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年才過去了不久,阿根嫂就從東莞到了廣州來看望我了.
我剛剛把她安頓在客廳裡坐下,還沒有來得及去拿飲料,就被她一把拉住了.
〞曉荼妹子,你的工作.......忙不忙呢?〞她的口氣有些猶豫,更多的則是關切.
我的臉不由得微微發紅了,自從做了小姐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了罪惡感.
〞不太忙的,就那個樣子罷了.〞我含糊其辭地,〞你喝水啊!喝水啊!〞
阿根嫂並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工作,我給她寄那筆錢時是假說向阿芸借貸的.但我能夠一下子拿得出那麼一大筆款子,她難免會有些疑心的了.
阿根嫂四下裡看了看我房間裡的陳設,神情有些驚歎又有些古怪.
〞這麼好的住處,怕是要好多租金吧?〞
〞不是很多的.〞我忙說.〞和阿芸一對半就更少了.〞
其實,我又說了謊話.阿芸前一陣子就已經搬走了,去和她那個男朋友住在一起了.目前這房子就我一個人在住著,以我現在的收入是有那個能力獨自付房租的,也就圖個清淨不想再找人來分租了.可我哪裡敢對阿根嫂實說啊?怕她又懷疑到什麼去了.我這倒不是害怕她輕視我什麼的,我既然已經是下了海又哪裡會在意別人的議論了?我只是不願意阿根嫂因此會有內疚的心理負擔.
〞你的兒子已經開學了吧?〞我轉移了話題.〞還適應嗎?〞
〞還可以.〞阿根嫂一臉的喜悅和自豪.〞這小子學習上就沒叫人操過心的,將來大概是有點出息的呢!他弟弟就不如他自覺了.〞
聽了她這話,我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酸澀,感到自己也是沒有白白的盡那一番力氣了.
〞那可真是你的福氣啦!〞我由衷地說:〞這叫好人自有還報啊!〞
阿根嫂淳樸的臉上有些難為情.〞我算什麼好人嘛?〞
〞你若不能算是好人的話,那這世界上還有誰說得上是好人了呢?〞我正色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麼的感激你!〞
我說的這話絕無任何矯情的成份.要說阿根嫂當時救下我這條命來對於我自己而言究竟是福?還是禍?這倒真是個一時之間很難說得清楚的問題.但是,她肯那樣為一個泛泛之交而仗義疏財,關心倍至的行為本身就難能可貴了,如果我還不知道心懷感激的話,那就真是狼心狗肺之輩了!
「看到你一切還好,我也就放心了.」阿根嫂歎了口氣,「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自打收到你的那筆錢起,我這心裡呀就塌實不了,總覺著你要出什麼事情.」
「我能出什麼事呢?」我強笑著.「你看,這不是生活得好好的麼?」
「那敢情好啊!我回去也就能安心了.」
「回去?你要去哪裡?」我吃了一驚.
「我看過你後就不去東莞了,這就要回湖南去了。」
「這是為什麼呢?是不是因為我的事情,你沒法在廠裡——」
「不是的。這和你沒有什麼關係的。」阿根嫂搖著頭。「是我那口子的身體沒以前那麼壯實了,兩個孩子又都要讀書,光*廠裡這一點工資是不大夠的,我琢磨著還是回去養些豬呀、雞呀的,可能會好一些的。」
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阿根嫂也要離去了!雖說她最近也沒有和我在一起過,但總算也是在東莞,在廣東,感覺上並不是那樣遙遠,我時時想起來心裡總有幾許溫馨的,覺得還有一個親人在身邊似的。可是,就這僅有的一個關心著我的人也要遠去了,叫我怎麼不感到失落呢?但阿根嫂有她自己的生活啊!我又怎麼可以自私地去強留住她,去干涉她呢?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留阿根嫂在廣州玩了幾天。
我特意請了幾天的假,陪著阿根嫂到處去遊玩了一番,請她上最好的酒樓、吃最好的飯菜、給她家裡的每個人都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凡是我能想得著的報答法子,這幾天我都極力去做了。縱然是如此,我還是感到很慚愧,阿根嫂對我那種善良而樸實的恩情原不是這些區區一點物質就可以還得了的,但我現在也只能用這樣庸俗的方式來表達了。
而阿根嫂呢,卻很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覺。對於我的「慷慨」一直都是拒絕了再拒絕,實在推辭不過了,這才惶惶然地收下來,那忠厚的樣子真令我又是感動又是羞愧。她在我這裡住了幾天,還是像當初在工廠裡那樣關心著我,體貼著我,盡力地為我做這做那的,像是照看自己的女兒一樣地待我,臨別的時候更是叮嚀不斷的:
「你一個人在這裡,可什麼事情都得小心呵!」
「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總是不容易的,能找得到一個好人就嫁了的好啊!」
