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丞相、澎侯劉屈滿臉堆笑,趕上兩步,對著李廣揖:「劉屈拜見師將軍。」
李廣利很滿意,他拱拱手,大模大樣的還了一禮:「丞相大人,你可是百官之,這樣做,李某可承受不起啊,萬一傳到侍御史耳中,你我可都要受到彈劾的。」
劉屈哈哈大笑,扶著李廣利的手臂,用一副很崇拜的眼光看著李廣利那張白白胖胖的臉:「貳師將軍,你大破貳師城,威鎮西域三十六國的豐功偉跡,我在郡時就聞之已久,一直想親眼看看將軍的模樣,沒想到直到今天才了了這份心願。」
李廣利很受用,他很儒雅的笑了,連連搖手:「丞相大人說笑了,我李廣利能有什麼功績,不過是陛下聖明,將士用命,我才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勞,如何當得起丞相大人的謬讚。」
「唉,我今天才算領教了什麼叫居功不伐,受教受教。」劉屈連連讚歎,將李廣利好一頓奉承。他是中山靖王劉勝就是劉皇叔大耳賊自稱的先祖的兒子,算是天子的從子,在郡做了幾年太守。郡地接北疆,不僅苦寒,還時時要提防著匈奴人大舉入侵,他想著入朝為官很久了。這次上計,他親自帶隊來到長安,一直想琢磨著走什麼路子好留在京師做官,沒想到前些天丞相公孫賀被族誅,隨後聖旨就到了,提升他為丞相,並依例封了澎侯,食邑二千二百戶。劉屈大喜之下,又很意外,後來才知道是李廣利給他通了路子,托人在天子面前說了好話。至於通的什麼路子,劉屈沒打聽出來,不過他知道誰幫了他的忙,就足夠了,因此剛把差事交接完,還沒搬進丞相府,就趕到師將軍府來道謝。
兩人談得很投機,李廣利設宴招待劉屈,兩人推杯換盞,越說越熱絡,最後居然訂下了兒女親家,劉屈為他的兒子向李廣利的女兒提親,李廣利猶豫了一下,掃了一眼杜宇之後,隨即很爽快的答應了。一頓酒喝完,兩人本來沒見過面的人,已經成了一家人。
劉屈滿意地走了,喝得微薰的李廣利興奮勁還沒過去,把杜宇拉來喝茶。他很佩服的對杜宇說:「杜先生,多虧聽了你的話,用一個朱安世就掰倒了公孫賀,還把江充推上了老虎背,現在又拉攏了劉屈,用不了多久,江充就會和太子鬥得你死我活,我們的大事就成了一半了。」
他想了想,又歎惜了一聲:「可惜,衛家只死了一個衛伉,長公主到底是皇家的人,居然硬生生的把這個必死的局給扭過來了。」
杜宇微微一笑:「將軍,長公主已經死了,衛風也和太子翻了臉,再也不足為患,將軍何必擔憂呢。衛家離開了太子,不過是一隻病貓,太子沒有了衛家,雖然實力影響不大,可是卻寒了大將軍一系的心,人心已失。他和江充之間的爭鬥,想必也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哈哈哈……」李廣利很興奮地伸過手去拍了拍杜宇:「杜先生,都是你運籌帷幄的功勞啊,將來昌邑王如果能有機會,一定不會少了你的。
唉。衛風真是個傻瓜啊。為了這事和太子鬧翻了。他以為靠著天子就能萬事無憂了。可惜啊。天子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啊。」
杜宇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他覺得衛風讓衛登護著衛伉地棺回河東。又讓衛不呆在衛府。擺明了要跟太子割斷關係。做得有些太絕決。天子再寵他。可是年紀大了。再有個幾年肯定要歸天地。太子如果登了基。還會饒了他?難道他有別地想法?可是他會有什麼想法呢?他一時半會還是猜不透。
看著李廣利興奮地模樣。想著長安城裡傳說地衛風遭此重創後地一頭白。他默然了。他只是想混口飯吃。順帶著報答一下李廣利地知遇之恩。做一番事業。卻沒想到剛剛開始。就鬧得衛家差點家破人亡。雖說這個結果在他預料之中。可是真生了。他卻現自己還不夠鐵石心腸。
「杜先生……杜先生……」李廣利見杜宇出神。停下了高談闊論。小聲地叫道。
「啊?將軍……」杜宇吃了一驚。有些不好意思地應道。
「先生。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李廣利很大度地揮揮手。誠懇地向杜宇請教。
杜宇抹了抹眉毛:「接下來?接下來我們作壁上觀就行。江充本來就和太子有過節,現在和衛風結了仇,他想停也停不下來了,依我之見,他唯有一鼓作氣,窮追猛打,直到把太子拖下水才會罷休。太子也不會坐以待斃,他一定會垂死反擊的,這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將軍只要安穩的坐著看看就行。」
他想了想,又關照李廣利說:「將軍,江充萬一有什麼合作的意思,將軍切不可心動,此人心狠手辣,別被他反噬了去。也不要去惹他,以免他狗急跳牆,咬將軍一口。」
李廣利咂著嘴,想了一會,有些不太確信的
我們如果不幫他,江充能鬥得過太子嗎?」
