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你,也要你的迎合
“莪兒,在這兒住得還慣嗎?”
“回夫人的話,奴婢一切都還好,勞夫人費心了!”東莪淡淡的垂下頭,福了福身說到。
她的冷漠讓那邊廂為之一愣,繼而傷懷的蓄起了滿眶的淚來:“姑姑愧對你,更愧對你阿瑪!旦求能好好照顧你補償補償,你心裡不痛快姑姑都知道!只要在這府邸裡,你想怎麼著,姑姑都依你、啊!”
“不勞夫人費心了,什麼愧對奴婢的阿瑪,這些話說了是要掉腦袋的,夫人千萬別再說了!鬧不好爵爺辛辛苦苦得來的前程,一夜之間就會坍塌!那爵爺不是枉費了一場心機嗎?”
老夫人這輩子過得並不舒心,她知道。老夫人從前疼愛她,她也還記得。蘇克薩哈所為本不**老人家的事,不應該殃及魚池,這道理她更懂得。不過她就是克制不了抵觸蘇克薩哈身邊的一切。
這個人曾經是她父親的左右手,進出睿親王府就像進出他自己的家一般暢通無阻,父親給他立功的機會,讓他加官進爵有了一定的地位。他木訥至極,少言寡語,似乎忠厚老實不曾讓人想到會這麼可怕。
他從來以家奴自居,人前人.後一口一個奴才,對父親的態度就像本分的宗室貴胄對待皇太後一般膜拜過頂。他博得了父親絕對的信任,卻在父親屍骨未寒之時,做了牆倒眾人推的第一人。她對他的仇恨,就像是永不枯竭的滔滔松花江一般,湍急而勢強。
老夫人此時已默默的掉起了淚.來,東莪抖著睫毛不敢看她傷心的臉龐,隱隱聽聞她壓抑的悲泣,她鼻子一酸,恨起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殘忍來:“夫人還有什麼事兒嗎?若是沒其他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老夫人抬起頭想要挽留,面對.她的卻是一個烏黑烏黑的發頂,東莪深深的福下身去,將她紅紅的眼圈遮住,不過在老夫人看來,她這個侄女亦是侄媳婦是鐵了心要將敵視進行到底了。她緊鎖眉頭還未開口,又浮起了更多的淚花。
蘇克薩哈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壓低了嗓子.說到:“格格,別這麼跟額娘說話!有氣朝我撒,你憋得慌就朝我罵!那事兒跟我額娘一點關系都沒有!”
“爵爺別這麼說,你這是在折煞奴婢,‘格格’奴婢已擔.待不起,罵主子奴婢更是不敢!奴婢先行告退了!”
“格格——”
“蘇克薩哈!”
“是,兒子在!”
隨著東莪自顧自的退下了身,她哈腰埋頭的姿.勢和面對主子蓮步後移的卑微讓老夫人心如刀絞,她急忙出口叫住了蘇克薩哈,任由東莪消失在了這充滿悲情的房間中。
蘇克薩哈帶著.懊惱和無奈恭順的走到了炕邊:“額娘有什麼吩咐?”
“你坐下”老夫人擦了擦淚,眉宇間盛滿了憂慮。莞爾她長歎了一聲詢問起東莪的近況來:“莪兒現在還暫住在昆侖閣?”
“回額娘的話,本來想讓她遷入新院落,她一直不肯,所以”
“罷了!她現在身為一名普通的家奴,以她這麼剛烈的性子,若不是為了孩子,恐怕連昆侖閣也留不住她。只要沒和一干奴才擠在下人房,我就放心了。再說你賜院落給她,以什麼名目?像什麼話?叫別人怎麼說去?!”
聽罷母親的話,似乎是話裡有話,蘇克薩哈抬起眼簾來瞧了瞧她:“額娘說得是!兒子明白了!一切都按額娘的意思辦吧。”
“真明白了還是假明白了?”
“額娘??”老夫人若有所指的問語,讓蘇克薩哈更為詫異起來,他不禁眨巴著眼露出了疑惑:“是不是兒子做錯了什麼,讓您覺得不妥?”
“你問得好!是有不妥!我思前想後,就覺得納悶。信郡王是你十五舅的次子,乃莪兒的親堂哥,莪兒若是按朝廷原有的意思到他的府邸去,應該好過在咱們這兒,且不說多尼和她的感情深淺,就沖著多爾博如今暫住在郡王府這一點,她就總有個說真心話的人啊!你為什麼要執意將她要到身邊兒來,給額娘說說你的理兒吧,冠冕堂皇那一套就別來了,額娘聽得多了,倦了!”
蘇克薩哈怔怔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思量了起來。興許是他沉默得太久,也興許是老夫人心情太迫切,不多一會兒便出口催促道:“怎麼?很難開口嗎?”
