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克薩哈」
「奴才在」
「走到哪兒了?」
「回格格的話,快進市東胡同口了。」
「嗯,就在泰禾樓戲園子附近,別走錯了啊!」
「格格放心,錯不東大胡同綾波紡!」
蘇克薩哈頷首放下了轎,勒了馬韁往前疾馳而去。他成繡在胸的應承在先,心裡沒底的一探究竟在後,策馬往東大胡同奔去。
莞爾,他的影出現在街口,朝著抬轎的一干轎夫手一揮,將他們召喚了過去。看來店舖位於好地勢上,一點不難找。
焦承惠疾步跟在轎旁,騎馬對他來簡直是一種煎熬,不如步行來得輕巧。他靠近轎窗請示到:「福晉——讓蘇克薩哈大人知道了四爺給您開的這家繡房,可妥當?」
側耳仔細聆聽,掀起窗簾看了他一眼說到:「其他都不打緊,只是別提——」
「奴才明白!一切聽福晉排!」焦承惠慧黠地接過話頭。哈了哈腰。東滿意地一笑。氣定神閒地放下了窗簾。
轎一落地。不等焦承惠垂下遮擋著手背讓東攙著下轎。蘇克薩哈翻身下馬。徑直撩起了轎簾。東手已伸出。沒想到是他。呆愣了幾秒。車水馬龍地街道上熱鬧喧囂。容不得她靜心思考。她只好突兀地一縮手。扶著轎框下了轎。
蘇克薩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地瞄了她一眼。退開了。店舖地門頭黑底燙金。在陽光下透出了嶄新地色澤。從內迎出了一個丫頭。怯生生地福了福身說:「奴婢秋月給四福晉請安!」
東一笑。瞅了瞅澤澤生輝地門頭。乍然心情大好、她一抬手讓婢女起了身。邁步朝店內走去。
店面內部地格局是個周正地四合院。外部是一間盈門待客地正廳。其上下兩層;下迎普客。上待貴賓。靠樓梯一面地長條台上羅列著整齊地布匹。面對大門地正中央設有厚重地長形櫃檯。東打量著室內陳設。雀躍地走到櫃檯後。體味起了當老闆地樂趣。
無意地掃視中、看見門外地蘇克薩哈竟然目不轉睛地正看著自己。店內店外地兩人遙遙一瞥。視線糾葛地瞬間、火花「啪啪」一閃。將東灼痛。她落下眼簾心中惴惴不安地打起了問號: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完全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有意迴避著他,東一轉身向店內走去。穿過通道,焦承惠和秋月腳跟腳的隨她來到了天井。正前方是一間堂屋,左右有廂房兩間可供住宿或者休憩。
院子兩邊是披屋;伙房、雜物間、繡閣都在此兩旁之中。東穿梭在各個房間內,聽著秋月低眉順眼的詳細介紹,在升騰起來的新奇感中,慢慢將剛才的尷尬拋諸了腦後。
這諾大的店舖中,好像只此秋月一人留守看店,東顧盼了一番終於喚了她近身低低的問到:「——你家主子呢?」
秋月一愣,附耳回到:「回四福晉的話子爺告誡奴婢只能稱呼您為主子,至於——」,她又一頓聲音壓得更低了:「百合主子以後不會再叫這個名兒了,世子爺也沒個說法,只交代咱們稱呼她為小姐!」
「噢?」東抖著睫毛掃了她一眼,心裡轉悠起來:難道哥哥的意思是想將百合的從前一概抹去!?若是這樣,那哥哥安排在綾波紡裡的婢女應該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新人」,斷然不會跟睿親王府有什麼瓜葛。她思量了一番,打量著眼前這個頂多十二三歲的婢女到她身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卑微和江南水鄉的清秀,她開口試探著問:「秋月,你是漢人?」
「回四福晉的話,奴婢屬世子爺名下的投充農奴,繡房裡的另一個婢女『春凌』也和奴婢同出一轍,隆世子爺恩典得以在這繡房中為福晉效勞,春凌現在陪著小姐購置絲線去了臨走交代了奴婢,若是四福晉來了,一定得讓奴婢留您在店內用膳!」
「哦?呵呵——姐姐怎麼知道我要來的。」
「小姐早就囑咐過奴婢們,說四福晉這兩天就會過來!讓咱們都精神點、好給您一個好印象呢!」
說話中,東已來到了堂屋抬眼看到大廳上懸著一塊匾,其上龍飛鳳舞的四個燙金大字「自有乾坤」分外惹眼中設了酸枝茶几和椅子,茶具杯墊玲瓏精緻一一俱全抿嘴一笑,琢磨著匾上的四個字白白就確信此匾題詞乃葉布舒所為,她揣摩著他的心意,忽然有點想他了。