「嘿嘿嘿……」杜宇淡淡地笑了,笑容裡有一絲無奈:「天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只要牽涉到他自己的安危,不管是誰都是死路一條,既然能殺女兒,為什麼不能殺兒子?衛風能夠死裡逃生,不僅僅是因為長公主地求情,也僅僅因為他有救駕之功,關鍵是他沒有牽涉到巫蠱裡去,只要與巫蠱無關,與陛下自身的安危無關,再大地罪天子都能赦免了,何況他只是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江安呢。江充現在正帶著胡巫滿長安城地找巫蠱,他在幹什麼?還不是想把這把火燒到太子身上去?你放心,他這個人做事有分寸,不會胡來的,但是,只要有機會,他也絕不會放過。」
李廣利打了個寒顫,天子的脾氣他當然知道,只是自己現在做的可是謀反的事,如果被天子知道了,會是什麼下場?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弟弟李延年和李季,都是死在這個性格無常地天子手上。
如果不成,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如果成了,李家從此就一躍成為權傾朝野的貴戚,自己也就是手握天下兵馬大權的大將軍。一個是上天,一個是入地,沒有第三個選擇。
「無情最是帝王家。」杜宇歎了口氣,有些頹喪的站起身,拋下李廣利獨自一人思索,慢慢踱回了自己的書房。李廣利獨自一人飲著茶,一會兒想著成功之後榮華富貴,一會兒想著失敗之後家破人亡,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變幻不停。
正如杜宇所說,江充已經被逼上了老虎背,他和太子之間的仇沒有消解的可能,要想在天子駕崩之後還能保住自己的命,他只有把太子掀下去,換燕王劉旦登基做皇帝,那樣的話,他不僅不會有性命之憂,還有擁立之功。當然了,這種大事不能急,必須一步步地來。雖然說天子一口氣斬殺了兩個公主,顯示了他對巫蠱的切齒之恨,但太子畢竟是太子,不是公主所能比的,他必須慢慢來,一步步地逼近目標,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江安死了,事情也到了垂死一搏的時候,他沒有再留手,把自己的兩個兒子帶了出來,上陣父子兵,關鍵時候,還是兒子最值得信任。不過有時候江充想想也覺得滑稽,他自己一心要讓天子殺了他的兒子,但真正做到大事,卻只能相信自己地兒子。
「偉兒,衛府的情況如何?」江充招過自己的長子江偉,讓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衛府現在沒幾個人了。以前的幾個家丁,都被衛風瘋的時候趕跑了,現在他雖然病好了,可是也沒回來幾個,只有那個李唯和一個新來的李越,另外就是從博望苑出來地司馬玄操。」江偉細聲細氣的說,他說話不快,但是很有條理。「我派人打聽過了,那個田默因為被衛風一腳踹得吐了血,不願意再回衛府去,曾經和李維吵過一架,差點要動氣之下,出去遊歷了。貴仁貴義兩兄弟也沒回來,跟著人去做生意,據說向北去了。其他幾個我也分別打聽過了,幹什麼的都有,沒有回衛家的意思。」
「衛風在幹什麼?」江充閉著眼睛,揉著酸脹的太陽穴,有些疲憊地問。
「他現在就在上林苑胡騎營呆著,天天和那些胡人呆在一起,把趙破奴也拉了去,在上林苑裡操練人馬,看樣子……」江偉輕輕的笑了,似乎覺得很好笑:「他是對太子真的失望了,不做外戚,要想子承父業,立軍功封侯了。」
江充撲哧一聲撇著笑了:「無知地豎子,軍功有個屁用,大將軍的軍功那麼大,不照樣灰飛煙滅?再說了,眼下地大漢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哪有那麼雄厚的實力去打匈奴人?能保住邊疆太平就不錯了,還想深入匈奴,封狼居胥?做夢吧。到底是個莽夫,根本不懂權謀,任性使氣,就為這些事就和太子鬧翻了,能成什麼大事?」
江偉笑了:「父親難道還希望他支持太子不成?」
江充搖了搖頭,也笑了:「我當然希望他越笨越好,讓他去立軍功吧,等我地事成了,我讓他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軍功,我呸,百萬將士的屍骨,堆起的都是陛下的威名,哪一個將軍有好結果的。」
江偉知道父親心裡對天子有怨言,可是不敢說,只有父子相對的時候他才能輕鬆一些。他靜了靜,等江充洩完了,接著說:「父親,光祿勳韓說、黃門蘇文、侍中馬何羅兄弟那裡的禮,我都送去了,他們都表示謝過父親的好意。還有那兩個新近得寵的美人,我也托蘇文表達了意思,過兩天就有回音了。」
「嗯,不要捨不得錢,現在花出去,以後能成倍的賺回來。」江充很滿意,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彬兒那邊可有消息,我最擔心的,還是那柄玉具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