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陰,壓抑人的心靈,雖是清晨,鳥鳴少聞。
一群人在一處農莊前停了下來,整座農莊裡異樣的靜寂,沒有絲毫的聲響發出,莊前看不到應該有的雞、鴨一類的動物,更沒有狗,只能聽到遠處隱約的水聲。
周圍有不少的人,不是平民,而是官差,整個村莊用一條長長的繩索圍了起來。
我們十幾人走了進去,剛進入大廳就看見一群屍體並排的放在院裡,屍身有些凌亂,全身都是被刀劍所劈的傷痕。我看了幾眼,胃部有些不舒服,忙長吸了幾口氣,才跟著林芳苞她們再往前走。
陽光越發黯淡,森森的氣旋在周圍流動。
跟著眾人在前莊逛了一圈,我的臉色越發的蒼白。
農莊裡足足死了三百餘人,幾乎所有人的身上都有十道以上的傷痕,雖童子也不例外,似是力戰而亡。大部分的人看來並沒有高超的身手,而是被人輕易斬殺的。
最前面的屍體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其中我還看見不少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身上鮮血殷然。不知是哪個組織,竟然有如此的影響力,能令這些人如此奮勇作戰,寧死不降。
在後莊我又看到一堆屍體,都是被一刀斃命的,看樣子,他們甚至是被排好後,集體屠殺的。屍體足有百餘具,其中不乏只有三、四歲的小童,每具屍體都排得好好的。
地上暗紅的色澤在陽光下散發著血腥的氣息,整個場面看起來極為詭異。我不是沒見過死人,死人我見多了,但這些人死得卻讓我覺得有些噁心。
這件事分明不是尋常的仇殺。
看到最後的場面,在我旁邊的朱騁東終於忍不住,一下子嘔吐了出來,我也覺得胸中煩悶起來,胃部一陣翻騰,似有什麼東西正在亂攪著胃部,有液體想衝出喉部。
只眼一陣模糊,眼前的景色成只成對,腦部有一陣暈眩的感覺,只感到有一股熱流湧上面頰。
我踉蹌的走到一旁,扶著牆壁,將身體轉了過去,掐著喉嚨,乾咳了幾聲,聲音之乾澀絕不像一個人能發出的。
陽光完全斂去的陰沉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暴雷,隆隆的雷聲在天邊滾動,冬雷滾滾,但降下雨的可能性卻是非常之小。
自從與聯合體融合後,我就處於一種奇異狀態,可以說是一種性格分裂症,博愛與殺戮之心在我心中不斷的交織、互相影響。
博愛的性格源自超腦那維護生命的精神,正是受到這股力量的影響,我才會決定解放奴隸,也才會派出十一名黑人侍衛去解放南非,將那裡的黑人從西方的奴役下解放出來。
也正是受到這股力量的影響,我才頒布了種族平等的政策,更不斷的發展經濟來努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建設各種設施來娛樂、方便我的人民,並且傳下不少功法來提高人民的能力。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為了解放奴隸而得罪整個大陸的國家。
當年精神體與超腦融合時,雖然放棄了主意識,但它仍留下了後手,它可以不斷的侵蝕超腦,可望在三億年後重新奪取控制權。
可惜的是超腦也發覺了它的意圖,於是特地找了一個還沒有被慾望迷住心竅的我,來成為生物晶片的所有者,與我那還沒受到污染的心靈結合,一起對付精神體的邪惡影響。
由於超腦與我在性質上接近,造成了二者腦波頻率相近。融合之後,超腦思想佔據了主導地位,失去本體的精神體再也無法擊敗超腦。
但精神體不易毀滅的特性再次發揮作用,雖然受到遏制,但仍能存在,並對我加以影響。精神體是靠各種負面情感處得到力量的,我受到精神體影響,會不時的被精神體挑起各種慾望,色慾、權欲、口腹之慾、征服欲不斷的被精神體挑起,有時精神體也會挑起我的恐懼、悲傷等負面情感,精神體從中得到力量,以維持自身的不滅。
超腦與精神體在我的腦內經過了長達二十年的鬥爭,且這場鬥爭仍將繼續下去。二者一直都在爭奪對我的思想主導地位的控制。
最劇烈的鬥爭是我發現二哥與三哥想要反叛時,精神體引誘我去殺死自己親人,只要殺掉與我有著血緣關係的人,就表示我一隻腳踏入了地獄的深淵,精神體就可以從中得到強大的力量,就有可能與超腦分庭抗禮;而超腦則是竭盡全力的阻止此事的發生。
