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優是在飢餓中清醒過來的,醒來時,美惠在她身邊打著盹,她瞧著她眼圈下的黑影有些心疼,她輕輕的動了一下,陳舊的木板床卻出沉重的歎呀聲,而美惠正好被聲音驚醒過來,慌忙迎過來道:「殿下醒了?身體可還有不適?」
季優剛想答話,肚子卻響起咕嚕聲,她尷尬的半垂下頭,將美惠唇邊來不及掩飾的笑意盡收眼底,她又羞又惱,「身體倒是無礙,就是肚子餓得能吞下一整頭牛了。」
美惠再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或許是跟著小紅久了,她們對眼前這位主子也不似最初那般畏懼了,現在聽她如此打趣的說法,她本來強力掩飾的笑意就猝不及防的流瀉出來,美惠畢竟是心思玲瓏之人,她連忙掩住口一臉驚恐的望著季優,卻見季優臉上除了尷尬竟不見怒意她才放下心來。
季優瞧她笑得小心翼翼的臉龐道:「要笑你就笑,別憋著,我不會生氣的,平日裡在我身邊你們也不需太過嚴肅,只要不過分我也絕不會說你們的。」
美惠聽了連忙擺正臉色,再不敢笑了,她恭敬的低道:「是,殿下。」
「得得得,剛說了叫你別板著臉,你又開始板著臉了,看你這樣我也很辛苦啊,就好像我是來催債的債主,請問你有欠我銀子嗎?」季優無比認真的問道。美惠被她正經的樣子逗笑了,季優睨著她眉眼彎彎的樣子,笑道:「對啦,就是這樣笑的,皇宮是個禁錮人靈魂的地方,但是我希望我身邊的每個人都還能知道笑是什麼樣子地。美惠,太子宮要的是歡聲笑語。而不是死氣沉沉。你懂嗎?」
美惠見她眼裡流轉著憂傷,她唇邊地笑意漸漸地隱去,皇宮本來就是一個愁悶的地方,又如何會允許人們臉上帶著笑意呢?自古以來,最是無情帝王家,能笑的只有得寵的新人。當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進了新人後,後宮就成了一座只聞哭聲的牢籠,這裡地人被人施了咒,誰又能長笑到最後呢?
季優見她眼裡愁緒漸生,知道她心裡還是放不下,她歎了口氣,這事必須慢慢來,美惠她們在宮裡待得久了,自身就有一種抗拒,她若操之過急。只會讓她們的心越加防備,所以她笑了笑並不說話,此時門卻從外被推開來,小紅手持托盤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了進來,粥的香味隨著初冬寒冷的風飄了進來,季優只覺得飢寒交迫,忙慌慌的跳下床來。
「好餓啊,小紅你來得真好,快快快。我餓死了。」季優一副猴急的模樣倒是把小紅逗笑了。她掩飾著眼底的落寞強顏歡笑道:「小姐別急,這粥才剛出爐。小心燙著你。「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只知道現在很餓很餓。」季優說著就要去搶了。不過小紅倒識趣趕緊捧到她手上,看她三兩口解決了粥她心裡又是一沉,想起剛才皇后娘娘的問話,她的心就如墜進了寒冷地地獄,任世間的火再也不能溫暖她冰冷的心房。
皇后娘娘冷冽的態度、冰冷的語氣在在的提醒著她小姐的處境有多麼的困難,再觀之小姐,一碗粥竟然就能吃得那麼開心、那麼滿足,如果她知道皇后娘娘一直都對她存有戒心,她又會如何?一聲長歎自她唇間逸出,正吃著粥的季優聽聞她沉重地歎息聲,停下了手中地動作,側過頭來望著她。
「小紅,你怎麼啦?」
小紅連忙整理自己地情緒。強笑道:「小姐吃飽了嗎。小紅這就去再給你盛一碗來。」說著她就要奪走季優手中地碗。季優手一偏讓她落了空。她仔細地端詳小紅難掩愁緒地臉。板著臉道:「你有事瞞我?」
小紅在她灼灼地注視下心虛地偏過頭去。不讓她看到自己流露在外地擔憂。她深深地呼吸了下。然後笑臉盈盈地回過頭來。「我哪有什麼事騙著你。只是你昨晚病得突然。讓我心有餘悸。小姐以後切莫再強撐了。你地身子承受不住這樣地折騰。」
季優認真地盯著她。不放過她眼裡閃過地任何一種情緒。良久之後她頹然地移開眼去。「我知道。以後我一定會小心照顧自己地。」說著將碗擱在一旁。站起身來輕移向窗台前。迎面吹來地冰冷空氣讓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她攏了攏衣服。將胳膊交纏著自己。望著在隆冬將至萬木枯敗地後院。眼裡地憂傷再也止不住地漫延開來。她在心裡呼喚著:大魔頭。你在哪裡?
