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在往回走,沿著二七路向漢口方向走。儘管她很餓很累,並且這種累與餓在嚴冬的寒夜裡會得到進一步地放大。夏青幾乎就要放棄了。夏青要想放棄很容易,只要揚手攔一輛出租車就行了。事實上也用不著她攔,剛才就已經有幾輛的士主動在她面前放慢度,她只要略微做一個想上車的姿態,出租車立刻就會停下。如果那樣,夏青就可以坐上開著暖氣的出租車,要不了十幾分鐘就可以到達她那間出租屋的樓下,然後假裝掏錢,再「咦」地一聲尖叫,「我的錢包呢?」然後,司機肯定是隨她一起車上車下地找,最後夏青如果不想賴帳的話,可以說:你等一下,我回去給你拿。司機如果實在不放心,還可以鎖上汽車,隨她一道上樓,立在門口,等著夏青將錢取出來。在這種情況下,司機通常是會免去零頭的,比如二十五塊只收二十塊算了。
但夏青沒有這麼做。她在懲罰自己。既然是懲罰,就要徹底,只有徹底的懲罰才能徹底地決裂。夏青現在是在堅持,堅持到底一定勝利。夏青每走一步都想著自己離漢口更近一步了,所以她很有信心。夏青的信心是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的,她記得一本書上說過,說女人的耐力比男人強,前幾天有報道說幾個礦工在井下困了九天居然還得救了,我一個女人難道一天都撐不住?關鍵是信念問題,只要相信自己肯定沒問題,就真的沒問題。這麼想著,夏青反倒希望一路上沒有路邊店,一路上沒有好心人來主動幫她,如果這樣,她就可以進一步戰勝自己,與自己的過去決裂得更徹底。
這一天祁總打夏青的手機,約她出來吃午飯,夏青覺得有點奇怪,因為祁總從來都是約她吃晚飯的,晚飯之後可以直奔主題,約夏青出來吃中飯還是第一次。夏青心裡一陣暗笑,想著這祁總是不是體內荷爾蒙突然膨脹受不了了。但暗笑歸暗笑,夏青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人是講情誼的,即便不講感情,至少也會講交情。祁總跟夏青至少是有交情的。如果夏青不講交情,祁總中午約她出來吃飯她會拒絕的。夏青現在已經適應坐台小姐的生活節奏,一般是下半夜睡覺,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左右起床,吃完早飯兼中飯後,去打麻將,一直打到下午五點種,五點一到,立刻散場,回去接電話或主動對外打電話,在運氣非常糟糕的時候,既沒有人主動打電話給她,也沒約到客人,那麼就只好自己到幾家比較熟悉一點的歌舞廳去碰碰運氣,看有沒有坐台的機會。反正她已經習慣這種生活規律,要是不坐台她還真不知道晚上幹什麼,打麻將都沒有角。夏青的麻友都是跟她一樣的坐台小姐,都是很敬業的,無論輸贏,到了五點肯定收場,決不玩牌廢業。
夏青以前是不會打麻將的。在家鄉的時候就不用說了,那時候夏青是個愛學習會考試的好孩子,與麻將完全不沾邊。上大學這三年雖然社會上麻將風盛行,並且這種麻風也吹進了校園,部分教師和高年級的男生中也偶有風行,但影響有限,還沒有對夏青這樣的女生產生直接的效力。直到與阿紅們為伍後,夏青才學會打麻將,並且現在是一不可收拾。
要說這打麻將,夏青也是被阿紅領上路的。待產的那段時間,阿紅沒有任何事情可做,坐台肯定是不行了,胖廣廣又有自己的生意要做,三天兩頭往外跑,不可能天天在家陪著她,事實上,那段時間陪同阿紅的主要任務其實是落在夏青身上的,有時候胖廣廣回來,叫上瘦廣廣,四人正好湊一桌。剛開始夏青不會,他們三人輪番教,麻將本來就不是什麼難學的東西,夏青很快就學會了。胖廣廣不小氣,他知道夏青是陪阿紅玩,想著心情愉快對阿紅肚子裡的貝貝身心健康大有好處,於是每次打牌前總是先給夏青兩百塊錢,這樣,夏青每天的打牌收入就不比坐台差。贏了錢歸自己,輸了,兩個廣廣甚至包括阿紅都不會真向夏青收錢的,並且這麻將很怪,欺熟不欺生,不知是他們故意讓著夏青還是新手反而手氣好,反正夏青是贏得多輸得少,時間一長,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