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覺得自從向家那個小女娃子得風寒之後,他的日子就沒怎麼太平過,三天兩頭被人這般拉著跑,再這麼下去,先要看大夫的怕是自己了,今天更是睡正香的時候被人吵醒,愣頭愣腦的就被人拉出了醫館,一路小跑到了展府。
「宋大夫,深夜打擾,實在不好意思,委實情況緊急,所以不得以讓文福把您請來!」展夕連忙擱下手裡的碗迎了上來道。
「展少爺客氣了,反正天已快亮,老朽也習慣早起,不妨事不妨事!」宋大夫連忙道,眾人抬頭一看,可不是,早就不是什麼深夜了,這一場忙亂下來,天早已經透著微亮了。
「宋大夫,快請看看,晴兒的腿昨夜浸水了!」展夕也不磨蹭,立即引導宋大夫到了床邊,直接說出了請他來的來意。
宋大夫抬眼一望,這才現坐在床沿不是別人,正是向家的那個小女娃子,伍若雲新娶了花魁關小眉後,他自然也知道了向晴已遭休棄,只是沒想到這次再見到她竟然已經身在展府了,看來展家這個小子倒是真心待向家這個女娃子的,總算還好,這女娃子也夠苦了,也是需要有個人疼的時候了。
「向小姐的腿現在有何感覺?」宋大夫斂住眼裡的驚訝和欣慰之色,僅以一個醫者的身份關心道。
「除了稍微有些麻,並無其他什麼感覺!」向晴實話實說道,「宋大夫昨日可曾見到我那丫頭小秋?」
雖然明知小秋被關小眉抓起來的幾率很大,但還是忍不住懷抱一絲期望的問起宋大夫。
「小姐昨日差遣丫鬟前來醫館了嗎?老朽並未看到啊!小姐所為何事啊?」宋大夫緩緩搖頭道。
這個回答已在意料之中,向晴惟有忍住擔心,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掉再做下一步打算,遂輕聲道,「本欲是想請宋大夫可否提前給向晴把這鋼針夾板除去的,不曾想昨夜出了點小小的意外,向晴不慎落了水,這夾板和鋼針此刻是不拔也得拔了!」
宋大夫掀起她的半幅裙擺,仔細的檢查了一下腿部受潮的情況,半晌,皺了皺眉道,「小姐的骨頭恢復的還是很好的,提前拔除鋼針本也是可行的,只是如今這腿浸了水,老朽此刻為小姐拔出鋼針,寒氣必定會入體,以後每逢陰雨天氣,小姐的腿恐會有輕微寒症!」
「那不拔可行?」展夕一聽便急了,連忙上前道。
「正如小姐所說,如今已然浸了水,不拔也是不行了,不拔這腿反而會腫脹起來,于小姐的傷更無益處了!」宋大夫搖了搖頭為難的道。
「兩害相全取其輕!宋大夫就別再顧慮多多了,還是拿去這鋼針夾板吧!向晴為它所累也實在有些夠了,取了之後,再好生養上幾個月,應是無事的!」向晴果斷的道,本來便是「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這腿也不過才兩個多月,就算好也好不太利索的,只能慢慢養,擱在現代也是如此的,對於此,向晴自是再清楚不過了。
「既然小姐都這麼說了,那老朽現在便為小姐把鋼針去除,留下兩個不畏血且氣力大的丫鬟在此,其他不相干的人都請到門外等候!」宋大夫的眼裡全是對向晴的欣賞,好一個「兩害相全取其輕」,非拿得起放的下的豁達女子,斷然是說不出這番話,也做不到這一點的。
