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風雲 天卷:長安遊俠多少年 第106章 惜哉佳人
    陛下,請陛下垂憐。」江充嚎啕大哭:「臣老朽無為了陛下效勞,奈何垂垂老矣,請陛下垂憐,念在臣為陛下效勞半生的份上,允許臣乞骸骨,臣不求死後榮耀,只求能全屍而終。」

    天子一下子愣住了,他當然知道江充在說什麼,可是這個時候,他怎麼能讓江充走呢?江充走了,誰來替他清查巫蠱的事情?他來回走了兩步,忽然沉下了臉,大步來到江充面前,語氣中帶著不滿的喝道:「江充,你這是說朕處事不公嗎?」

    「陛下,臣豈敢。」江充抬起頭,漂亮的鬍鬚上全是眼淚鼻涕,眼神中一片惶急:「臣焉敢說陛下處事不公。江安隨意打嫌犯公孫三娘致死,以至衛侍中怒殺了他,都是他咎由自取,衛侍中不殺他,臣回來也饒不了他。這是臣用人不當,臣不敢推脫責任,請陛下責罰。臣也想為陛下效勞,全力追求圖謀不軌之徒,只是臣……」他低下頭,抹了把眼淚,「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你不能走。」天子緩和了臉色,證據堅定的說:「即日起,你全面負責巫蠱之事,只要你為全心為朕辦事,朕保你平安,不管是誰都不能傷你分毫。朕派……二十個期門郎給你,負責你的安全,任何人敢對你不利,朕都不會輕饒他。」

    「陛下」江充感激涕零,連連叩頭。

    「江安死了,雖然他也有過錯,可是畢竟是因公事而死。朕賜你百金,你回去好好安葬了他,另外,你家裡還有什麼能做事的子侄,一起報了來。」天子面無表情的揮揮手,「去吧,有朕替你撐腰,你放心大膽的去做。」

    「唯。」江充哽咽著說:「臣謝陛下厚恩,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這才對嘛。」天子滿意的點點頭,看著江充千恩萬謝的退出了宮殿,他看著斜照進來的刺眼陽光,忽然有些愣,馬上又要三月了吧,時間過得真快,去年就是這個時候衛風進宮地,一年時間,誰會想到生了這麼多事?

    這個孩子,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朕的阿姊……唉,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那幾天外面可真是冷啊,她那麼大年紀,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頭,能吃得消嗎?都是衛風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害的。唉!

    「淖五,」天子招手叫過淖五,「你……去看看,長公主怎麼樣了。」

    五應了一聲。匆匆地去了。

    天子坐回了案前。拿起一份公文。卻覺得心煩意燥。眼前地字也變得有些模糊。怎麼看也看不清。他歎息了一聲。放下手裡地公文。怔怔地看著陽光明媚地宮外。了一會兒呆。無精打采地收回了目光。站起身。一言不地獨自回了寢宮。他身大地身軀有些佝僂。步履也有些沉重。一步步像似在拖著走。

    回到寢宮。兩個美人笑盈盈地迎上前來。一見天子臉色不對。不約而同地收住了笑容。她們小心地扶著天子躺下。乖巧地在旁邊侍候著。不敢出一點聲音。生怕驚擾了沉思中地天子招來無妄之災。

    不知過了多久。五回來了。他站在天子面前。低著頭一聲不。天子閉著眼睛躺在榻上。聽到他地腳步聲。卻半天沒有聽到他說話。不免有些奇怪地眼開眼睛看著他:「淖五。你這是怎麼了。讓你去看……朕地阿姊。她現在如何了?」

    「陛下。」五輕聲說道:「長公主……長公主三天前就去了。」

    「去了?」天子吃了一驚。微微仰起了身子。僵了一下。又慢慢地躺了下來。沉默了好一會:「衛……風呢?他怎麼沒來宮裡報喪?」

    「陛下……」淖五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衛風……又犯病了,是衛不到宗正府報備地。」

    「又犯病了?」天子微微一哂,嘴角帶了些譏諷:「犯的什麼病,瘋病?是不是又把誰給撕了?」

    五連連搖頭:「陛下,老奴聽說,長公主過世之後,他悲痛過度,不停地哭,哭累了就睡在旁邊,醒了又哭,除了哭,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了,後來……就犯病了。」

    天子慢慢的坐起身來,瞟了一眼五,沉默無語。他呆呆地坐了半天,寢殿裡靜悄悄的,誰也不敢說話,外面巡邏地期門郎腳步聲清晰入耳,一步步的走近了,又一步步的走遠了,油燈吱吱的響著,明亮的燈火被門口傳進來的微風吹得搖搖晃晃,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搖搖晃晃,如鬼魅一般。

