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都是「奶」惹的禍
查克旦的同行就像是一個無形的枷鎖,當他天真的笑聲在將軍府內響起,東莪便無可避免的陷入了淒婉的心境。葉赫家的崛起,是建立在睿字頭一系的沒落上的,伴著父親失去的榮譽,她被剝奪了嫡妻的名份,更無情被扁為了奴隸。在這熟悉的府邸中,無時無刻充斥著「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傷懷。
皇上口諭下了之後,不難看出蘇克薩哈的糾結之情,但東莪也並沒有一概而論將他一棍子打死,冷靜的思考這個問題,他似乎沒道理做這麼笨的決定,若是心有不甘,他大可以派更多的親信同行,查克旦對她有明顯的偏袒,即便是一道來了將軍府,也起不到監視的作用。
不過,只要蘇克薩哈站在她跟前兒,她根本就不可能冷靜。無邊的仇恨就像是一張網,將她越勒越緊,那些符合邏輯的定論,散沙一樣坍塌了。
東莪的沉默,仿若無聲的控訴,店內的空氣帶著雨季的潮濕粘稠了起來。蘇克薩哈感到一陣胸悶,不由得呼吸有些粗重。
「這是誰啊?!」
這大大咧咧的語調攜著不悅從外橫刀切了進來,蘇克薩哈愕然的緩緩轉過了身去。東莪心下一沉,急忙抬起了眼簾。那樣敵對的腔調除了多爾博,還會是誰!
「你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多.尼他們都還好吧?!」她慌忙迎了出去,想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可是多爾博對她的話毫無反應,那肆虐在蘇克薩哈臉上的瞪視,一刻不停歇的發著森冷的光。
「我現在哪天沒空了!」他沉著臉一.步一步走進了店來,東莪慌張的挪動著步子緊緊跟著他,唯恐他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好不容易和仇人狹路相逢,以多爾博的性格,會輕易放過他嗎?!
燃著火苗子的憤恨將他烤焦,.多少條人命喪失在一封檢舉信裡,多少個官員為此被抄家法辦!他的父輩蒙羞,他因而喪權、他的妹妹被發配為奴,他們睿字頭的未來,因這個鼠輩的卑鄙行為灰暗一片。
這種仇恨不共戴天,這種怒火可以燒燬一切。聽罷.他將拳頭擰得啪啪直響,旦見他額頭兩邊的青筋直冒,東莪的背上滲出了毛毛汗。
蘇克薩哈倒是以他固有的處變不驚從容應對,他.沖多爾博欠了欠身說到:「好久不見了,多爾博!無恙吧!」
「無恙?!虧得你沒告訴皇上我也有份參與謀篡,否.則我怎麼會『無恙』啊!?全仰仗著你的照應!」多爾博扯起嘴角想要冷笑,那僵硬的面部卻讓他露出了鬼見愁一般可怕的神態。
東莪拽了拽他.的袍擺,他卻一動不動如同一座雕塑,他的目光就像獵人掂量著和自己對持的狼一樣,帶著殺戮的狂熱,不過這匹狼太過冷靜,冷靜得近乎於漠然,挑起了他更多的憤怒。
「注意你的措辭,多爾博!我不是來找麻煩的,也不希望你惹上麻煩。」
「那你是來做什麼的?!」多爾博抬高了眉梢,面帶鄙夷的說到:「別像一隻饞嘴的貓!公貓叫得擾民了,是要被閹的!」
「你——」
「多爾博!!」
蘇克薩哈臉色一變,凜冽起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塞滿了店堂,東莪跺著腳大喊了一聲,拽著多爾博的胳膊將他連推帶拉朝院子裡推去:「有什麼話咱進去再說,別鬧了!」