「廖伯,你抱小夕去門外等,品紅,紫玉與我一起留下!」展夕聞言立即吩咐道,他是不會放晴兒一個面對這拔針之痛的。輕輕的走到床邊,攔腰把她輕抱著放回床上,讓她躺好,「晴兒,我就在你身邊!」
「展夕,我不怕,你別為我擔心!」向晴這話剛說完,便傳來品紅的驚呼聲,「大少爺,你的背」
「天啊!宋大夫,先給大少爺看看吧,大少爺的背上肯定傷的很嚴重,血跡都浸透衣服了!」紫玉言來,眼裡已經一片強忍著淚水了。
向晴大吃一驚,「展夕,你轉過來,給我看看!」
展夕稍稍轉頭責怪的看了品紅和紫玉一眼,卻不肯調轉身體,只對著向晴微笑:「沒事,一點小小的擦傷而已,那兩個丫頭太大驚小怪了。
向晴卻不容他如此矇混過關,若只是一點小小的擦傷,哪會換了衣服之後,依舊血跡滲透了出來?「展夕,轉過來!」
展夕見她無比的堅持,只好微微的半轉過身子,向晴的眼睛當時就酸澀了起來,難怪品紅和紫玉要驚呼出聲了,那淡青色的厚實袍子幾乎是粘貼在了他的背上一般,全是層層的血跡,舊的還未干,新的又滲出,衣袍外便如此,內裡不知是如何模樣了,傷的這麼嚴重,這男人竟然還佯裝無事的站在她面前,關心著她這微不足道的小傷,向晴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一時又感動又生氣,更加的憤怒,「該死的!展夕,你給我躺下,宋大夫,麻煩你先給他治傷!」
「晴兒,我」展夕剛開了個頭,向晴柳眉一豎,「閉嘴,還不給我躺下!」
那強悍的氣勢剎那間散了出來,立即讓展夕沒了聲音,若非大少爺的情況實在有些淒慘,品紅和紫玉還真有幾分想笑的衝動,一貫沉穩的大少爺也有被人當眾訓的時候。
向晴往床裡挪了挪,空出大半床外側,指了指床鋪,不容展夕再多加推脫和解釋,展夕雖然被罵,心裡卻甜蜜的很,只是不想讓晴兒見到他背上的傷,怕她難受,只是此刻看晴兒的態度,自己若再不躺下,怕是會惹火她了,也不敢再多猶疑,聽話的脫靴趴到了床鋪之上,還不忘關照,「晴兒,你別過臉去,別看!」
「宋大夫,請您快一些!」向晴卻不理睬他的話,只有禮的對著宋大夫道
宋大夫也沒料到臨時病人換了個人,不過不管誰先誰後,總之都是要治的,先把這展小子處理好再說,否則那向家女娃子怕是要飆了,沒想到那柔弱的向家小女娃子起脾氣來,還挺有氣勢。
取出藥箱裡的小剪刀,直接沿著整個背部的有血跡之處的外圍,把衣服剪開,慢慢的把沾染了血跡後已經粘連在背部肉上的衣服緩緩揭開,每揭起一處,展夕的身子便忍不住顫抖一下,就是不出聲,不喊痛。
然而向晴和品紅她們三人卻是親眼目睹了整個後背的淒慘模樣,眼淚都忍不住流了出來,品紅,紫玉更是需用手用力摀住嘴才能不失聲痛哭出來,向晴也無聲的看著那血肉模糊的背部,整個後背處處都是被燒傷燒爛了的肌膚,沒有一塊是完好無損的,有些地方已經不停的再流出鮮血之外的黃膿水了,簡直讓人目不忍視,這般的重度燒傷,很容易引起感染,甚至會引敗血症的,這個男人卻猶如沒事人一般,在她面前歡笑著,向晴真恨不得剖開他的腦子看看,到底有沒有痛覺神經?
