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 第五集 河東太守 第四十六章 臣節如山
    孫堅被兩個陷陣營的死士抬到一旁的牆上,固定好,然後在呂布的命令下,一刀一刀的割著孫堅的肉。瞧見此情此景的人,無一不落淚。而那些孫堅帶出來的部曲,能動的幾乎是都是挺著胸膛,慷慨赴義。當著孫堅的面,五十部曲整整三十一個人被慘殺當場。

    剩下的那些人,不是沒有這個膽氣,卻是因為他們已經用盡身體裡最後的力量,連向前一步的力量都沒有了!

    瞧著跟著自己這些的部曲一個一個在自己的面前身死,孫堅心上承受的痛遠比那一刀一刀的痛來的慘烈。不過孫堅卻仍舊在笑,在他孫堅的部曲中,沒有孬種。動了動乾癟的嘴唇,咬著字,歌道:

    夢斷烏江,英雄悲歌橫。

    虞姬死,烏駒縱,負江東,太匆匆。

    誰想那夢裡,

    紅孩兒,是天命,

    赤帝子,白帝子,誰真龍?

    文廟舉鼎,豪氣仍在胸,直搗關中。

    這是一首在西涼很流行的樂府歌曲,幾乎每一個在西涼戰場上的士卒都聽過這首歌,隨著孫堅這短歌,那剩下的二十九人,相互攙扶著,在程普、黃蓋、呂范、孫靜帶領下,嘴裡頭一起低吟著這首悲壯的歌曲,然後他們一步一步的邁向眼前的陷陣營。

    孺子可教也,鉅鹿猶可稱。

    憑力拔山,笑爾熊。

    鴻門宴上,項伯痛,

    妒將將,天驕縱。

    藐膾夫,虎狼行,眾將離,印角生。

    辜負英雄氣,美人羞,拔山名。

    赤帝子,能愛民,施仁政。

    子不足與謀哉!任我行,霸氣沖沖。

    生愧為人傑,死愧為鬼雄,嗚呼一夢!

    ……

    僅僅不到三十人的歌曲本應該是很低沉的,但在皇城上空響起的卻是響徹雲霄的回應。三十幾個人連帶著奄奄一息的孫堅,竟然唱出了許久都沒有聽到過的羌調。那被弱冠天子劉協喝退的西涼兵們不在慌亂,不在躲避,反而一個擠著一個,臉上帶著不曾有過的凝重,觀瞧著那在牆上痛哭失聲的弱冠天子,那個在牆下對著呂布大聲嘲笑的孫堅,還有這一步步緊逼而來的老卒。

    隨著這後半首歌出,面前這些落敗的三十幾人竟然歌出了從未有過的豪壯!

    當隱忍鋪陳的低鳴所引導的節奏加入厚重的嗓音,聲音越來越激烈,旋律完全舒展開來那一刻,就好像千萬道光從密雲中迸發出來一樣,神秘詭異卻又極其蒼涼雄渾,這是經歷過一番番磨難和衝擊才有著的一種豁然開朗的心境,看透了塵世,心如明鏡。

    夢醒時分,大幕落下,看盡世事,洗盡鉛華,帶著絲絲感傷、點點無奈,漸漸隱去。

    此情此景,南宮上下,俱是驚呆。

    這些人帶給他們從未有過的感覺,這種感覺董卓不曾給過!

    也沒人能夠給他們!

    ……

    子不足與謀哉!任我行,霸氣沖沖。

    生愧為人傑,死愧為鬼雄,嗚呼一夢!

    ……

    隨之歌聲,不知道哪一個西涼鐵騎扔掉手中的兵刃,聚攏在那三十幾人的身前,緊跟著越來越多的西涼鐵騎聚攏在那些人的身後,紛紛端瞧著眼前的呂布,一臉的怒火,同時附和著這三十幾人的歌聲!

    這個節骨眼上,西涼鐵騎竟然開始倒向孫堅了!