在和蘇克薩哈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多爾博抽出手臂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把抓緊了他的衣襟,將他推到了牆角邊:「我警告你蘇克薩哈,別打我妹妹的主意!我若是知道她在你的府邸出了什麼事兒,你這輩子就別指望安生了!」
「她已經不是你妹妹了!」
「她永遠都是!」
此時的多爾博和盛怒時的多鐸是如此的相像,不管是他們眼中透出的暴戾之氣,還是維護家人時的一根筋,都像到了極點。東莪抖了抖睫毛,無名淚下。
這到底是她的哥哥在聲討仇人,還是她的叔叔陰靈未散,回來替她的父親討要說法,她已經模糊不清了。
「爺!你做什麼?!快放開爵爺!」馬雲的驚呼傳來,東莪立即醒過了神,兩手齊用抱著多爾博的胳膊不放:「多爾博你別這麼衝動!你就算是將他剁了也於事無補啊!」
他的莽撞極有可能為他帶來不幸,這種擔憂在瞬間被無限擴大,她患得患失的酸了鼻腔「蘇克薩哈說得沒錯,你已歸宗,我不再是你的親妹妹了,橫豎別再在外人面前說這話!!往咱身上靠沒好處!」
曾被萬千寵愛的妹妹說出這樣悲慼的話來,多爾博那發熱的頭腦驟然冷卻了下來,他黯然一哽,咬緊了牙關說:「誰說的,歸了宗你也是我妹妹!」
馬雲早已放下了茶盤走近了身,就等著這個讓多爾博回魂的機會,此時她溫言細語的說到:「爺,快鬆手!」
多爾博沉重的閉了閉眼,復而星眸帶寒的瞪了瞪蘇克薩哈,冷哼著鬆開了手。蘇克薩哈由始至終都帶著漠然的神情,他拍了拍胸前起皺的衣裳,沉吟了片刻說到
「多爾博,我知道你恨我,你恨得有理,我無話可說!成王敗寇,你明白這個道理吧!想想曾不得志的索尼、濟爾哈郎,想想喪命的豪格,不知道你會不會釋然一點呢?如今事已至此,你抱著這麼大的仇恨,有用嗎?!你毀了自己不要緊,別連累了依附你的家人跟著你受苦!」
語落,蘇克薩哈徑直撩起袍擺走向了門口。東莪急忙邁步跟隨,低聲的幫多爾博說著好話開脫。
剛跨出門檻,他復而想起了什麼似的,轉回身來低聲說到:「差點忘了我是來做什麼,聽說聽說你沒奶了,我差人買了幾頭羊,已經送到雨兒胡同去了,蒙古人都說孩子吃了羊奶好,身子骨兒結實就這事兒,我我先走了!」
衝著那刻板的面孔,東莪騰的紅了臉,蘇克薩哈似乎也有些侷促,趕緊告辭離開了。
身後的倆人一來一往的在對話,都沒大注意她。似乎一個在罵一個在勸,反正是嘰嘰呱呱聒噪不已,哪還有功夫來顧及其他。可是她卻猶如被天下人盯著瞧一般,陷入了絕對大的窘迫中。
莞爾,馬雲叨絮完多爾博抬眼一瞧,不禁走上前來打量了她半餉關切的問到:「——你這,是做什麼?蘇克薩哈跟你說什麼了?你幹嘛心驚膽寒瞪著自個兒的胸脯啊?」
「什——什麼?胸脯!沒有呀!」
******
「我說,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什麼怎麼回事兒?」
「你自己不會看呀!馬圈裡怎麼會有羊的!」
偷看了葉布舒那沒好氣的神情一眼,東莪心虛的抬了抬眉梢,力求一筆帶過:「恩——看到了,有五隻好奇怪喲」
不過她的功夫太不到家,擺明了是在敷衍他。葉布舒歪著腦袋瞪了她一眼:「什麼奇怪?你比爺早回府,奴才們沒向你稟告嗎?!」
東莪哭喪著臉由下向上撐著眼皮看向發飆的葉布舒,極窩囊的紅了耳根:「爺能不能別問了?!」