宋大夫看到這般大面積的嚴重的傷口也有些愣住了,「快去端些熱水來,越快越好!」
品紅紫玉聞言同時打開門往外跑去,不一會兒便端來了兩大銅盆的開水,向晴見宋大夫拿出一把精巧的小刀,放在燭火上來回烤了好幾遍,不由咬緊了下唇,該不會是要刮肉吧,「宋大夫,你這是」
「小姐想的沒錯!必須把展少爺背上被燒焦燒爛的肉層刮去,否則上了藥也是要感染的!」宋大夫剛說完,向晴便已忍不住胃液的滾滾翻湧了,品紅,紫玉更是別過頭去,低聲哭泣,不敢再看。
「展少爺,需忍忍!」宋大夫一邊說,一邊快的下刀刮去腐肉,展夕挺直著身子,咬住身下的枕頭,連悶哼也不出一聲,疼痛間,感覺到向晴的手覆上了他緊揪著床鋪的手背,一絲溫暖從手背處傳入全身,為著晴兒,別說這點痛,讓他再痛十倍,他也受得住,「晴兒,你別擔心,我沒事,小傷而已!」
「還嘴硬,不許說話!」向晴惱怒道,不許他開口說話分心,好不容易宋大夫已經把傷口處的腐肉刮除了個乾淨,那血也流的更是沾濕半幅床鋪。
宋大夫以極快的度撒上一種黃色的藥粉,那藥粉落到傷處之上時,還出一陣『滋滋』之聲,聽聲音也知道疼痛非常,展夕更是全身痙攣了一般的抽搐好久,宋大夫卻專心的用乾淨的布巾,浸泡一下熱水,擰至半干,沿著傷口的外圍,把血跡都一一擦去,一遍又一遍,不過五次,兩盆熱水已全部變成了紅色,看的人觸目驚心,最後又撒上一層厚厚的藥粉,才用白色的布條一圈又一圈的繞著展夕的身子,包紮緊實。
「好了,每三天老朽會來給展少爺換一次藥,在傷好之前,不得仰睡,不得浸水,更不得起身,魚蝦之類的食物一概不得食用,不出二十天便可無礙了,還有需要注意的是,今天晚上可能會有高燒,一定要日夜有人,隨時給他降溫,退燒,到明天早上便可無事了!」宋大夫每說一句,向晴她們三人便點一次頭,向晴愁著若有抗生素之類的就好了,能防止感染和炎,在現代最普通的消炎藥,在這個時代也只能是幻想。
展夕一聽二十天不能下床不由急了,「宋大夫,不過一點小傷而已,何須」
「宋大夫放心,向晴會看著他的!」向晴徑直對著宋大夫道,彷彿壓根沒聽到展夕的抗議一般,讓展夕一下子沒了聲音,也讓宋大夫笑了出來,「有小姐盯著,老朽自然放心,現在老朽再來把小姐的鋼針給除掉!」
展夕一聽要給向晴去鋼針便掙扎著想坐起,向晴按住他的頭,「展夕,躺好!不要亂動!」
說完,向晴慢慢的挪動身子,隔著展夕的身子把兩條腿壓在展夕的腿上,這樣的姿勢讓展夕的腿與向晴的大腿和臀部幾乎貼在了一起,一下子讓展夕的臉漲的通紅,一動也不敢多動的趴在床上。
宋大夫對於向晴的任何動作都已不覺得意外了,相反更覺得她磊落大方,不拘小節!
「品紅,紫玉兩位姐姐,請你們用力按住我的腿,別讓它抽搐著亂動!」向晴輕柔的喊道。
「宋大夫,您請!」品紅和紫玉在給她洗澡時,看到那根穿腿而過的鋼針時,就已經有些手腳怵,簡直不能想像這麼根東西穿過腿骨是有多麼的疼痛,如今見到宋大夫先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了些宛若油一般的液體,塗抹在鋼針的一端,接著便手拿一把鐵錘,看樣子是要把它從腿裡再行敲出來,看的品紅和紫玉心臟都不由一陣緊縮,幾乎尖叫出聲,同是女子,這般痛光用想的都害怕,向晴卻要實際的承受,怎的不叫兩人驚心?
「兩位姐姐把頭別過去吧!」向晴低聲安慰道,語氣一派鎮定與平靜,絲毫不露害怕之色。
品紅和紫玉更是對這個向小姐佩服到了心坎裡,隨著鐵錘在那頭乾淨利落的一下,宋大夫在這頭用力的一拔,一股血濺了出來,宋大夫立時用白布摀住,向晴不過眉頭稍稍皺了一下,比起之前釘入鋼針之痛,這點痛實在不算什麼。
「按緊白布,容老朽把小姐上半部分的木板給卸去!」宋大夫對著品紅道。
品紅連忙按緊已經滲出鮮紅血跡的白布,眼裡的淚水又在婉轉欲掉了,宋大夫利落的剪斷綁木板的布條,緩緩的把包圍著向晴斷腿處的木板一一取了下來,板內的腿部肌膚異常的白皙,稍有些虛腫,應當是泡水了所致,好在骨頭復原的良好,沒什麼大礙,為了確定確實長好,宋大夫又再次仔細的摸了摸斷骨之處,後興奮的道,「骨頭完全無礙,再好好休息養上一陣子,新骨剛長好,可用不得力,日常實在想要行走,可用枴杖撐之,或者需有人扶著!」
「多謝宋大夫!讓您受累了!」向晴這才完全鬆了口氣,還好,若再次骨折了的話,她還真不知該如何熬下去了。
「小姐以後和展少爺都需好好保重身體,老朽可不希望總是見到傷病不斷的二位啊!」宋大夫臨走之際還忍不住關照道。
「多謝宋大夫!」向晴連忙真誠的感謝這個老人,自從自己來到古代以來,所有的病痛之類的全靠這個老人的細緻和照顧,對他,向晴真的非常的感激。
