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董卓在溫明園大擺筵席,滿朝公卿,凡是接到董卓請柬的人,誰敢不來?等眾人到齊後,董卓才緩緩出現,同時園中的歌舞樂聲並起。眾人在董卓的壓迫下,戰戰兢兢的飲宴。酒過數巡,董卓突然下令停酒止樂,只見他站起身道:「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
眾人見董卓說話,自然放下酒杯,洗耳恭聽。只見董卓笑道:「天子為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今陛下懦弱,不若陳留王聰明好學,可承大位。吾欲廢帝,立陳留王,諸位以為何如?」
不可!不可!」座一人推案直出,立於筵前道:「汝是何人,敢說此話?天子乃是先帝嫡長子,並無過失,何得妄議廢立!汝欲為篡逆耶?」
見說話之人是執金吾丁原丁建陽,董卓並不以為忤,他素知丁原忠義。於是董卓從懷裡掏出一份聖旨說:「建陽不必憤怒!我有先帝遺詔,而遺詔中,本該由陳留王繼位。何進妄改聖意,實在罪該萬死!」
「拿來我看!」丁原把手一伸,他才不信董卓的鬼話,若是劉宏有旨,怎麼會落到董卓手中!
董卓不疑有他,便把聖旨遞了過去,丁原仔細一看,遺詔的確是劉宏的手筆,而落款處蓋有傳國玉璽。丁原在心中暗道:「如今天下方定,若總換皇帝,對國家不是什麼好事!」
「這遺詔是假的!董卓,你竟敢篡改遺詔,你眼裡還有陛下麼?」丁原說完便把遺詔吞了下去。
「你…丁建陽!」董卓暴怒道:「來人,把此人給我剖開,我要取出聖旨!」
「誰敢!」丁原背後走出一人,生得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
李儒見狀立刻勸道:「今日飲宴之處,不可談國政,來日在都堂公論未遲!」
見李儒這麼說,董卓十分疑惑。可由於董卓一直對李儒很信賴,他知道李儒不會無緣無故的改變心意。等眾人走後,董卓向李儒詢問,李儒搖頭道:「岳父不曾注意,丁原身後那將,絕不比華雄差。我乃投鼠忌器也!」
董卓聞言深以為然,以華雄的本事,在此斬殺所有大臣,想必難度不大。若丁原身後那人確實不下於華雄,李儒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不過,董卓不知道,他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丁原身後那位,可是漢末最猛的猛將,連之一都不帶!
第二天,董卓在朝堂,又把廢立之事拿出來說。眾臣以盧植為首,持反對意見。董卓正要發怒,就聽小校來報說,丁原在洛陽城外捍戰。董卓暴怒,引軍同李儒出迎。兩陣對圓,只見呂布頭頂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系獅蠻寶帶,縱馬挺戟,隨丁建陽出到陣前。
丁原指著董卓的鼻子狠狠的臭罵了一頓,在董卓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呂布已經飛馬直殺過去。董卓也是武人,呂布一動手,他就知道深淺。深知不是呂布的對手,董卓轉身便逃,丁原趁機掩殺。董卓無奈,只好回寨堅守。
回到大帳,董卓往帥位一坐,猛歎了一口氣道:「我觀呂布非常人也。若得此人,何慮天下不平!」
聽見董卓的感慨,有一將自稱呂布同鄉,願為董卓說服呂布來降。董卓一看,原來是李肅。於是,董卓給了李肅許多金銀財寶,包括董卓最喜歡的赤兔馬。
說實話,當李肅來到呂布軍營,奉金銀和赤兔馬,呂布猶豫了。的確,呂布此人貪財好色不假,可他也重情。孰不見,呂布與張遼惺惺相惜,就算張遼要另赴前程,依舊舍不得呂布!可是李肅的到來,讓呂布的心變了。因為呂布一直覺得,丁原看不起他,哪怕他是丁原的乾兒子。
「義父!」呂布讓李肅稍坐,他徑直來到丁原的帳篷。
丁原見呂布來訪,微微一笑道:「我兒何來?」
「董卓麾下李肅繼了禮物來,想說服孩兒投奔董卓!」呂布雙目直直的盯著丁原,希望看見他慌亂的神情。因為這樣,就說明丁原心中有愧,便是殺了他,呂布心中也不會難受!
