像的屍骨。劉威腦海之中,不斷閃現出《道武真經》中,煉神還虛,明心見性的法門,一股奇異的拳法氣勢,緩緩向自己凝聚而來!
「像之將死,獨自走到象塚之中。它所想的,不是為了象群的繁榮,自己功成身退,只是為了回歸本源,尋找自己的本心本性罷了……」
「獸之本源……本性不滅!有的時候,野獸的善惡觀,才是真正的善惡觀,沒有摻雜任何私心,沒有其它任何顧忌。這才最公正、最平等……」
就在劉威散掉家國天下的拳意,重新追尋獸拳本源拳意的時候,這象塚的三個方向,也走來了三個身材高瘦,穿著簡單,頭上紮著白色頭巾的中年泰國男子。這三個男子,雙手合十,步伐穩健,似乎是一些修煉有成的苦行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