    「大哥,你看!」

    一直錯愕驚呆的曹仁慌忙的一指那些西涼鐵騎。

    不僅曹仁如此,身旁的曹洪、曹純、曹休、夏侯惇、夏侯淵、程普、許仁、許定相繼扭頭瞧著眼前這突然發生的變故,誰也沒有想到兩軍陣前,己方竟然會發生士兵倒戈的現象,這不僅僅是單純的失誤,更是對軍心、士氣的一種強烈打擊。

    「究竟發生了什麼?」

    驚呆的曹操把頭扭向呂布身旁的那個文士。

    與此同時那個文士也驚愕的看著身旁的呂布,心中怒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呂布為什麼要執著與羞辱孫堅,如果一刀殺了或許就沒有這麼多事兒了。那孫堅好歹也是在西涼大營混過數年,而且戰功彪炳,在這些與呂布本就有些不同心的士卒中有著一定的影響力。加上那些赴死的老卒更是讓西涼鐵騎察覺到自己的命運。這場臨陣倒戈,也是必然的。

    「多了這麼多事,你到底想幹嘛!」

    此時文士已經忘記他還需要呂布,忍不住的責怪道。

    而張遼和高順也是手足無措的瞧著呂布,雖然他們見過不少困境,但是面對戰友的倒戈他們還真遇見過。這不僅僅是倒戈這麼簡單,這場倒戈已經衝擊到了他們的軍心。

    向來沉穩的高順都不知道該如何下令。

    呂布猙獰的臉上也是一驚,卻沒有發號任何示令,他沒有遇到這樣的狀況!

    「哈哈。哈哈。三姓家奴,你的兵都開始反你了,你以為你真能如願以償嗎?」被綁著,快要死去的孫堅揚聲大喝,道:「諸位,還等什麼,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殺啊!」

    一聲令下。

    程普揚起長矛,衝殺在最前方。

    他的身後,無數西涼鐵騎衝著面前的陷陣營發起來衝擊!

    這一刻,他們的身份已經調換!

    「媽的!」吐了一口口水,呂布怒極而起,揚起手中畫戟,直面眼前這些不顧性命而來的西涼士卒,即要拚殺!喝道:「宰了孫堅,宰了孫堅!」

    張遼撥馬而回,來到呂布身前,建道:「將軍,我軍叛變,士氣大跌,我看先退吧!」

    「啪!」未等張遼說完,甩回身的呂布,朝著張遼的臉上猛然就是一巴掌,催促戰馬即要上前,喝道:「張文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方才為什麼不出手!要留你的小命,現在就給老子衝上前,小說*就來殺了這些叛賊,宰了孫堅,奪了天子,否則……」

    他話還未完,瞧見呂布失態的高順快步近前,讓過張遼,緩和道:「奉先公,此事不能怪文遠將軍,更何況,文遠將軍說的也沒有錯。我看我們還是先避一避吧!」

    「高順。連……你,也這麼認為?」

    聽著呂布不善的語氣,高順硬著頭皮點點頭。

    「混賬!」呂布馬鞭抽在高順身上,高聲喝道:「滾開,今天我呂布要是不殺孫堅不足平怒!」

    「奉先公!」

    高順近乎是哭訴。瞧見呂布不理自己,回頭去瞧呂布身旁那文士,卻只見那文士搖搖頭,冷笑不語。

    文士冷笑無他,今日本是已成的局勢竟然讓呂布一己私慾生生毀壞,現在不論呂布能不能殺掉孫堅,他都丟失了他賴以為生的數萬西涼鐵騎。最重要的是,皇甫岑的大軍隨時有可能殺到。而他嘴角這種笑,那是無奈的自嘲!

    當真愚蠢之極,自己竟然會選擇呂布!

    「——殺!」

    似乎也瞧見了身後那文士輕蔑的回應,呂布心中怒火越來越盛,猛然催促赤兔馬,方天畫戟朝天一舉,從空劈下!

    皇甫岑回身對黃忠一眼,在大勢中引著八百重騎而來,並不慌亂的衝殺,直奔呂布而去。

    此時,場內的戰事正慢慢陷入焦灼。程普、黃蓋等人似乎有些體力不支,口中喘著大氣,上下抵擋著越來越凌厲的攻擊,局面變成苦苦支撐,二人默默念道,皇甫岑何時而來。

    卻聽見身後一陣陣喊殺聲將至,援軍到了。

    呂布聽見如波濤海浪般的撕裂之聲,似乎也發現了場內的不對,看起來對方趁自己溺戰,已經到了!