「小姐不用客氣,以後若有哪裡不舒服,隨時差人來醫館喚一聲便是了,展少爺的藥,一會派人跟老朽回去醫館直接抓了回來,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頓,飯後服用,不可少服和漏服,老朽告辭了!」宋大夫慈祥的笑道。
「多謝宋大夫,品紅,紫玉替我送宋大夫!」展夕趴在床上吩咐道。
「是,少爺!宋大夫!請!」品紅連忙道,紫玉則打開門,管家廖伯手裡抱著小夕,小廝文福連忙機靈的道,「宋大夫,小的跟您回醫館取藥!」
「廖伯,裡面有血跡,請您先抱著小少爺去別處轉轉,等奴婢們給小姐和少爺換個衣服,再讓小少爺進去!」紫玉小聲的道。
紫玉轉身進到房內,看著床上的兩人,不由有些為難,這一個不能動,另一個即便能動,也剛剛才拆了木板,也需萬分小心才好,但是總不能讓他們兩人共在一張床上養傷啊,雖說大少爺心裡可能歡喜的緊,「大少爺,紫玉安排小姐去睡隔壁的房間可好?」
向晴自然看到了紫玉的猶疑,不由笑道,「紫玉姐姐,又要麻煩你了,我就住在隔壁吧,你們照顧起來也方便些!待品紅姐姐回來,扶我一把便是了!」
展夕自然沒有異議,能靠近晴兒越近越好,只是他這般躺著,那些個需要他處理的帳簿之類該如何是好?「紫玉,那便安排晴兒睡隔壁吧!稍晚,陳先生給我請來!」
「少爺,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想批帳薄不成?不行!」紫玉一聽他叫她喚陳先生來,立即反彈道。
「展夕,你好好養傷吧!你若放心,我替你看看,可成?」向晴幾乎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道,原來這人也是要處理事務的,以前每日裡到伍府探望她,一待便是一日,這些帳簿之類的想也知道一定是晚上熬夜處理,這般辛苦卻從不聽他言起每次都擺出一副無事的自在模樣,想也是為了讓她安心,如今傷成這般,才不小心露了痕跡,想著她便是一陣心疼。
她在別的上面幫不上他什麼忙,理理帳簿之類的,應該還是駕輕就熟的,畢竟她向晴專的就是這行,雖說古代與現代總有著差距,但是在帳務之上,總不外乎進出兩項,有收入,也有支出,想想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便能摸懂門道的。
「晴兒,我怎麼會不放心你呢!只是理帳是一件很無聊又費神的事情,實在不想你為**勞!」展夕從她問他要算術書時,便知她定然不會對理財一竅不通,如今聽她如此自然的開口,完全沒有半分擔憂之色,心裡更是大定,只是愛她,卻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卓越,連帳簿之事都能幫他,只是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捨她為他忙碌。
「談不上操勞,等你傷好,你請我看,我還不看呢!」向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這展夕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客氣有禮了,以後得囑他改改!
「晴兒,你呀!」展夕覺得從河裡晴兒主動吻他開始,他的晴兒便有些變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只是安靜溫柔的看他了,更多了幾分親近和柔軟,情緒也開始有大起大落了,會罵他,像之前治傷前那樣;也會撒嬌,就如同說現在這句話,所有的一切情緒完全是為他而展露的,讓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一場傷換得一個如意佳人,天下最幸運的人莫過於自己了!
難得看到自家的少爺竟然會露出傻的不行的笑容,紫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只要小姐在的一天,這樣的表情以後怕是會經常看到的,向晴也微笑道,「好好養傷,日子還久遠著呢!」
「晴兒,我聽你的話!」展夕輕柔的道,我願意一輩子都聽你的話!這後半句沒再說出來,終於陷入沉睡之中!
向晴見他睡了,也不由感覺有些困頓,不過她還不能睡,她得等小秋,她在賭關小眉的膽量,若真敢扣著小秋不放,那她絕對會要她永生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