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滾同眾人並馬而行,黃滾道:「黃明!你如此作為不是幫我兒,而是害了我一門忠義。界牌關外,雖然即是西岐,那個不妨,則此八十里至汜水關,守關者,乃是韓榮麾下一將余化。此人乃左道之士,人稱他七首將軍。此人道法通玄,旗開拱手,馬到成功。坐下火眼金睛獸,用方天戟。我們一到,料是個個被擒,決難逃脫。我若解你往朝歌去,尚留我老身一命,今日一同至此,真是荊山失火,石玉俱焚。此正天數難逃,我命所該。又見七歲孫兒在馬上啼哭,又添慘切。」不覺失聲歎道:「我等遭此禍,你得何罪於天地,也逢此誅身之厄。」
黃滾一路上不絕口歎息。不覺行至汜水關,安下人馬,紮了轅門。
卻說韓榮探馬報到:「黃滾同武成王反出界牌關,其至關前紮營。」
韓榮聽罷,低首自思:「黃老將軍,你官居總帥,位極人臣,為何縱子反商,不諳事體,其實可笑。」
命左右:「擂鼓聚將。」並聽用諸軍參謁畢,韓榮道:「黃滾縱子造反,其至此地,須商議仔細酌量。」
眾將領命,韓榮調人馬阻塞咽喉,按下不表。且說黃滾坐在帳裡,看看兩邊子孫,點首道:「今日齊齊整整,兩傍侍立,明日不知先少誰人?」
眾人聽著,各有不忿之意。且說次日餘化領命,布開人馬,到軍前搦戰。營門官報入,黃滾問:「你們誰去走走?」
只見黃飛虎道:「孩兒前去。」上了五色神牛,催騎向前,見一將生的怪模樣:黃臉紅須,怪眼金瞳。
余化一馬向前,此人自不曾會武成王,見來將儀容異相,五綹長髯,飄揚腦後,丹鳳眼,臥蠶眉,提金鏨提蘆,坐五色神牛。
余化問道:「來者何人?」
武成王答道:「我乃武成王黃飛虎是也。今紂王失政,棄紂歸西,汝乃何人?」
余化答道:「末將未會大王尊顏,大王乃成湯社稷之臣,若論滿朝富貴,盡出黃門,何事不足而作反叛之人?」
黃飛虎道:「將軍之言雖是,各有衷懷,一言難盡。即以君臣之道而論,古云:『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普天下盡知紂王無道,羞於為臣。今又**敗德,污紀綱,殘賊仁義,不恤士民。天下諸侯皆知有岐周矣!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可見天命所歸,豈是人力?我今止借此關一往,望將軍容納,不才感德無涯。」
余化歎道:「大王此言差矣!末將把守關隘,以盡臣節,大王不反,末將自當遠迎。大王今系叛亡,末將與大王成為敵國,豈肯放大王出關之理!大王難道此理也不知?我勸大王請速下戰騎,俟末將關主解往朝歌,請旨定奪。百官自有本章保奏,念大王平日之功,以赦叛王之罪,或未可知。若想善出此關,大王乃緣木求魚,非徙無益,而又害之也。」
黃飛虎道:「五關已出有四,豈在汝這汜水關,敢出言無狀,放馬來與你見個雄雄!」飛虎舉鋼鏨直取,余化畫戟相迎。二獸相交,兩將相逢,便是一場大戰。
黃飛虎展放鋼鏨,使得性發,似一條銀蟒,裹住余化。只殺的他馬仰人翻,余化掩一戟就走。
黃飛虎趕來追至兩箭之地,余化掛住畫戟,揭起戰袍,囊中取出一,名道:『戮魂。』。
此物是蓬萊島一氣仙人傳授,乃左道旁門之術。望空中一舉,數道黑氣,便把黃飛虎罩住,平空攝去了。