“——不是,兒子沒別的用意,不過是覺得咱們這兒——更安全,所以”
“更安全?難道多尼還會受到牽連不成?他跟你十四舅沒什麼關系吧?”
“額娘!別胡說!什麼十四舅!!現在您得避諱提到他,實在避免不了時也不能再給他攀親帶故了!!您——您得和他劃清界限!”
“難道你要額娘將‘他’說成是亂臣賊子??!”
“不足為過!!他現在就是!哪怕是咱們母子對話,您充其量也只能稱呼其名,別再往他身上靠了,東莪說得沒錯,鬧不好就得掉腦袋!”
“你——兒子——”
“好了!額娘!除了這件事兒,兒子什麼都聽您的!”蘇克薩哈草草打斷了老夫人的話,面帶陰霾的一屁股坐了下來。
老夫人愣了愣,未曾見過這個孝子在她面前臉青面黑的擺過臉色,微微惱怒之後終是妥協了:“得!咱就別執拗於措辭了,你給額娘說說,多尼府上怎麼就不安全了?你到底給額娘說實話沒有?”
“額娘,現在朝中人人自危,不是竭力和多爾袞劃清界限,就是挖空心思找點子虛烏有的罪狀來抨擊他以求博得皇室的信任。
本來兒子不想跟您說這些事兒,可是自從東莪入了府,可說是嚷嚷也嚷出苗頭了,兒子知道瞞不住了,也跟您坦白了,您認為兒子是孽子也好,忘恩負義也罷,兒子只是求個自保!
多爾袞和多鐸是同胞兄弟,老子死了兒子還在,多尼是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系的!”
“是嗎?”老夫人將信將疑的看了看他,端直了背脊更為嚴肅起來:“那朝廷這樣安排,到底是什麼用意?”
“還能有什麼目的,第一東莪和多尼的血緣近,載入史冊看起來會冠冕堂皇。第二將多爾袞唯一的後代拋給多尼,很明顯他已經被皇室否決了。東莪到他那兒去,對他們倆來說,甚至包括對多爾博都沒好處!”
老夫人偏過頭來,陷入了沉思,蘇克薩哈抬眼一瞧正想要借機退下,她凜冽的抬起了眼簾:“除此之外,你沒別的想法了嗎?”
蘇克薩哈心底一沉,閉上了眼。他尋思著老娘絕不會就此罷休,不如將話說亮,長吁了一口氣他對上了老夫人那一雙慈祥的眼,語氣既恭順又堅決。
“額娘,什麼事兒都瞞不過您!等這陣兒風過了,兒子會將東莪收成通房。”
“通房??!”老夫人雖心裡有底,卻不曾想到兒子給東莪制定的未來會這麼低賤,他不但果真想搶“表弟”的媳婦,且將她貶得真的跟個丫頭一樣:“這是什麼話?東莪是老四的媳婦啊!!”
“她現在已經不是了!”
“可她曾經是啊!況且她尊為和碩公主,你讓她做通房?”
“她現在也不再是和碩公主了!!額娘!!”
“額娘不能答應!!怪不得老四會跟我說得那樣的淒涼,原來你果然是有這麼齷齪的想法!”
“葉布舒給您說什麼了!!他不過是你的侄子,我才是您的兒子!!這怎麼能叫齷齪?!兒子對東莪的情義干淨得很!!況且現在八字沒一撇!兒子心裡都沒底!額娘說不答應說得太早了!”
蘇克薩哈突兀的站起身來,有史以來頭一次沖著老娘呼喊起來,老夫人震驚的望著他,感到陌生而可怕。蘇克薩哈頓時愧從心底起,無以面對老娘失望的神情,他撩起袍擺,一轉身跑出了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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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孤苦蝕心。望著窗外的明月,幾曾何時如此渾濁,讓人只見它的光暈,瞧不清它真實的風采。托腮端坐在窗前,東莪被冷風吹成了冰雕。所幸孩子給嬤嬤照看著,睡在她出生的東廂,讓這個做額娘的,可以端坐於堂屋的二樓上,無所顧忌的自虐一把。
“吱呀、吱呀”一步步穩踏台階的響動傳來,她立即“霍”的一聲起立面對著樓道,緊張的心咚咚的跳。
蘇克薩哈的的身形剛露影,她下意識背著手抓緊了墨盤,似乎要面對的就是一頭貨真價實的“狼”。那一襲朝服如此刺眼,胸前的補紋因叛王而陡變,他升官了!進爵了!也更讓她唾棄和仇恨了:合著他想要的一切都要到了!真卑鄙!
“格格?”蘇克薩哈一抬頭,赫然發現燭光中聳立的人影,雖然嬌弱也憔悴,卻猶如捷豹一般,蓄勢待發。
“爵爺不覺得這麼稱呼奴婢很別扭嗎?”