二者在我的腦內展開了不為人知的激烈爭鬥,由於血緣與親情,失去依附的精神體再次戰敗。二哥與三哥正因此才沒有遭到殺害,甚至我還再次給了他們機會。
精神體沒有放棄對我的影響,將人類所特有的一些慾望給釋放出來,於是殺戮在我的心中激盪,這才有了不斷的對外征服。
但超腦對這事卻沒有加以阻止,不但不阻止,它還加以支援,因為解放奴隸符合它的設定,超腦也從中得到了力量。
精神體又想引誘我色慾的興起,這件事超腦加以強大的阻止,但食色性也,是人體本能的慾望,在這件事上超腦沒有徹底的擊敗精神體,甚至還在一定程度上處於下風,於是超腦試圖引導我,讓我不至於沉迷於慾海中。
我先天形成的本質還是受到了超腦很好的保護,雖然手段可能會過激,但出發點一般都能保持在正義的狀態中。
這次看到這種屠殺場面,我實在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憾。這是屠殺,對沒有抵抗能力者的屠殺,不是以前那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殺伐。
以前我下命令時,我也沒看見過命令執行時是什麼場面,對這種血腥之事自然是不會有太多的想法。
但現在是活生生的屠殺場面擺在我的面前,對我的衝擊絕不是平常想像能夠比擬的。這並不符合超腦對智慧生物的保護設定,超腦與我自身同時引起了強烈的牴觸情緒。
我並不是一個真正天真的人,所以我不會被林芳苞的謊言所欺,如果只是普通的仇殺事件,哪會勞動紅粉騎士團的人。
紅粉騎士團來此的任務是為我的南巡做好準備,只有反賊之類的事,才能勞動她們。然而,反賊會殺一個村莊的人?
我心下明白,死去的這些人可能是楚淮的志士,這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不然又怎會連十四、五歲的少年都奮戰而死。天知道他們出動了多少人,才能將這裡完全圍住,沒有上千人是不可能的。
這些人肯定都是死在密探手裡,也就是我的手下干的,很可能林芳苞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想到這裡,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升起,我突然萌生去意。
目前我自然是不能就這樣離開,否則林芳苞她們不宰了我才怪。我已經窺視到他們的部分秘密,雖然還不足以直接要我的小命,但也足以讓他們不肯放我自由活動。
現在我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抓住一個讓人不會懷疑的機會後才能跑,現在卻仍得為他們服務。
我將二百多個死靈從地下召喚起,整齊的排列在我們的身前。死靈身上的血已經不再流,只是衣服上仍有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你不是能召喚近三百個死靈嗎?這一次怎麼只召來二百,有什麼特殊的考慮嗎?」林芳苞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質疑。她定定的望著我,眼裡射出奇異之光,似是氣惱眼前的男孩怎麼總是要與她玩花樣,就不能乖乖的聽一次話?
林芳苞比起大多數在戰場上的千騎長、萬騎長要實際的多,不像他們那樣崇信武力能夠解決一切,她知道什麼時候使用什麼樣的手段才是最好的選擇,武力要嘛是用來威脅人,要嘛,只是最後使用的手段。
她正是看中我的能力實在有用,而且還有朱騁東這一著棋可以走,所以才與我「和平相處」。當然,我也是心知肚明,並不觸及她的底細。
「你怎麼知道我能召喚近三百個?」我奇怪的問,我沒記得與他們說過這話啊!暗藏實力一直是我的信條。
「上次在十萬大山裡,我看到你召喚的死靈加魔獸足有三百。」林芳苞臉上有著不悅的神色,認為我在欺騙她,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你以為召喚一隻魔獸、一個死靈,就可以召喚兩個死靈啊?」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從這裡推論而來,一時間我不禁有想笑的感覺。