轅門下,眾士卒將見黃拿了,余化掌得勝鼓回府。旗門小校飛報守將韓榮,道:「余將軍今日已捉反臣黃飛虎聽令。」
韓榮傳令:「推來。」眾士卒將飛虎推至簷前,黃飛虎立而不跪。榮道:「朝廷何事虧你,一旦造反?」
黃飛虎笑道:「似足下坐守關隘,自謂威武,不過狐假虎威,借天子之威福,以彈壓此一方耳。豈知朝政得失,禍亂之由,君臣乖違之故,我今既被你所獲,無非一死而已,何必多言?」
韓榮道:「我既守此關隘,擒拿叛逆,不過盡我職守,我亦不與你辯。且送囹圄監候,餘黨盡獲起解。」
黃滾在營中聞報,說:「黃飛虎被擒。」歎道:「畜生你不聽為父之言,可惜這場功勞落在韓榮手裡。」
一宿已過,次日來報:「余化請戰!」黃滾問:「何人出去?」黃明、周紀道:「末將願往。」二將上馬提斧,出營大呼道:「余化匹夫!擒我長兄,此恨怎消?」縱馬舞斧來取,余化畫戟急架相迎。三騎相交,戟斧並舉,三將交鋒,未及三十回合,余化撥馬便走。
二將趕來,余化依舊將戮魂舉起,如前番將二將拿去見韓榮。
韓榮吩咐發下監禁不表。且言探馬報人中營:「啟元帥!二將被擒。」
黃滾低首不言。又報:「余化請戰!」黃滾又問:「誰出馬?」黃飛彪、飛豹道:「孩兒願為兄長報仇。」
二將上馬提出營,罵道:「余化匹夫!以妖法擒我弟兄!」二人撥馬來取,三將又戰二十回合。余化撥馬敗走,飛豹二將亦趕下來,余化也如前法,又把二將拿去見韓榮,也是送下囹圄監候。
黃滾聞二子又被擒去,心下十分懊惱。次日又報:「余化請戰!」
黃滾問道:「誰再去迎敵?」
帳下龍環、吳謙道:「終不然,畏彼妖法便罷,我二人願往。」二將上馬提戟出營,見余化氣沖牛斗,厲聲大叫:「匹夫!將左道之術擒我長兄,與賊勢不兩立。」三馬交還,戰二十回合,余化依舊敗走,二將趕來,亦被余化拿去見韓榮,依舊發下囹圄。余化連勝四陣,捉七員將官。韓榮設酒與余化賀功不表。
話說黃滾中軍見兩邊諸將被擒,又見三個孫兒站立在傍,心下十分不忍,點頭落淚:「我兒你年不過十三四歲,為何也遭此厄?」
又報:「余化請戰。」只見次孫欠身道:「小孫願為父叔報仇。」黃滾吩咐道:「是必小心。」
黃天祿上馬提刀,出營見余化道:「匹夫趕盡殺絕,但不知你可有造化,受其功祿?」縱馬搖直取,余化急架忙迎,二馬相交戟並舉。
黃天祿年紀雖幼,原是將門之子,傳授精妙,法如神。不分起倒,一勇而進,正是初生之犢猛於虎。
黃天祿使開刀,如翻江怪獸,勢不可當。天祿見戰不下余化,在馬上賣一個名解。喚做:『丹鳳入崑崙。』一正刺中余化左腿。余化負痛,落荒便走,天祿不知好歹,趕下陣來。余化雖敗,此術尚存,依舊舉幡,如前把黃天祿拿去見韓榮,也發下囹圄監候。
黃飛虎屢見將他黃門人拿來,心上甚是懊惱,忽見次子天祿又拿到,飛虎不覺流淚滿面。可憐正是父子關心,骨肉情切。
且不說他父子悲咽,有話難言。再表黃滾聞報次孫被擒,心中甚是淒惋,想一想無策可施,如今只存公孫三人,料難出他地網天羅。往前不得出關,去後一無退步,黃滾把案一拍:「罷!罷!罷!」忙傳令:「命家將等共三千人馬。你們把車輛上金珠細軟之物,獻於韓榮,買條生路,放你們出關,我公孫料不能俱生。」眾家將跪而告道:「老爺且省愁悶,吉人自有天相,何必如此?」黃滾道:「余化乃左道妖人,皆系幻術,我何能抵當?若被他擒獲,反把我平昔英名,一旦化為烏有。」