靈巧的秋月福了福身,張羅茶點去了。焦承惠一聲不吭的尾隨在身後,見她有意落座,便上前一步將椅子
位置。東拂了拂袍面兒坐下身來,隨即開口說到:你出去請蘇克薩哈回吧,別等了。說准我要在這兒多待上一會兒,他老這麼侯著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兒,還是讓他先回吧!」
「福晉英明,奴才也琢磨著,若是耽誤了蘇克薩哈大人的正事就不好了,奴才這就是去回了他!」焦承惠一陣高興,哈著腰退了出去。
他那高興的神色讓東禁衝著他的背影白了一眼:敢情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瞧他的欣喜勁兒,一副恨不得幫葉布舒盯死自己的模樣!真討厭!看來葉布舒走前沒少交代,他迂腐得這麼離譜,說不定會指使手下的奴才們,將靠近自己的所有雄性動物都遠遠的打發了去。
猜測著他的「歹毒」,關於他的事統統撲面而來,那一股思念越發重了。她暗罵著葉布舒,不情不願的被他的音容笑貌籠罩。外頭傳來了一陣聲響,東得以解脫的站起身來,惑的朝外走去。唯恐是焦承惠和蘇克薩哈起了爭執,她加快了步伐。
「老闆不在嗎?怪了——你們這麼多人堆在門口,怎麼不見人張羅生意?!」
「焦承惠——出什麼兒了!?」
「福晉、這、這位爺找老闆」
「您——有什麼事兒嗎?我就是板!」
東迎上去,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位陌生人,只見他一手抱著包袱一手拿著傘,也不知道是剛出了遠門回來,還是要遠行。聽得焦承惠的稟告,東打量著來人旁的蘇克薩哈已經徐徐踱步來到了陌生人身後。
「打開門做生意,怎麼沒個人來張羅羅啊!大爺我還急著回家呢!」
「位爺,真是對不住了,咱才剛開張,很多事兒還沒理順呢!您有什麼事兒嗎?」
「還能有什麼事!你這兒沒花酒喝,一匹匹綾羅綢緞羅列著,當然是衝著裁衣裳來的!」
東一愣,想不到這麼快生就上了門,而且還讓葉布舒大為失策,第一樁生意就遇到了一個大老爺們兒!而且他的樣子頭粉面的,怕是一個紈褲子弟。
開門紅的第一樁就讓自己給遇上了,東打起了精神來。雖然葉布舒再三交代,這繡房只能接繡活兒,不許做衣裳,不過她卻為了討個好綵頭,依舊嘴角牽起笑意開了口:「咱們這兒主要是以刺繡為主,做衣裳嘛,暫時還沒這個考慮,這些個布匹都是用以刺繡的。您要是想做衣裳可以去西大胡同那兒,咱的繡品將來也會送一些到那兒去加工成成品。不過、若是您想要竹品,那咱是應有盡有,您只管說要什麼花樣的便成!」她一邊笑意盈盈的待客,一邊趁客人環顧四周的檔,衝他身後的蘇克薩哈「吹鬍子瞪眼」的擺手。
蘇克薩哈早在這油頭粉面的小子出言輕佻之時便沒了好氣。他陰靈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蕭殺東的示意,視而不見,橫眉冷眼的緊跟在粉面小子身後。那架勢、好像是隨時準備著一耳光將他扇在地上爬不起來一樣。
「什麼!繡房就只能做繡品嗎!!爺還急著往家裡趕呢!敢情又讓爺折返到市西口去!!!不像話!會不會做生意啊!」粉面小子臉一沉,將手裡的包袱「啪」的扔在了櫃檯上。
東愣了愣,安撫的話還沒出口,一眼便掃到蘇克薩哈面露猙獰的握緊了拳頭,她涼氣倒抽的掄圓了眼睛氣急敗壞的衝了過去,一把將他推到了一邊兒。轉瞬,沖客人一笑:「您別生氣,您先說說是想做什麼衣裳吧。馬褂?坎肩兒?還是」
見老闆氣勢洶洶的雷到跟前來,粉面小子身子一縮害怕她發起飆來要撒潑,沒想到她嬌顏一綻了。他愣愣的近距離一瞧,下巴掉落、氣焰頓時滅了:美人啊!想不到這小小的店面中藏著這麼標緻的人兒!
他立即放低了音量結結巴巴的說:「這都不是!大爺我想做件兒花碟褂」
「啊!女褂啊這倒是能考慮考慮」東心裡轉悠著怎麼促成這開門紅的第一筆生意,不曾瞥見他口水長流的癡相。念想著葉布舒不許她接裁衣的生意只是為了限制她頻繁接觸三教九流的大老爺們,但如今這頭一筆生意上門,推脫了不是太不吉利了嗎!況且客人是做女裝褂子,他應該不會有什麼異議吧
自己給自己找著諸多的借口,一旁的焦承惠和蘇克薩哈難得的穿起了連襠褲,他倆人圍在一旁乾瞪眼的恨不
個粉面小子扔到大街上去!