“我——我習慣了”蘇克薩哈一時語塞,愣了一愣,悻悻然的登上了最後兩級台階:“大開著窗,不冷嗎?怎麼不穿件坎肩?”
“回爵爺的話,奴婢不冷,不用穿坎肩。”東莪偏著頭,掃下了眼簾。那邊廂怔視了她很久,淡淡的說:“你以奴婢自居,怎麼見了我不行禮?”
東莪聞言抬起了眼簾,她眨巴著眼森冷的打量著他,終是屈就身子一矮:“奴婢東莪給爵爺請安,爵爺吉祥!”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蘇克薩哈朝了她走了兩步,擰著眉頭抬了抬手:“得!起吧!”
隨著他不斷靠近的身影在燭光中搖戈出了大片的昏黑,東莪心下一急,無處可退的抵到了桌子,不由自主便重新將手背在了背後,摸索到了又厚又沉的墨盤:“爵爺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蘇克薩哈徑直朝她走來,並不搭話。墨盤上扣著的手指泛了白,東莪緊張的拉高了聲線:“爵爺這是要干嘛?”
在她面前站定的蘇克薩哈低下頭去審視著她,帶著一如既往的憨厚表情:“我能干嘛?給你把窗關上!”
說罷他傾身而出,將兩扇大敞的窗頁拉了過來。東莪細碎的移動腳步,扭頭警惕的望著他,離他遠離了三兩步之遙。不過手裡的墨盤卻是心下一松,留在了桌上。
蘇克薩哈扣著風扣頭也不回的問到:“格格,你在怕什麼?”
“請你別這麼稱呼奴婢、爵爺!!”
那邊廂轉過頭認真的看著她,自說自話喃喃道:“格格是怕我輕薄你?”
“都說別這麼叫了!”東莪被他說中了心事,壓低了嗓音喝叱起來。
“你這念頭是怎麼來的”
“你別過來!”
“我不記得有對你不尊重過”
“你別過來!!!”
蘇克薩哈懵懂無措的帶著疑問一步步逼近,東莪一再的警示毫無用途,她不禁大為後悔放棄了那個絕佳的“武器”。眼光落在桌上,她追悔莫及的望著那個墨盤。蘇克薩哈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兩手一抬用力捏著了她的臂膀。
“你不用怕我,我不會強求你什麼!”
“那你還不走開!!”東莪用力擺著身子,想掙脫出他的鉗制,不過顯然對方沒打算讓她輕易遁逃,兩手用力將她一抖,迫得她安靜了下來:“你將我的心意看明白了?不久的將來我會把你收成通房,不過你放心!沒有征得你的同意,我是不會強行碰你的”
也許是夜色太糜爛,更也許是多年積壓的情愫作祟,蘇克薩哈說的話和行為絲毫談不上一致,他兩臂緊合將她關在了懷裡,隨著低垂的頭越來越靠近她避之不及的臉龐,那可笑的保證還在他口中繼續:“我若要你,就要你的迎合,不然還有什麼意思”
“你——你妄想!滾!”東莪在越收越緊的懷抱中奮力掙扎起來,布滿全身的雞皮疙瘩層層疊疊,抖也抖不完。那一聲大喝讓蘇克薩哈一愣,更是母子連心的使得東廂傳出了嘹亮的啼哭。
東莪猛的推開他來,收拾著情緒慌忙朝樓梯口跑去,蘇克薩哈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別跑這麼快,小心摔著。妞妞哭了,我去吧!”
“放開我!你去?你去干嗎??別用你的髒手碰我的孩子!她叫穆丹,不叫妞妞!我討厭這個小名兒!”
“你以為葉布舒有多在乎你和孩子是嗎?他那天穿著吉服,是去拜會勒克德渾的。太後欽點順承郡王府設宴開堂會,為的是撮合他和淑惠的婚事!”
登登登下了幾級台階,東莪被蘇克薩哈的話炸得兩耳轟鳴的一響,停住了步伐。她生產那日葉布舒吉服吉冠的打扮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那寶藍色的蟒袍如此合身,將他襯得英姿挺拔。就算上朝也不用穿吉服啊!?難道蘇克薩哈所言屬實??
她呆滯的睜大了美目,空洞的視線找不到焦距對焦。蘇克薩哈穩穩而下,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心痛的抬起了她的下巴:“難過嗎?你當初不是並不樂意嫁給他嗎?是時間讓你改變了?那我也給你足夠多的時間,也許你有一天也會接受我?”
抑制不了的悲傷慢慢從腳底攀爬了上來,籐蔓一般緊緊纏繞著她的心房,她眨巴著眼努力將淚吞下,極沒有底氣的說:“他不會的。如果有這回事,他那天會對我說的”
說罷她頭一仰,躲過了他的手,復而在哇哇啼哭聲中快步朝樓下跑去。蘇克薩哈怔了半餉,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他仰頭望著五彩的棟梁,幽幽歎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