這林芳苞不明白召喚術,還在那瞎叫喚,真是讓人生氣。不悅在臉上跳躍,像要跳出面頰「不懂不要亂說話,再說當時在十萬大山裡,那種環境下很容易召喚到死靈,你以為這裡是荒山野外啊!這裡以前可是活人住的地方,生氣太重。」
「你是行家,我們聽你的。」林芳苞臉皮先是一緊,但接著就又鬆馳,桌子也是顫動一下後靜止。
「那你在前面領路,我們一起過去看看。」我的語氣又不客氣了,一副命令的口吻。
林芳苞並沒有動怒,向其他人招呼了一聲,轉過身,臉上多了陰森的神色,心中喟歎「看來光用朱騁東還不足以控制他,該多派一些人手看著他了。當叛亂的萌芽出現時,就應將它扼殺在搖籃裡,否則引起的連鎖反應就不是死一兩個人那麼簡單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上頭既然讓她消滅一切不安定因素,就算明知不對,她也會毫不手軟的執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林芳苞是一個標準的好軍人。
農莊之後是一條寬闊的河流,周圍是茂密卻佔地頗大的蘆葦叢,藏上四、五百人不成問題。足有兩百人的搜索隊分散在四周,已經調來的狼狗在蘆葦叢外的硬土上亂轉。
在這種場合,狼狗並沒有多大的發揮餘地,更何況對方在各處灑下了迷惑狼狗的藥物,所以狼狗也只能在外圍轉轉,嚇唬嚇唬逃跑的人。
「兇手已經被我們堵在這片蘆葦叢中,他們不可能從河面逃走,我們在岸邊已經佈下了大批人手。河上有七艘船在巡邏,就算是有人下水,也可以直接射殺。但到了晚上,夜黑風高,那就難說了。由於人手大多在岸邊,無法抽出人手參與搜索,所以只能依靠你的力量了。」林芳苞將我們帶到了河岸邊,指著蘆葦叢。
銀白色的閃光在空中蛇行遊動,空氣磨擦而傳出的「吱吱」聲,也隨後就進到眾人的耳裡,聲音漸漸升高,最後,轟然的雷聲在蘆葦叢上炸裂開。
「我看不是吧!」我冷笑道「恐怕你們是怕死得人太多!」
林芳苞微微一笑,並不計較我話裡的刺,最近她對我的脾氣好的很「你說得也不錯,我們是不想多派人手進去搜,那太危險了。城主也不願派出太多的民兵參與,他只是命人封鎖了蘆葦叢東面,守住西面與搜索就只能靠我們的力量。」說到底,他們是秘密行動,不可能明著運用官家力量,只能偷偷摸摸的用一點。
河南北方的穩定只不過是近年來的事,由於農業持續的豐收,廢除奴隸制度的貫徹實行,重新獲得自由與尊嚴的平民們終於不再反抗帝國的統治。
但是要說沒有反抗,那也是不現實的,原來被剝奪了特權的人士,經常鼓動原楚淮平民起來反抗。而原來的奴隸、現在的平民,既不贊成也不反對現狀,雖然他們對原來的楚淮沒有半絲的認同感,但他們畢竟是在楚淮長大的,所以一般只是默然。
但河南的南方卻大不一樣,那裡原來就是楚淮生產力最高的地方,奴隸制度發達,因此那裡的反抗要劇烈得多,到現在帝國也沒有完全將其征服,整個南方光萬人以上規模的起義軍就有十二股,再加上擁護四個皇帝的各路人馬,反抗的人數以百萬計。
朝中大臣曾進言,不可冒然將兵力投入南方的泥潭,南方太亂,進軍河南將得不償失,叛亂的人群足以讓後勤補給變成一場災難,帝國的精銳子弟也不應該耗在那裡。
其實帝國曾將被征服的其他土地上的軍隊用去攻打南方,但都以失敗而告終,還損失了一員大將,並且引起了被征服土地上人民的騷亂與起義。
最後,帝國決定不直接介入南方戰亂,只在南方培植勢力,等到勢力劃分穩定後,再南下。
南下最近的路,當然是從河南的靜以城出兵,因此河南北方保持穩定是重中之重,不然後方補給被斷,百萬雄兵也無用武之力。
這裡的城主或者城守心中考慮萬千,但一切都是以穩定為主,生怕刺激平民脆弱的神經。
所以,為什麼當地官府不敢明著派出人手也就不奇怪,畢竟反抗人士在平民的心目中仍是志士,要是事情鬧大,說不定會激起民變,到時就算平民不殺他,皇帝也會要他命的。
「怎麼不放火將他們逼出來,火一起,他們也就沒了藏身的地方。」我好奇的問著,我當然不是有那好的心腸來提醒他們,只是我知道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傻瓜,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想到為什麼不用,這一點才令我稱奇。