突然身上傳來溫暖地感覺。她以為是大魔頭聽到她地呼喚來了。驚喜地回過頭看見地卻是滿臉含憂地小紅。她正將雪白狐裘披在自己身上。她地心頓時從驚喜中沉寂下來。小紅明明瞧見她眼裡一閃而過地驚喜。然後在觸及她時又變成無邊地落寞。她鼻頭一酸。現在她真希望自己有雙會飛地翅膀。能帶著小姐遠離這是非之地。
「小姐。你病還沒大好。怎麼能在風口上吹。進去吧。美惠去換了盆炭火來。瞧你鼻子都凍紅了。」小紅伸手過去想要攙扶她。可季優固執地站在窗前不肯挪移半步。她落寞地道:「小紅。你別管我。我吹吹風也能清醒清醒。你要是冷就先去烤火吧。」
小紅站在她身後沒說話。望著她孤寂地背影。眼裡地淚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她默默地轉身也了屋子。美惠與美娜在她們身後。猛然觸及小紅滿臉地淚水。她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什麼了何事。
季優聽著耳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強忍著的淚開始決堤,回憶不斷的衝擊著她早已脆弱的心房,從得知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的恐懼,到一個人獨自踏上西行之路地無奈,到認識衛雲的欣喜。到落入無花池水娘子手上地恐懼,到遇到白鳳宇地憤怒。再到自己與他相親相惜。一幕幕如同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裡回放著,她越是回憶淚水越是奔騰不息,但她始終咬著唇,不讓自己出一點聲音,那樣淒絕的模樣讓天地都為之動容。
「啊,下雪了。」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驚喜的呼喊聲。季優淚眼婆娑的望著天邊突然飄起的星星點點地雪花,那雪花落在屋脊上瞬間便消失不見,落在屋外參天的古樹上,滌洗著枯黃的樹葉,轉眼間,細如鹽粒的雪花變成鵝毛大雪,覆蓋了屋脊,覆蓋了屋外參天的大樹,覆蓋了院落裡光滑的小道,古樸的寺廟突然煥然一新。在這一片雪的世界裡顯得格外的寧靜悠遠。
季優伸出手去接著那不斷翻飛的雪花,輕盈地雪花飄落在她掌心,不及片刻便化作一粒潔淨的水珠,在季優掌間閃著耀眼的光芒。季優抿緊唇,握緊手中冰冷的水珠,冰冷的感覺從手心傳至心底,凍得她生生的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何,她心裡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她不信邪的再次伸出手。濃密的雪花彷彿自有意識,她地手伸到哪裡。那裡就必定不會出現雪地蹤影,如此三番幾次後。季優頹然的放下手,揩掉眼角冰冷地淚珠,提起裙裾就要向外衝去,她就不信她接不到雪花。
可在轉身時她愣住了,來人雙手合十,微低下頭算是向她行禮了,季優想當做沒看見的自他身邊穿梭而去,可是腳步卻硬生生地止住,她維持提裙裾的手半晌後才猛然醒悟自己太過緊張僵硬,她深吸了口氣,平息心裡翻騰的情緒,嘴角牽起一抹笑。
「小優見過大師。」
淨空大師讚賞的看著她,乍然見到他出現能慌而不亂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他還一禮道:「貧僧參見殿下。」
季優將雙手緊靠在身側才能勉力維持平靜的面容,她笑盈盈的道:「大師不在母后身邊論禪論這隆冬裡的第一場雪,怎麼反而來了此處?」季優幫作輕鬆的走至主位,然後示意剛才急匆匆奔回的美惠上茶待客。美惠接收到指示便又急匆匆的去了,季優瞧著她略顯慌亂的背影,心裡低嘲:看來懼怕這得高望重的淨空大師的人也不止她一人啊。
季優轉過眼裡望著仍筆直站著的淨空大師,只見他滿臉的白鬚,眉毛飛斜,眼中精光湛放,讓人不敢多看,季優淡淡的打量著他,對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非常好奇。
淨空大師微微低,「貧僧聽聞殿下昨日身體不適,特來探望,貧僧作為東道主未能侍候好殿下,請殿下恕貧僧失職。」淨空大師一派恭敬的作風倒讓季優愣住了,今此重返西福寺,淨空大師對她的態度就與眾不同,具體哪裡不同,她又看不出猜不透。
「大師言重了,本宮自上次重傷之後身體就一向孱弱,昨日受了涼,了虛汗也就沒事了,還望大師莫要自責。大師請坐!」季優不動聲色,因為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敵是友,所以努力打著官腔。
淨空大師精光四射的眼裡閃過一抹異光,閃得太快以至於季優根本來不及察覺,他斂衽安然坐下,此時美惠已快的送上茶來,安放好後便又匆匆退了出去,季優端起茶盞,用杯蓋蕩了蕩浮在面上的茶葉,然後輕輕啜飲起來,茶入口中,一陣苦澀之味過後,唇舌間又緩緩升起苦甜味來,她讚道:「好茶,本宮曾聽說大師乃品茶高手,不知你可知道你手上端的這茶出自何處?」
淨空大師聞言,細細的品了一番,他閉上眼慢慢的回味這茶在口中變化出來的無窮滋味,半晌她才睜開眼睛:「這是衛國雪峰下十年一產的碧落銀針,聽說那茶樹十年只能收穫一次,並且只能採摘樹心的嫩尖,並且炒茶還有一番講究,必須用九十九味真火慢炒,翻轉的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快了茶味乾澀,慢了茶味清苦,所以此茶最後炒至精品1o擔也只有那麼一丙而已。」
季優笑盈盈的讚道:「大師果然是品茶高手中的高手,什麼樣的茶葉都逃不過你的利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