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一路行來,公孫瓚聽到的全都是關於冀州刺史王芬意圖行刺天子劉宏未遂,使匈奴中郎將皇甫岑身陷囹圄,意圖同謀的消息。聽此,公孫瓚本是緊繃的心思,頓時又沉重了幾分。說不上是內疚還是心酸。而且,當公孫瓚得知盧植身故的消息,整個腦袋都懵了,腦海裡空空如也,師徒如父子。昔日,盧植待公孫瓚、皇甫岑最好。如今聽聞噩耗,公孫瓚恨不能活刮了那些叛賊。
但是,情況不明。
公孫瓚打算先找人瞭解一番。
聽聞河東步卒在冀州剿匪的消息,公孫瓚停止南下的腳步,帶著隨從還有挾持上京的彌加,趕往河東步卒大營。
眼下,麴義還沒有收到調往平城的消息,一直駐紮在冀州。
麴義與公孫瓚沒有交集,次在廣平城,麴義在暗,公孫瓚在明,只有麴義見到公孫瓚,公孫瓚卻不認識麴義。
不過,兩人關於各自的名聲,都是相識的早。
公孫瓚是皇甫岑結義兄長,皇甫岑二次誅伐遼東,皆為公孫瓚、劉備兄弟!
而麴義為皇甫岑近幾年提拔的河東步卒統帥,自然受到公孫瓚重視!
由士卒通報,麴義出迎。
公孫瓚沒有客氣,直往軍帳之內,幾人落座。
公孫瓚環視一眼,驚奇的問道:「麴將軍,其他將領呢?」
「唉!」聞此,麴義略帶悲壯的回應道:「悉數南下洛陽,去見大人去了!」
「老二?」聽此,公孫瓚的臉色嚴肅的扳了扳,本是彎曲的身子瞬間繃直,一臉剛毅的望向麴義,語氣頓時有些冰冷的問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老二究竟有沒有參與叛軍?」
「公孫將軍這是何意?」
聞此,麴義一怒,起身問道。
公孫瓚臉色不變,道:「老二,究竟是不是叛軍?」
「豈有此理!」麴義拂袖起身喝道:「大人是不是叛軍,公孫將軍難道不知?」
「嗯?」
此時,麴義的反應過激,並未因為公孫瓚同皇甫岑的關係,而對公孫瓚有何表述,隨即回應道:「大人剛剛平定匈奴同鮮卑聯盟,聽聞兩位將軍身陷營口,只身前往營口搭救,未來得及收到聖旨,公孫將軍說這話,豈不是讓我家大人寒心?」
聞此,冰冷如霜的公孫瓚身子一顫,愧疚由生!
「大人之過救駕來遲,那也因為未收到隨行護駕的旨意!」瞧見公孫瓚愧疚之色,麴義壓制住自己的憤怒,坐回原位,壓低聲音,回應道:「不過,我想即便大人收到天子指令,也定會為兄弟情誼而放棄君臣之恩!」
言罷,麴義扭頭不語。
聞此,公孫瓚卻驟然起身,背對著麴義,身子微微抖動,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說大人是叛軍,誰信都可以,恕我冒昧,唯獨公孫瓚將軍不可!」
麴義目光直刺公孫瓚的背影。
聽聞此話,公孫瓚轉回頭,不明的瞧著麴義,為何有這麼大的反應。
見公孫瓚不明,麴義開口解釋道:「昔日廣宗城下,如果不是大人隻身入城,先斬張角的頭顱,怎會有兩位將軍破城之功?」言外之意,公孫瓚和劉備不僅承皇甫岑人情,而且張角也是死在皇甫岑手中。
「你——說——什——麼?」
公孫瓚幾乎用盡全力在問這一句話,不過不用麴義回答,公孫瓚就能想明白,昔日在廣宗城下見到的那熟悉的背影,就是皇甫岑,就是皇甫岑殺了張角,還把破敵之功讓給自己兄弟!
「大人他從沒有做過對不起兄弟的事,也沒有做過對不起老師的事!」
言至此處,麴義已經平復不了,胸中的那股暴戾之氣,憤然起身的觀瞧著面前的公孫瓚。
二人的交談,一下子停頓了。
許久後,公孫瓚才背對著麴義,問道:「說說經過吧!