「不行!」葉布舒站直了身子,扭頭看了看負責馬圈的安貴,那邊廂一愣急忙鬼祟的哈著腰閃了,他氣不打一處來的更為光火起來:「你了不得了是不是?把奴才們都買通了?爺就不信了!他們敢避而不答也罷,難不成還敢脫口撒謊!」說罷他大聲吆喝了一聲:「安貴兒!你過來」
沒想到那幾隻羊添亂的咩咩叫了起來,氣氛頓時更為詭秘,東莪絕望的翻了翻眼簾,在安貴耳提面命走近身來之前,癟嘴說到:「爺!就別為難他們了吧,這羊這羊」
葉布舒揪著眉頭不耐煩的催促到:「那你還不快說!這羊什麼啊!!說啊!」
東莪可憐巴巴眨了眨眼,要哭了似的嚅囁著說:「是蘇——蘇克薩哈弄來的。」葉布舒輕輕白了她一眼,低頭整著自己的箭袖老大不高興的問:「他弄幾頭羊來做什麼?」
「他——他——」這下東莪可真的再也說不出口了,她耷拉著腦袋惡狠狠的瞪著那幾頭羊念叨著罵起它們來。
「他知道得也太多了吧?!說說是怎麼回事兒!」
「爺,你都知道了吧!」
那好整以暇的嗓音帶著平順和駕定,東莪恍然大悟的明白了過來,看來她是又被耍了。
「恩」那邊廂果然臉皮很厚的承認了,不過他臉上的不悅之情卻不曾散過,烏雲遮月一般,黑沉沉的嚇唬人。
「既然都知道了,還問臣妾做什麼嘛!這不是捉弄人嗎?!」東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換起花樣兒來,她鎖起眉頭輕輕跺了跺腳。
「爺捉弄你!?誰讓你喜歡將事情藏著掖著了?!不是瞎掰就是打哈哈,不好好治治你,這德性什麼時候改得了啊?」
聽罷這通教訓,任誰的心情也好不了,東莪鼓起了腮幫子嘰嘰咕咕低聲罵起他來。葉布舒不過是想借此治治她的壞毛病而已,他看了看她那委屈的神色,啼笑皆非的抿嘴笑了。
他沉吟了一番,開口說到:「老子不是個玩意兒,兒子還行!爺帶你去看看今兒打的鹿。」。
「什麼!!打到鹿拉!」東莪歡喜的拍了怕手,將那件事兒丟到了腦後:「不是說打獐子,結果打到鹿拉?」
葉布舒此計又以大捷告終,有效的讓東莪跌入了他設的小陷阱裡,他得瑟的牽起她的手來,邁步朝外走去。
東莪墊著腳尖攀著葉布舒的肩頭興致勃勃的問到,葉布舒扭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攬著了她的腰,俯下頭神秘的說:「小兔崽子火候不到,獐子太狡猾了,沒福晉的配合不容易打得到啊!」
「胡說!」東莪被恭維得美滋滋的,忘形的抬手勾著他的脖子,說起了悄悄話來:「既然如此,臣妾給爺打個商量,秋季圍獵帶臣妾去吧!」
「那怎麼成!除了命婦和格格們,皇家圍場哪能讓人胡來呀!」葉布舒立即正色說道,將她糾纏上脖子的耦臂拉了下來。
「扮成爺的侍衛不成嗎?」東莪撅了撅嘴,悻悻然的央求了起來。
「福晉現在恐怕很難再扮男身了吧」葉布舒說話間扭頭盯著她的胸脯打量起來。東莪惶惑的眨了眨眼,立即下意識抬手擋在胸前:「幹嘛!」
「蘇克薩哈他是怎麼知道的呢」那邊廂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頭,眼神兒賊亮賊亮的一點也沒挪動。
「得!不去就不去!爺,趕緊吧!咱去瞧瞧那鹿吧!」東莪倒抽了一口涼氣,慌慌張張的拉起他朝伙房走去。
葉布舒被她拽著,懶洋洋走在後頭翻了翻眼簾,老夫子一樣從鼻腔哼出了一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