眾人見二孫在旁涕泣,黃滾亦泣道:「我兒不知你也可有造化,我替你哀告韓榮,不知他可肯饒你二人。」
黃滾把頭上盔除下,卸去腰間玉帶,解甲寬袍,身著縞素,領著二孫,竟往韓榮帥府門前來。眾將見是黃元帥親自如此,俱不敢言語。
黃滾至府前對門官道:「煩你通報韓總兵,只說黃滾求見。」
軍政官報與韓榮。韓榮道:「你來也無用了。」忙令軍卒分排兩旁,眾將分開左右,韓榮出儀門至大門口,只見黃滾縞素跪下,後跪黃天爵、天祥。
黃滾見韓榮前來,道:「犯官黃滾特來叩見總兵。」
韓榮忙答禮道:「老將軍!此事皆系國家重務,亦非末將敢於自專。今老將軍如此,有何見諭?」
黃滾道:「黃門犯法,理當正罪,原無可辭。但有一事,情在可矜之例,倘望總兵法外施仁,開此一線生路,則愚父子雖死於九泉,感德無涯矣。」
韓榮道:「何事吩咐,末將願聞。」黃滾道:「子累父死,滾不敢怨,奈何黃門七世忠良,未嘗有替臣節。今日不幸遭此劫運,使我子孫一概屠戮,情實可憫。不得已,肘膝求見總兵,可念無知稚子,罪在可宥,乞總兵放此七成孫兒出關,存得黃門一脈。但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韓榮道:「老將軍此言差矣!榮居此地,自有當官職守,豈得循私而忘君哉?老將軍權居元首,職冠百僚,滿門富貴,盡受國恩,不思報本,縱子反商,罪在不赦,髫齡無留,一門犯法,毫不容私,解進朝歌,朝廷自有公論,清白畢竟有分。那名正言順,誰敢不服?今老將軍欲我將黃天祥放出關隘,我便與反叛通同,欺侮朝廷,法紀何在?我反為老將軍受過矣。這個決不敢從命。」
黃滾道:「總兵在上,黃氏犯法,一門眷屬頗多,料一嬰兒,有何妨礙?縱然釋放,能成何事?這個情分也做得過,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將軍何苦執一,而不開一線之方便也?況我黃門功積如山,一旦如此,古云:『當權若不行方便,如入寶山空手回。』人生豈能保得百年需無事?
況我一家俱系含冤負屈,又非大奸不道,安心叛逆者比。望將軍憐念,放出我孫,生當啣環,死當結草,決不敢有負將軍之大德矣。」
韓榮道:「老將軍你要天祥出關,末將除非也作叛亡之人,隨你往西岐,這件事方做得。」
黃滾三番五次,見韓榮執法不允,黃滾大怒,對二孫道:「我居元帥之位,反去下氣求人,既總兵不肯容情,我公孫願投陷阱,何懼之有?」
隨往韓榮帥府,自投囹圄。來至監中,黃飛虎忽見父親同二子齊到,放聲大哭:「豈料今日如老爺之言,使不肖子為萬世大逆之人也。」
黃滾道:「事已至此,悔之無益。當初原教你饒我一命,你不肯饒我,又何必怨尤?」
韓榮既得了黃家父子功勳,又收拾黃家貨財珍寶等項,眾官設酒與總兵賀功。大吹大擂,樂奏笙簧,眾官歌飲,韓榮正飲酒中間,乃商議:「解官點誰?」余化道:「元帥要解黃家父子,末將自去,方保無虞。」
韓榮笑道:「必須先行一往,我心力安。」當晚酒散。次日點人馬三千,把黃姓犯官,共計十一員,解送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