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已經去世了十幾年,長公主雖然尊貴,但終究是個女人,要上門提吉期,衛風還必須要拉著衛伉去。長公主說,衛伉已經很多天沒回來了,聽說這些天忙著追捕京師的遊俠兒,忙得很。
衛風無奈,只得第二天一早就帶著李維他們幾個去博望苑找衛伉。
博望苑在城南,是天子特地賞給太子的府第,讓他住在城外,就是為了方便他招攬賓客,這說起來顯然是件好事,至少在當時確實是這樣的。不過,現在卻成了壞事,天子在建章宮,很少住在長安城內的未央宮,太子又在博望苑,想要見一下天子可不那麼容易,父子兩個難得見個面。
衛風雖然長大之後就很少去博望苑了,路卻還記得,到了博望苑的時候他有些意外,博望苑裡人少了很多,遠不是他以前來玩的時候那樣熱鬧。專供那些賓客住的小院裡,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冷冷清清的,看起來有些蕭條。
衛風進了門,迎面碰上了太子舍人無且。無且比他略長幾歲,小時候他跟著母親、兄長來博望苑的時候,經常是無且帶他去玩,兩人很熟悉,不過算起來有幾年沒見了。一見面兩人都有些驚訝,緊接著抱在一起哈哈大笑。無且拱了拱手笑道:「衛公子,幾年沒到博望苑來了吧,今天怎麼有空?」
衛風搖了搖頭說:「是有點事,來找我長兄去辦點事。」
無且想了想,打趣的笑了:「找衛大人去丞相府提親吧?聽說你和公孫丞相家的三小姐的親事已經定了,只等你回來辦呢。公子,這次終於把從小玩到大的三小姐娶進門,從此心願已足了吧?」
衛風哈哈大笑,拍著無且的肩膀說:「老兄,你就不要開我的玩笑了。不錯,我來就是找兄長去丞相府提吉期的,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喝杯酒。」
無且呵呵一笑:「這是自然的,公子就是不說,我也要厚著臉皮到貴府去討一杯的,公子現在說了,我當然更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說著,他拱了拱手:「公子,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去看看衛大人在不在裡面,你是不知道,這些天捕了大概有上百個遊俠兒,可把他們忙壞了。」
「有勞老兄。」衛風拱了拱手,停住了腳步。前面就是太子的辦公正殿,他雖然是親戚,也不能隨便進去。他站在旁邊的側廊上等了一會兒,舍人無且匆匆的走了出來,笑著對衛風拱了拱手:「衛公子,太子殿下有請。」
衛風笑著還了禮,跟著無且進殿,心裡卻有些奇怪,他來找衛伉的,太子殿下要見他幹什麼?不是說很忙嗎?
太子臉色有些蒼白,坐在一堆簡牘之間正和衛伉、賓客張光商量著什麼,進了衛風,他笑著用手裡的毛筆指了指旁邊的坐席:「風弟,你先坐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好。」
衛風聞言,乖巧的坐在一旁,靜靜的聽他們說話。太子一邊在簡策上急書,一邊對張光說:「京師的遊俠雖然捕得差不多了,可是朱安世跑了,這人是個首腦,不抓住他,抓再多的人也是白費。范大人那裡都審了半個多月了,也沒審出什麼名堂來,可見這些人都是些辦雜事的,機密的事情,還是只有朱安世幾個人知道。千萬不要以為人抓得差不多了,就鬆了勁。陛下過些天就要大獵,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屬下明白。」張光點了點頭,接過太子遞過來的簡策,和衛風點頭打了個招呼,匆匆的出去了。
太子放下毛筆,招手讓人拿過一盆涼水來洗了洗臉,用勁的搓了搓有些疲憊的面容,直搓得臉上泛起一陣紅,這才罷了手。他招手讓衛風向前坐坐,笑道:「風弟,這趟差事辦得怎麼樣?還順利吧?」
衛風把經過從頭到尾細說了一下,說到昨天回宮交差的時候天子告訴他的事,他特地把實情說了一遍。衛伉一聽,立刻喜上眉梢:「殿下,這是好機會啊,陛下肯定很快就會有旨意派人去查,一旦查實杜延壽就死定了。河內既然有這種事,河東想必也不會少,杜安平也跑不了啊。」
太子看了一眼激動的衛伉,卻沒有立刻答應他,他撫著額下的鬍鬚,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伯高,你不要太興奮,這件事,不能往大了辦,只能往小了辦。姑母說得對,這件事急不得。」
衛伉愣了,河東太守杜安平、河內太守杜延壽是前御史大夫杜周的長子、次子,杜周之所以聲名雀起,跟整治衛家有很大的關係,現在好像都有個共同認識,只要收拾衛家的,和太子不對付的,一定能討得天子的喜歡,前有江充,後有杜周,其他的小角色就更別提了。杜周死了,可是他的兒子還在,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不正好報仇血恨嗎?衛伉有些想不通。
「伯高,小不忍則亂大謀。」太子失望的瞟了衛伉一眼。這個人的政治意識實在是太差了,這個時候怎麼能大動干戈呢?當然是按陛下的旨意辦,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身體不好,撐不了幾年了,這個時候穩定比一切都重要,只要自己順利登了基,收拾杜家還不是小菜一碟?杜家不僅僅是杜家,他們是執法嚴酷的酷吏的代表,身後有一幫人看著他們,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時候逼得他們狗急跳牆,萬一弄出什麼事來,難免會出差錯。自己做太子做了三十年,可不想因為一個杜家功敗垂成。這個衛伉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以後怎麼輔佐自己?