「福晉!四爺交代了,綾波紡不能接裁衣活兒啊!」焦承惠實在按耐不住,一攏手,哈腰說到。粉面小子一愣:「什麼?福晉?四爺?哪個四爺?」
「哎呀焦承惠,你別來打岔!這位爺,咱們還是看看您有什麼需求吧!您想要哪種顏色的布料做底?」東瞪了焦承惠一眼,逼得他不得不愁眉苦臉的退了下去。粉面小子卻不依不饒的又開了口:「老闆你是老闆還是老闆娘?這店是夫妻檔啊?你家爺是誰啊?說出來讓大爺聽聽,指不准和老爺子還是同僚呢!」
「這個」東一呆,遲疑了。敢情這小子一上來就刨根問底兒攀起交情來了,縱使做生意人脈是第一要素,不過她可不想這麼張揚,好不容易能自由自在的過點舒心日子,若鬧得人盡皆知了,還舒心個屁呀!
逮著她愣神的一瞬,蘇克薩哈拎起粉面小子的後衣領朝外一撒手,丟了出去:「大爺還是換個地兒攀交情吧!咱家主子用不上!」
「喂!喂!好哇!你個奴才敢撒野!等老爺子回來了爺怎麼跟你們算賬!呸!哎呀——等等、等等!讓我進去啊,我的包袱!」
隨著粉面小子這麼一鬧,口已經聚集起了一幫子看熱鬧的人,東這才回過神來,憤憤然沖蘇克薩哈一瞪眼,拿起包袱快步上前遞給了粉面小子。
本想開口表歉意,順帶再挽回挽回。蘇克薩哈卻陰魂不散的站在門口,面目兇惡的瞪著人家不放。粉面小子「呸」了一聲,不敢逗留,在一片罵罵咧咧的碎語中遠了。
「你到底要幹嘛呀!?你膽子還真大!這一鬧我怎麼做生意?」看著銀子飄遠,想到葉布舒「鄙視」的眼光,東氣不打一出來的對蘇克薩哈發起了脾氣。
「:才該死,格格要責罰奴才,奴才沒話說!」
「你——你賠給我!」東沒想蘇克薩哈一旦面對主子,就又恢復了那一副木訥的神情,既不解釋不分辨,開口就是認罰,他這麼一來反倒將了她一軍,氣憋在心頭沒了對白來發洩,她不禁撒起潑來。
「蔗!格格讓世子福晉從奴才祿裡扣出來吧,奴才下月親自給格格送到府上去。」蘇克薩哈說罷,一彈箭袖跪了下去。
「你——你!」東惱怒的俯視著他,心裡的怒火越燃越旺,他既不道歉也不說個所以然雖然是一副認罰的口吻,卻讓人感到他理直氣壯,帶著不卑不亢的神情。東一時氣結大聲嚷嚷到:「憑什麼要我等下個月!就這個月!」
蘇克薩哈一愣,緩緩的抬起了頭,神色黯然的看著她:「回格格的話,請格格寬限奴才一月,奴才這個月的俸祿都給先父辦喪事了」
對上那一雙隱含著悲慼的雙眸東恍然住了口,心中陡升內疚。她不禁怨起自己的健忘來。前些日子父親還曾提及過這個事,怎麼都給忘了個乾淨呢!
蘇克薩哈的父親蘇納,正白旗人,葉赫貝勒金台什同族。隨太祖初創業後崇德年間,又從伐明雕~、長安諸堡及昌平諸城。他這一生起起伏伏,合著戰火紛飛、晉爵坐爵將崢嶸歲月流逝,最終得以平平淡淡的專管起了牛錄事料就因病閉了眼。
東在哀悼中,忽然又想到了九歲便入府做婢女的桃兒,感到似乎有點不合情理。就算蘇納的一生起伏不定,也不至於將幼小的女兒送到別人的府上為奴為婢吧。她畢竟那時才九歲啊!
抬手將蘇克薩哈扶了起來,兩人都沒了言語。東內疚的瞅了瞅他,只見他低頭不語,面色凝重,那罪惡感便悄然襲上了心頭,自己說的那些話太不近人情,恐怕已經傷了蘇克薩哈的心。堂堂一個主子,咄咄逼人的要奴才賠銀子給自己,這真是太欺負人了!
東緊鎖起了眉頭,想要道歉,卻介於主僕的身份,和十目所視的大庭廣眾之下羞於啟齒。她的心思不斷在蘇納一家的身上徘徊。不禁暗自猜測到——可能是蘇納念及自己動盪不已的人生變數太大。這才將一雙兒女都送到了大權在握的睿親王身邊,以求庇護吧。
這想法更增加了蘇克薩哈身上的悲情感,東面帶愧色的再次看了他一眼,不想那邊廂正在怔怔的注視著自己,東心一沉,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哀怨、悲涼、還有野心?愛意??(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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