「大人聞言天子徵調,從盧龍塞連夜趕路,途中受呂佈伏擊,要不是有義士相助,恐怕早已經身死敵手。幸我河東上下有高人指點,大軍急速南下救駕,卻被黑山軍阻截此處。待叛賊裡應外合,孫將軍調往城外,收伏擊,信都城內,王芬招募死士藉機動手,尚書盧公本是受我等所求,提醒天子小心,卻遇賊起事,盧公奮力死戰,大人來後,見盧公身死,當場昏厥,而叛軍見事情敗露,臨死反咬大人一口,時,大人昏厥,無可否認!」
言罷,麴義把手中佩劍狠狠摔倒几案上,似洩憤一般!
「嗯。」
背對著的公孫瓚深吸一口氣,手上不自覺的握緊腰下佩劍,事情已經很明瞭,分明是有人陷害!更可氣的是,天子居然會相信,而且,整個被救的官員們,沒有人敢為將軍求情脫困,如此這般,怎叫他不生氣!
一氣說完後,麴義抬起頭顱,抑制眼中即要流出的淚水,憤恨的回應道:「我們一直懷疑,在天子身邊有人串謀!」
「串謀,為了什麼?」
公孫瓚轉回身,語氣好了許多的問道。
「先是要篡改天命,眼下卻要置大人於死地!」
麴義回應道。
「嗯。」
公孫瓚點點頭,整個凌亂的腦海已經抽絲剝繭,明白一切過往。
「現在,只要將軍南下洛陽,奏明聖上一切經過,證實大人身去營口,並未接到聖旨一事,自然可以斷定大人無罪!」言罷,麴義衝著公孫瓚深深鞠躬,低聲道:「他們意圖誣陷大人勾結黑山軍謀反,只要將軍提及張角舊事,自然解惑!一切……」言到此處,麴義抬頭望向公孫瓚,低聲道:「皆望將軍!麴義,感激不盡!」
言罷,麴義撩衣襟跪倒。
公孫瓚連忙上前扶起麴義,愧疚道:「何來所望,老二之事皆因伯珪而起,伯珪怎能坐視不理。」說到這裡,公孫瓚佩戴好甲冑,轉回身,堅決的回道:「如果我公孫瓚再有推辭,就不配做他皇甫岑的兄長!」
「好!」
麴義衝著公孫瓚拱拱手。
「我這就南下!」公孫瓚轉回身衝著麴義拱拱手,道:「告辭!」
「告辭!」
……
朝廷決議壓後,等待公孫瓚南下,再決定一事,迅速傳遍了洛陽的每一個角落,似乎每個人都在關心著皇甫岑的生死一般。這不能說是洛陽百姓太過關心皇甫岑的生死,而是因為皇甫岑確確實實關乎著大漢百姓,影響著大漢。
皇甫岑初任屬國都尉,便在昌黎城立不勢偉業,已經功成名就,成為大漢的代名詞。
當初的影響也不過在遼東而已。
而後,皇甫岑怒殺公綦稠,八百壯士齊卸甲,事後初任河東,造福一方。就更顯得皇甫岑文治武功,德才兼備!
而後的影響,一下子串聯到北地的每一個角落。
之後,大漢風起雲湧,天色漸變,各地叛亂蜂擁而起。
是皇甫岑一手剿滅了「蛾賊之亂」;是皇甫岑一手鎮壓了「匈奴之亂」,連帶著收拾了中部鮮卑;也是皇甫岑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獨闖遼東,令「義」字猶存漢人心間。使漢人不曾忘記,他們安生立命的根本,便是「雄炯氣昂昂,慷慨赴國難!」。
有了,皇甫岑,整個大漢的氣概便不一樣。
皇甫岑如今下獄,什麼原因不談,但是洛陽百姓卻沒有誰願意看到這一幕。
一個保家衛國,為大漢出生入死的將軍就這麼隕落,整個大漢卻再也看不見,皇甫岑的身影,這是何其的無辜,何其的惱人怒!