「我還以為你不會告訴我呢!」丁原笑問道:「做決定了沒有,是殺李肅,還是殺我?」
「這…」看著丁原平淡的表情,呂布的心在顫抖,他想起了張遼、高順平時對他說的話。呂布一咬牙道:「我有一問,還請義父指教!」
「你是不是要問,為什麼我明知你是天下少有的猛將,卻要你做主簿?」丁原笑問道。
「正是!」呂布問道:「我雖不敢說是天下第一猛將,但也少逢敵手。不知義父為何要我做主簿?而且我還聽說,義父曾經說我是胡虜小兒,不堪重用,難道義父就這麼看不我?」
丁原哈哈笑道:「錯了!你錯了!奉先!我讓你多讀,你就是不聽。若不然,你也不會問出這些問題。說你是胡虜小兒不堪重用,那是為父在愛護你!至於讓你做主簿,就是想讓你多讀,多處理政務。為父不想讓你做一個只會帶兵打仗的將領,而是想讓你做一個馬治軍,下馬治民的州牧、刺史!為父就是吃了讀少的虧,否則十年前,我就是九卿之一!」
「這…」呂布有些猶豫,丁原讓他做主簿的理由,他勉強能接受。不僅是張遼,就說高順、成廉都能看出來。可丁原說他是胡虜小兒的話,他實在不能接受。呂布問道:「胡虜小兒乃是侮辱性的話,義父怎麼說是愛護?」
「我沒有親生兒子,我若有兒子,必然說是犬子!把人比作犬,還不是侮辱?可是這種侮辱放在特定的人的身,那就是謙稱!」丁原歎道:「別人稱讚你勇猛無雙,為父自然要謙虛。怎麼謙虛?呂布不過是胡虜小兒,略有些勇力罷了!」
「呃…」呂布直愣愣的看著丁原,一臉的不可置信。
「奉先啊!」丁原一臉疲倦的說:「其實我一直把你當做親生兒子,可你是否把我當作父親?你一直在猶豫,一直在徘徊,一直把胸中的郁氣強壓下去,可你從沒有想過,父子之間需要坦誠。你不來說,我也不好問。」
「那你為什麼今天要說,讓我繼續迷糊下去不好麼?」呂布虎目含淚,他決定回去就幹掉李肅,至於李肅送來的金銀馬匹,除了赤兔馬留下,金銀就充作軍費,正好丁原手中的錢不多了!
「為父時日不多了!」丁原笑道:「今日便是我的大限,因為我做了一件對不起先帝的事,必須以死贖罪!」
「義父,天下已經亂了!兒子就算保您做皇帝也無不可,您何必為了死人盡忠?」呂布大聲質問丁原,他好容易解開心結,正想報答丁原,誰料丁原竟想去死。呂布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
「放肆!胡說!」丁原怒目圓睜道:「平日裡,無論你如何頑皮、放肆,為父也能忍你,可你怎麼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為父平日的教導,你都記到哪裡去了!太讓為父失望了!」
「義父,您不要生氣,都是兒子的錯!」呂布見丁原發怒,他趕緊轉移話題道:「您到底做了什麼,竟讓您愧疚如斯,非要以死謝罪?」
丁原笑道:「董卓手中的遺詔是真的!」
「什麼?」呂布瞪大了雙眼,他真不敢相信,忠誠如丁原,也會做出這樣的事。呂布問道:「義父,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天下已亂,而皇子辨剛登基數月,便再次更換皇帝,大漢威嚴何在?天下百姓如何看待天子?我身為漢室之臣,豈能坐看大漢衰落?可惜,為父勢單力薄,又違逆先帝的旨意,唯死而已!」丁原十分失落的歎了一口氣。
「父親,我保你殺出司隸,再收拾大漢江山便是!」呂布豪氣干雲,一臉堅毅。
「為父累了!」丁原十分和藹的看著呂布道:「奉先,你很聰明,就是不願意讀。一個莽夫,是不能存活於亂世的。為父最後再勸你一勸,以後你再想聽為父嘮叨,就沒有機會了!多讀點!」
「父親,我…」看著丁原蒼老的面龐,呂布心中萬分苦澀,他沒想到丁原的死意是如此堅決。
「奉先,不必如此!生老病死,乃人之常理,便是雄主、聖人也無法避免。為父今年六十有餘,雖不算長壽,卻也不算短命!」丁原拍了拍呂布的肩膀道:「今日,能聽見你誠心誠意的叫一聲父親,便是死,也值得了!」
「父親!」呂布心中感動,猛跪在丁原面前,雙目垂淚,淚水順著臉頰滴在地。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我兒快起!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下跪地,中間拜父母、君主,以後萬勿如此!」丁原繞過帥案扶起呂布問道:「為父將死,卻有一事相托,不知奉先可願意為我完成最後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