    「嗖!」

    無聲無息中一道箭光,衝著呂布射殺過去。

    呂布大驚,正在思考是不是聽高順之言先撤退,畢竟面前的對手太多了。被對手擾亂的心神還未恢復,這箭光就已經射到近前,慌忙地用方天畫戟匆忙磕掉來箭。還未等呂布做出下一個反應。

    「嗖!」「嗖!」「嗖!」「嗖!」「嗖!」「嗖!」「嗖!」

    七隻箭矢以至,竟然是七星連珠箭!

    呂布大驚,七隻箭封鎖著自己每一處可動之地。面門,咽喉,胸口,雙肩,雙腿。簡直就是在封鎖著自己所有退路。是誰?呂布大驚慌忙的看向正前方,卻看不清楚人影。

    鬼神莫測的偷襲,讓所有陷陣士卒看見都捏了一把汗!

    「奉先公小心。」

    張遼駁回馬首,疾馳的奔向呂布。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群豪,這份膽氣已經讓所有人開始汗顏。什麼是強者,這就是強者,絕頂強者!可是這天下間竟然會有如此神射之人,偷襲呂布。

    「奉先小心。」

    高順見七星箭羽已至,當然看得出來自那七隻箭上的殺意。破空之聲,訴說著神箭無敵。

    呂布也是一個用箭高手,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呂布已經清晰的感覺到面前的殺氣。此刻卻已經不容許自己多想,全身用力,把氣沉丹田,用所有的力氣一體身軀,竟然騰空一躍三丈,飛身躲過那七隻絕命箭。

    一旁的黃蓋、程普把各自手中的兵刃再次握緊,用盡自己身上所有的全力,在呂布降落那一時刻起,蚩尤瀑布錘,鑌鐵雙戟雙雙壓下。

    宛如從天而降的伏魔大網。

    呂布提起自己的方天畫戟同二個兵刃磕碰在一起。

    「砰。」

    火光四射,一團霧氣蓬勃而出,瀰漫在三人身旁。

    「呂布!」疾馳而來的戰馬揚頌著這凜凜兩個字,聲音若雷,劈入呂布腦中。高聲喝道:「呂布小兒,你還識得某嗎?」

    「啊!」呂布心中一慌,手下立刻就慢了下來。他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在這裡會聽見皇甫岑的聲音,那個宛若地獄深淵的時時刻刻的召喚,在這一刻,他爆發了,而且還是在自己最為難之際。回應道:「——是你。」

    「死!」

    伴隨著皇甫岑驚**斥,黃忠的身子已經到,貫穿著風速、馬速,都在那一刻爆發了出來,大刀掛著凌烈之風撕裂三人纏繞的兵刃。

    「啊!」

    「轟!」

    一聲龐然大物頓時坍塌,壓氣滿地灰塵,誰也看不清楚究竟在那裡發生了什麼?可是一聲慘叫在紛亂的戰場上卻是份外犀利。

    八百陷陣一愣,奉先公敗了嗎?

    高順和張遼傻傻的盯著面前的變故,他們不相信,強的的呂布竟然敗了,他敗在了另一個人手裡。

    他是誰?

    漫天飛舞的髮髻頓時散落開來,被風一吹,迎著血跡,誰也不知道呂布究竟怎麼了。

    黃忠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確實用大刀砍到了東西。不過,那應該不是呂布的腦袋。

    皇甫岑最先反應過來的,對著身邊的魏延、文聘喊道:「呂——布——敗——了。」

    「呂布敗了!」

    四個字宛若地獄深淵的吶喊,穿透雲霄,振奮著每一個聯軍士兵的心,呂布敗了,飛將呂布竟然敗了,大漢第一強者終於敗了嗎?

    「殺啊!呂布既誅,眾將隨我殺啊!」

    萬馬千軍中不知道是誰先喊幾嗓子。跟著所有人都開始怒吼。

    「殺啊!」

    「殺啊!」

    「殺啊!」

    ……

    「陛下,罪臣皇甫岑救駕來遲!」

    趁著亂戰,皇甫岑帶著身後八百鐵騎聚集向城牆之上,簡單的施禮過後,便從段珪、朱治的手中接過弱冠天子劉協。

    「你……是……白馬……」

    「罪臣正是白馬都尉!」

    皇甫岑點頭。

    「董卓呢?」

    「董相國自認罪孽深重,已經自裁了!」

    「他死了?」

    喜極而泣的小天子笑著看著皇甫岑,卻發現皇甫岑臉上竟然帶著一些傷感,而不是那種該有的興奮。隨即小心思十分多的他收回笑容,他還不知道皇甫岑日後待自己如何,畢竟如今大漢局勢將是面前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說的算。