聚集在洛陽的豪傑義士,一瞬之間便多了起來。
夏育、尹端的隊伍人數不多,幾百之重,並未把湟中義從全部帶來,但這幾百人卻已經是湟中義從中能擋萬軍的精銳!他們剛剛走到孟津,便聽到了冀州刺史王芬意圖謀反,皇甫岑踉蹌下獄的消息。他們知道天子一定會回洛陽再做決定,隨即帶著身旁的部曲,就勢回到了洛陽,偷偷地找了兩個院落,住了下來。
白天的時候,查探洛陽的消息。
夜晚的時候,摸清廷尉府和天牢的概況。
只為了,皇甫岑被押送回京後,沒有退路之時,偷劫天牢!
「將軍,探查好了。」
湟中義從之中為數不多的幾個漢人湊到夏育、尹端的近前,開口道。
「嗯。」
夏育點點頭,揮手湟中義從下去準備。
「是不是在等一等?」
尹端湊到近前,問向夏育。
「還等什麼?」
夏育不明的問道。
「我總覺,這事是不是太簡單了,咱們這麼辦無一不是在不打自招!」
尹端抬頭看著夏育。
夏育卻轉回身,凝視尹端,回應道:「其他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我夏育卻清楚一件事,昏君是認定了皇甫岑,他現在絕不會放過皇甫岑。就像……當年,昏君逼死段公!」回憶起往事,夏育的眼睛之中,全是淚水,停滯了一下,夏育拍案而起,轉身道:「這種事情,我夏育絕不會讓他再上演!」
「呃。」
見夏育提及舊事,尹端嘎嘎嘴,不言。
對於太尉段熲一事,他是無能為力,只有閉嘴不言。說多了,恐惹是非,畢竟他還是張奐的部將。
「走!」
夏育下定決心,背對著尹端,低聲喝道。
尹端抬抬頭,終於忍不住的說道:「我們是不是聯絡一下臧旻,看看他是怎麼想的?畢竟……」涼州武將,三明之下,便是皇甫嵩、董卓、尹端、田晏、夏育、臧旻,說起通曉文墨,只有臧旻學識最深!尹端之意,是想聽一聽臧旻的意見,當臧旻不在洛陽。而夏育素來同臧旻不合,這事誰都知曉,臧旻出身是涼州武將之中個山東士族,算不得正宗的西涼武將。但他常年隨著段熲征戰,久而久之,便化為段熲一系!
「還等他?」夏育深知尹端所想,鄙夷道:「明哲保身的傢伙,連董匹夫都不如!」
言罷,夏育帶著一眾人馬便踏月而走。
尹端嘎了嘎嘴,最後只好隨行而去,生怕,夏育幹出什麼惱人的事情。
一行幾十人,戒備、探哨、放風,各行其事。
輕車熟路間,便趕到了天牢附近。
夏育衝著一旁手急腳快的湟中義從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們把巡邏護衛的侍衛們調走。又衝著湟中羌揮一揮手掌,示意他們去解決掉門口守衛的兩個侍衛,畢竟面生,以後事發後,羌人面孔也為皇甫岑開脫了責任。
湟中義從畢竟是常年隨軍的老人,短短幾個動作之後,便徹底的收拾了面前幾個傢伙。
夏育又派兩個漢人拖走那兩個侍衛,換上他們的衣裝,站在門口守衛。
看似複雜的一系列動作,短暫之間便徹底的解決。
夏育同尹端留下一部分湟中義從,其他人隨著他們二人衝入天牢之內。
「誰呀?」隨著牢房的門板被叩響,裡頭傳來牢頭不耐煩的低吼聲,道:「大半夜還不讓人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見此,夏育清了清嗓子,尖銳吼道:「滾開,快把門打開,如果天子怪罪下來你能擔待的起,咱家還擔待不起!」夏育整個嗓音都是學著太監模樣。
一旁的尹端都忍不住的笑了笑,夏育精靈古怪,近五十的年紀,竟然可以這麼搞笑!
裡頭的牢頭似乎聽到了這一嗓子嚇得不輕,急忙哆哆嗦嗦的打開石鎖,並不時的求饒道:「公公!不知道公公大駕光臨,小的這就打開門鎖,公公……稍候!」
隨著他的回應,門鎖嘩啦啦的打開!