「孩子,你覺得這個地方不好了,就來找我啊,鄉下有鄉下的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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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我聽著就只能是聽著,明知道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但心中還是暖暖的,那久違的親情似乎又回來了。但是,這終歸只是曇花一現的感受,阿根嫂還是走了。
望著火車漸漸遠去,直至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我還站在原地,久久不肯離去。我的眼睛不禁有些濕潤了,舉頭望天,我感到無限的淒涼。父親、兄長、阿風、安迪、阿根嫂『『『『『『『『似乎所有關心我的人和我在乎的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我怎麼都留不住他們呢?是命運對我太過殘忍?還是我自己太不夠可愛?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只感到自己微弱得像是一粒灰塵,輕賤得如同一棵風中的小草。我實在是再也無法尊重我自己,愛惜我自己了!
像我這樣的人是怎麼樣也無所謂的了!
「曉荼姐!」突然有人在喊。「白曉荼!」
我一愣,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叫了,就連我自己都快遺忘了。
「白曉荼,你還在廣州呀!」真的是有人在叫我,並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
原來不是別的人,正是那個曾經和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阿芳。她雖然比以前顯得老了幾分,但我還是一下子就認出她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阿芳很感興趣地打量著我。「要去哪裡嗎」
「哦!」我搖了搖頭。「我是來送人的。」
她「哈哈」一笑。「正相反,我是來接人的。」
聽她這樣一說,我這才注意到在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阿芳親熱地回身拉住了他的手,對我介紹著:「這是我的男朋友,作曲的。」
看來,她還是在那個娛樂***裡混著的,只不過男朋友從鼓手換成了作曲的而已。我想起「金蛇狂舞」不禁皺了皺眉,一時就忘了說話。
阿芳顯然是誤會了我的沉默,臉色有了一點不悅。
「你還記得阿風嗎?」她明顯有些不善地問。
一種突如其來的打擊令我的心中猛地一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我這才勉強維持住平靜的神情。
「他啊!」阿芳的聲音和表情都有一點誇張。「聽說他和那個叫琳達的女人如魚得水得很呢!」
「是嗎?」我的聲音都不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了。
「你不知道他的事情嗎?」阿芳笑得有點幸災樂禍。「哦,我忘了,你們是早就分手了的。」
我緊緊地咬著嘴唇。
她還說了些有關於阿風和琳達的什麼事情,我已經是充耳不聞了。我只想立刻離開!
「你看起來還過得不錯呀!」她看著我的服飾,既羨且妒地說。
我只感到頭昏目眩,身體幾乎要和自己分開來了。極力地強忍著這種感覺,我淡淡地寒暄了幾句。
終於,她的那個男朋友等得不耐煩了,在用眼神催促著她離開。她這才說了一句:「以後記得來找我啦!我還住在原來那個地方的。」
我點頭應承著。但是,我心裡在暗暗發著誓:我是絕對不會去那個地方的!
我連走路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只好攔了一輛出租車才回到了住處。
這是幾年來我第一次得到阿風的消息,雖然我不用去想也是知道他是和琳達在一起的,但又真怕聽到這樣的傳言,因此這許多的日子以來我就連娛樂性的報紙都不去看了。我不知道自己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我早就是沒什麼可在乎的女人了呀,何必還要去逃避什麼呢?但是,我分明就是在在乎、在逃避啊!我的一顆心又在嫉妒中煎熬著了。
「聽說他和那個叫琳達的女人如魚得水得很呢!」
這句話在我的腦子了迴盪個不停,弄得我的頭開始撕裂般地疼痛起來。我又拿出一瓶酒來,迫不及待地喝了起來,只有在沉醉裡,我才能夠忘記阿風,忘記琳達,忘記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