「這件事先等陛下的詔書來了再說,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太子打斷了還要勸說的衛伉:「你過一會兒先去丞相府把風弟的事情辦了,然後去京兆尹找范大人,在長安城裡多搜搜,無論如何要找到朱安世這個人。」
「喏。」衛伉見太子態度堅決,也不好再說,只得點頭答應。太子轉過臉看著衛風,臉上露出笑容:「風弟,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那個張豆兒果然利害,由他帶著京兆尹和執金吾的人去抓人,簡直是一抓一個准,半個多月的時間就抓了上百人,京師為之一淨啊。你說,這次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要怎麼謝你才好?」
衛風聽了長公主的吩咐,不能隨便要太子殿下的東西,他連忙笑著搖搖手:「殿下,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並沒有幫什麼忙,你既然覺得這個張豆兒好用,賞他就行了。至於我,殿下的強弓駿馬,已經讓我無以為報了,這點殿下不要再提了。」
太子殿下愣了一下,用手指指點著衛風,轉頭看著衛伉笑了起來:「伯高,你看你看,風弟出去了一趟,確實是長了見識了,這說起來話來,有條有理的。」
衛伉也很高興,滿意的看著衛風:「風弟,你這次的差事雖然完成了,不過,也有不少不合規矩的地方,趁著殿下現在有點空閒,要向殿下好好請教,不要以為自己辦完了就是十全十美,你這還差得遠呢,說得好聽點是勉強合格,說得不好聽,就是一塌糊塗,要不是陛下看你是初次辦事,只怕少不了要責罰你。」
太子攔住了衛伉:「伯高,你別把他嚇住了,雖然有些問題,但總的來說,還是好的。第一次辦事,哪有那麼完美的,經驗總是積累起來的,我看他已經不錯了。」
衛風汗顏,連忙虛心請教。太子見他誠心,也就說了幾句。大致有幾個問題,一是對劉丹的事情,雖然從輕處理了,但是至少也應該向陛下知會一聲事情的經過,讓他心裡有個準備,以防萬一哪天有人說起來這個事,陛下一點印象也沒有,會心生不快,說不準能扣一個欺君的帽子,到時候會對他極為不利。其次就是淖姬請客的事情,做為天子使臣,隨便到趙王府的姬妾那裡去喝酒吃飯,這本身就是違規的。國喪期間,不光是不能奏樂,就是喝酒也不行,更何況還是老趙王的姬妾請客。和這兩件事比起來,像什麼騎馬不坐車之類的,都是小事。
衛風聽了,一身冷汗,敢情自己就沒做對一件事,他連忙做了檢討,感謝太子指點。
太子笑了:「你也別太當回事,我說的這些,可大可小。不過,有一件事你做得很對。」太子說著,臉色陰了下來:「江充的父母以玉具劍陪葬這件事,風險太大,現在不宜有所舉動,要動,就要致他於死地,否則就不要動。」
衛風恍惚間有些明白,但又想得不是太清楚,對他來說,這個事情也真的很棘手,首先怎麼拿出來就是個問題。但看太子這樣子,顯然對劉丹的話是有信心的,對怎麼查證也是很有信心的。既然如此,他就不想多問,太子都說了,這件事以後再辦,那就等到以後再辦吧。而他的親事,卻必須現在就辦。天子隨時都可能大獵,如果在此之前辦不成,那就得拖到大獵之後了。天子大獵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