裡頭剛剛冒出一個人頭模樣的傢伙,湟中義從在沒有夏育的指揮下,迅速躥入,並一掌擊在那牢頭的後腦,那牢頭甚至都來不及看清楚面前之人,便昏厥過去。
其他湟中義從在牢裡其他官員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急速的制服其他人,目光壓低,環視著周圍眾人。
天牢之內,被關押的只有幾個人。
彷彿這一切都是為皇甫岑所建造的。
夏育沒有見過皇甫岑,一把拉過尹端,帶著黑布,低聲道:「哪一個是?」
他們做事隱蔽,卻並未開口言明他們究竟要幹什麼,天牢之內同被關押的許攸、周旌一下子驚醒。
周旌一喜,以為是誰來營救自己等人。剛要開口說話,便被一旁的許攸拉住手臂,凝望眼前之人,詢問道:「你們是誰?」
聞言,夏育看向許攸。
卻見尹端搖搖頭,目光掃視一圈後,停留在一座偏僻的角落,直視躺在角落裡的那個人。目光停留在那人身上,心中卻是突兀的一顫,沒有想到,幾年未見,皇甫岑的竟然混到如此光景,週身上下雖然不見刀傷疤痕卻只見他渾身衣衫襤褸,髮髻鬆散,哪有昔日所見的風流倜儻模樣。
「他是?」
夏育一驚,回頭問道:「那麼他們呢?」
聽兩個蒙面人對話,許攸一驚,帶著手鐐腳鐐的他向後一退,警戒的望著面前這股強人。
而旁的周旌也是一驚,怒視面前來人,如無意外,面前這些人是來營救皇甫岑,而不是他們的救星,但是他們每個人都以黑布蒙面,看不出是誰,但看身形,膀闊腰圓,看摸樣便像是從軍之人,但偶爾發出聲音卻帶著羌氐口音,不是白馬義從,白馬義從之中的胡人,大多數是烏丸人,或許會有幾個匈奴人,但絕不會有羌氐口音。
這群人,究竟是誰?
周旌同許攸目視幾眼,各自不言。
尹端瞧了瞧,低罵道:「還能有誰,不過就是那些真正的反賊。」
「就是他們誣陷?」
尹端一說,夏育便明瞭的看著他們,憤恨的瞪了瞪,冷聲道:「殺了他們!」
言罷,便有湟中義從提刀來取許攸和周旌的性命。
尹端看了一眼夏育,道:「先不著急動手,問過仲嵐後,再做決定不遲!」話罷,尹端隨著夏育朝著皇甫岑走來。
此時的皇甫岑也已經發現了這突如其來的一股強人,同樣,來人交談不多,又以黑布蒙面,察覺不出他們是何人,口音又是西涼等地口音。但絕對不會是皇甫嵩的人,以皇甫嵩的為人,絕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參與此事。
但,又猜不透面前來人是誰?
隨著夏育和尹端走近。
皇甫岑的目光拉長,雖然身子未動,卻在觀瞧著他們二人的一舉一動。
突然。
從尹端的對面,天牢最深暗之處,一個穿著獄卒衣服的壯漢,揮刀砍向尹端。
尹端雖為張奐行軍司馬,但畢竟還是以文事為主,年紀又大,多年不動武,反應確實慢了一些。
「小心!」
夏育低吼一聲,讓過尹端,用腰下佩劍,磕擋面前這一刀。
但夏育似乎也未曾料到一個小小獄卒竟然有如此臂力,頃刻之間,便仿若泰山壓頂一般,威壓面前眾人。夏育手中的佩劍被生生磕出。
隨著夏育佩劍嗑飛,身後的湟中義從飛身向前,把那獄卒包圍當中。
那獄卒也緩緩露出身子,整個人身長八尺,卻異常魁梧,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尋常獄卒,而且此人臉上帶著蠻橫,彷彿並未把眼前的湟中義從放在眼中。
即便,連皇甫岑也被這突然出現的獄卒驚得一呆。
而許攸和周旌更是摸不著頭腦。
眼前之事,竟然一波三折,面前這個獄卒究竟是誰?究竟是敵是友?夏育轉回身望著尹端,二人開口詢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