    這宮裡,真是靜啊,一點生氣也沒有。天子忽然之間有些怪異的感覺。真是懷念

    甘泉宮的時候,有阿姊陪著,有公孫三娘陪著,有衛那時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一個月也很快就過去了,一個夏天,好像也比往常短了很多。

    這個衛風啊,要不是他那麼衝動,怎麼會有今天?自己何至於這麼冷清,這個該死的豎子,那麼多人死了,他怎麼沒死?天子忽然之間恨起來,他抬起頭看著淖五,冷森森的看著衛風:「淖五,朕要去衛府……看看朕的阿姊。」

    衛府本來就很冷清,現在更冷清。一下子死了三個人,家裡的家丁也走得只剩下幾個人,衛府顯得更空了,大幅的白布將衛府裝點得十分冷淒,讓人一看就覺得有一股寒意,不再想看第二眼。

    一看到蜂擁而來的車駕,李越稍微一愣,就衝進了府,隨即穿著孝服的衛登和衛不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跪在門前,頭都不敢抬。

    「衛風呢?病得連朕的車駕都不能接了?」天子有些不快的喝道,不怒自威。

    「回……陛下。」衛不疑緊張得牙齒打戰:「四弟確實不能動了。」

    「不能動了?」天子皺了一下眉頭,抬起頭看了一眼府門上的白布,緩緩的進了門,衛不和衛登連忙起身跟了上來。進了正堂,披麻戴孝的馬氏等人跪在庭中一邊,李維、李越、衛緋兒等人跪在另一邊,天子掃了一眼,還是沒有現衛風,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大步進了屋,只見正堂裡擺著三張靈床,長公主在正中,衛伉在東,公孫三娘在西。天子的目光從衛的臉上一掃而過,落在了長公主的臉上。長公主很安祥,臉上看不到一點異樣的神色,似乎不是病死的,而是壽終正寢一樣。天子站在她旁邊,微微的低著頭,仔細的看了一會,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阿姊,你走了,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背過身去,抬起袖子擦了一下濕潤的眼角。映入眼簾的是公孫三娘蒼白的面容。她的臉上雖然被衛風精心的打扮過,可是胭脂抹出來的腮紅終究不是本來的膚色,衛風的化妝手法,顯然也不如他想像的那麼好。天子暗自歎息著,眼神掃視了一遍,忽然落在了公孫三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及搭在小腹的手上。那是怎樣的兩隻手啊,手指上全是泛白的傷痕,皮肉翻開了,指頭以一種怪異的方式扭曲著。

    天子吃了一驚,他指著公孫三娘驚愕的問淖五:「她……有孕在身?」

    跟在他後面的淖五茫然的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公孫三娘的小腹,吃驚的喃喃自語:「陛下,至少有四五個月了。」

    「四五個月,那就是還在甘泉宮的時候懷上的了?」天子暗暗的盤算了一下,他十分震驚,他只知道公孫三娘下了獄,卻不知道公孫三娘被上了大刑,更不知道被上大刑的公孫三娘還有身孕。怪不得,天子倒吸一口涼氣,他似乎一瞬間明白了衛風忽然為什麼會在盛怒之下殺人了。

    「唉」天子長歎一聲,惜哉佳人,多好的一個女子啊,談吐文雅而又不失風趣,知識淵博而又不驕狂,溫婉可人,在甘泉宮的時候,她的言辭無數次讓他擊節而歎,讓長公主得意非凡,她那雙手,曾經彈出多次過讓他沉醉的優美琴聲。他曾經玩笑的跟長公主說過,等將來公孫三娘生了孩子,一定要由他來賜名。沒想到,那個優雅嫻靜的女子,現在卻帶著她還沒出世的孩子,靜靜的躺在這裡,她的手指,又是扭曲成如此一種讓人難以想像的形狀。

    「衛風呢?」天子不忍的轉過頭去,逼視著站在遠處的衛不。

    「風弟……在這邊。」衛不疑悲聲說,引著天子走到旁邊的一個房間。房間裡很暗,只有榻前的安相擺著一盞油燈。天子站在門口,等了一會,才適應了屋裡的光線。榻上似乎躺了一個人,蜷縮成一團,不停的顫抖著,連帶著榻吱吱作響,透著一絲詭異。天子向前走了兩步,一眼看到一個白花花的物事,他有些奇怪,定睛一看,卻現那是一頭白,他有些詫異的回過頭:「這人……是衛風?他的頭?」

    「回稟陛下,是他。」衛不疑抹了抹眼淚,抽抽噎噎的說:「阿母過世之後,他哭了一夜,第二天頭就開始變白,到了今天早上,頭上就沒有一根黑絲了。他……從昨天開始就躺在這裡,身體僵直,不能動彈,還不停的抖,嘴裡翻來覆去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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