「這不行的。」林芳苞搖起了頭,一臉「你是白癡」的表情,嘴角拉得長長的道「在這裡引火,足以燒上一個白天,而他們只要藏在水下,大火就燒不死他們。到了晚上,他們就可以從四處突圍,防不勝防。我們用了六個小時來圍堵,才在一個小時前將他們逼進了這裡,要是晚上,他們早就跑了。」說這話時,林芳苞有些懊悔的意味,當時她派來防守蘆葦叢這裡的人並不多,要是再多一百個人,則不會有一個人能跑出去。
這話說得有些矛盾,應該不是他們將兇手逼進這裡,分明就是人家有意逃進了這裡,專等晚上突圍的。
突然受到襲擊的人不太明白形勢,所以一般就會選擇最穩妥的方法,無疑的,從這裡突圍是最安全的,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這次圍堵的人那麼多,竟然無法在白天突圍。
「我們從哪開始?」這段河岸不算太長,二百多死靈足以守得過來,不過能不能將人攔下就不一定了。死靈用來進攻與預警還行,用來防守,則差了不少。
林芳苞猶豫一了一下,道「你還是從河岸開始好了。」
猶豫的話語讓我心裡暗暗一笑,看來她們還沒有將所有河岸封鎖,所以才急著將我調來,用我的死靈搜敵,用別的人手來封鎖河岸。
「那好,我們這就出發。」我手一揮,二百個死靈邁著整齊的步伐前進。
已經有三百餘人正在這不算太大的蘆葦叢中搜索兇手蹤跡了,再加上我這二百個死靈,搜索範圍馬上擴大不少。
由於人手不夠用,林芳苞讓我獨當一面,其餘的人都被她給調去搜人了,不過她還是將朱騁東調到了我的身邊。我欣然收下了這個間諜,沒有給她指派任務,還召喚出一隻獅鷲護著她,紫雷虎當然也趴在她的懷裡,於是小胖豬心安理得的躲在後面,而我則在前衝鋒陷陣。
十個死靈在一個黑暗劍手的帶領下,正在搜索,剛走入一塊比較狹窄的地帶時,異變突起。
一道人影從旁邊高速掠上,手中狹鋒刀如暴風般衝過,一刀就斬開了三個死靈的胸腹,死靈一個踉蹌,被大力所擊,倒在地上。
黑暗劍手一聲鬼嘯,揮劍就衝去,但劍勢還未展開,人影身形即後躍,消失在蘆葦叢中。
死靈反應畢竟太慢,不適宜防範偷襲。但死靈對這種打擊毫不在乎,在偷襲者走後,又緩緩的從地上重新站起,加入搜索隊伍中。
一隻眼睛正透過蘆葦看著這一切,眼裡露出驚懼之色,然後遠去。
遠在河岸的我,也感應到了此事,急速衝去,小胖豬只是揮了一下手,就繼續調戲著我的小老虎。
兩個人碰在了一起。
「形勢很不妙,對方竟然有死靈法師,有大批的死靈被調來搜索了。」悚然的神色爬上了說者的臉,女性的身體還有些微顫。
死靈法師幾乎在各個國家都是一種禁忌,即使是在開禁的日不落帝國,死靈法師這四個字也不是平常時候能聽得到的,也只有在軍中能時有所聞。
另一個男的悚然一驚,臉上也不自然起來,饒是他們平常天不怕地不怕,但聽到死靈法師這四個字,還是有些恐懼,死靈法師這四個字本就是邪惡、死亡的代名詞。
「怪不得剛才我見到的那些人有些不對。」
「死靈的感應太過靈敏,最好不要去招惹它們,不然要是被一群死靈圍上,那就不妙了。」她對死靈不瞭解,這些東西也只是道聽途說而來,並不準確,死靈對於不動的東西感應就比較遲鈍。
「還是要等晚上突圍嗎?我看現在形勢不妙,可能有些弟兄無法再堅持到晚上,不如現在就走,能逃掉的機會反而多一些。」看著遠處有一隊人走過,聲音小了下來。
「必須得晚上走,白天根本就沒有機會,箭雨交織下,誰也無法逃入河中。晚上你帶著小型隊伍突圍,我在後方騷擾、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他們的人手還是不夠,這樣可以調開他們的主力。」這兩人的話有些矛盾,一個說對方人手不夠,一個又說有人支援不到晚上。
「不行,我來吸引注意力,你的功力不夠。」男子知道女子說對方人手不夠用只是安慰人的話,故決然道,言下毫無商量的餘地「一錯不可再錯,只要你能逃出去,這一次就算是我們勝了。你出去之後,立即將這兩天發生的事對上面報告。」
「我明白。」女子長吸了口氣,並沒有再推辭,她知道這種決定實際上是目前最穩妥的方案,可眼中仍是不自禁的閃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