    「大人,孫將軍暈過去了!」

    狄清帶著御賜寶刀,走到皇甫岑近前,開口說道。

    「傷勢如何?」

    「很重。」

    「把孫將軍帶下去醫治,請河東兩位神醫前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文台兄就這麼身隕!」

    「諾!」

    說話間,狄清已經把孫堅帶了下去。

    小天子回頭瞧著皇甫岑,似乎方才孫堅和他的那些部曲帶給他的震撼還未消散,回應道:「方纔,如果不是文台將軍,朕恐……」

    擦了擦小天子臉上的淚水,皇甫岑點頭,凝重的回道:「臣知道,臣知道。臣定會為孫將軍報仇雪恨!」

    「好!」

    將是兵的魂,即便宛若磐石一般的陷陣在這一刻,都不能抵抗大勢。如潮水一般的攻擊,一浪高過一浪,他們已經被呂布打敗的消息,給振奮了,這一刻,似乎面前所有地擋在自己面前的對手都消失不見了。隱隱中呂布,踢翻身旁阻擋的敵人,搶過戰馬,戀戀不捨的看了看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赤兔,嚥了咽嘴角溢出的鮮血。不甘的望著萬馬軍中的黃忠、皇甫岑。

    這一仗,呂布英名傳遍天下。

    這一仗,呂布名聲卻也喪盡。

    呂布卻敗在了天時、地利、人和面前。

    皇甫岑望了望呂布,不甘的歎了口氣。想要乘勝追擊,畢竟手中的佩劍已經劃出,就要喊出衝鋒的號令。身後八百重騎,面露振奮,紛紛躍躍欲試,似乎就要撕裂面前的對手一般。陷陣嗎?從今始,要取代你們的位置。可是皇甫岑高舉的手始終沒有落下。

    「那是什麼?」

    呂布身旁的文士一驚,皇甫岑身後那些蒙著身體的甲士是什麼,那文士雙眸凝聚,綻放出一種恐懼。他可以感受到來自那為數不多的幾百鐵騎身上的壓力。

    「典韋!」

    「在。」

    「衝鋒!」

    「諾!」

    典韋惋惜的看了一眼陷陣。便頭也不回的下去領著八百重騎接管戰場。淒慘聲中的戰場外,每一個身披重甲的西涼鐵騎肅穆凝視眼前的敵人。鐵騎錚錚,馬蹄陣陣,鼓聲咚咚,雷聲叮叮,整齊而又如狼吞虎般的重騎兵衝著眼前的死士們衝擊了。

    「不。」

    「不。」

    戰場之內的高順、張遼看見典韋帶著那一群怪物,迎著風,緩緩落下。不忍的吶喊道。這群人,難道今日就要湮滅在歷史的潮流中。

    「吼。」

    「吼。」

    「吼。」

    伴著衝殺而來的重騎兵,高順身後的陷陣營自覺的聚集起來,怒吼著胸中的震撼,面對死亡,義無反顧的向前。戰場中的呂布愣住了,這一刻,才是真正的定錘之音,皇甫岑才是真正的勝利者,自己敗了,敗了。撲哧!殷紅的鮮血再一次劃破呂布的衣襟,眼前的黃蓋、程普依舊在不死不饒的糾纏著自己。

    ……

    「我們退!」

    「不搶天子了?」

    看著戰事還在僵持,卻聽到曹操命令撤退,曹仁一臉驚訝的回問道。

    今番奪取天子,那是因為先帝子嗣只剩這一脈,而小天子年紀不到十歲,也正利於控制,就如同董卓所想,但是今天,他曹操自認為自己錯誤的估計了這一切,他不僅錯誤的估計了孫堅的出現,也高估了張遼的能力,甚至他都沒有想到,不及十歲的天子劉協竟然有這等魄力。而今天小天子所展現的一切,讓曹操暗歎,日後即便是挾持了天子,難道就真的能控制他嗎?董卓是梟雄,不也落得這般田地。這個燙手的山芋,皇甫岑既然願意接,就交由皇甫岑去接手吧!

    想罷,沒有理會曹仁的問話,曹操帶著眾人漸漸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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