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葉布舒從四川戰場上帶回來的傷竟然有這麼重,東莪看著太醫沉重的搖了搖頭,心頭不知不覺一緊,怨恨歸怨恨,罪不至死。無法形容那份對死亡的恐慌和牴觸,東莪的不安擴大了起來。
凡是跟戰場扯上關係的事,總能輕易的撥動她胸中的隱痛。如同被蛇咬痛了手指一般,隱隱的後怕著,隱隱神經質著。彷彿一聳鼻,就能聞到死亡披著散發**氣味的斗篷凶殘的降臨,又好像凝神中就能聽到死亡正躡手躡腳尋找著下手的機會。這個人她也許要隱隱恨著一輩子,卻也不見得不共戴天需要執銳毀滅,不管他做了多錯的事,他都不能現在死去。
「何大人——」
「福晉,恕奴才直言,四爺這個傷帶在身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依奴才拙見至少有三兩月之久,倘若負傷時就即時醫治恐怕現在都應傷好痊癒了。奴才實在不明白隨軍的太醫怎麼會這麼大意。如今腐肉爛至肩骨,怕是難治了啊」
「何大人,皇上和後宮的家眷都在您二十年如一日的盡心侍奉中載風順水的一路走來!如今葉——如今四爺重傷而歸,還請何大人給我一個明白話,他這傷到底如何歸置?能不能治好?」
何克勤一哈腰恭敬說到:「福晉!難為您剛行了大婚,便要操心四爺的傷勢,奴才一定知無不言,給福晉一個安心。四爺這個傷也並不是無藥可治,不過——需切開傷口放出膿血,尚需效仿『關雲長刮骨療毒』將那污蝕腐肉盡數清除,但這樣的話其治療中的痛苦那是可想而知,常人難當啊!」
心頭長吁一口氣的東莪聽了此話放下心來,忘乎所以的一攏手說到:「何大人真乃華佗再世!四爺能仰仗著你的妙手,東莪終可放下心來了。至於痛不痛苦,何大人不必擔心,施治時我會差人來把四爺按住,你只管下刀便是。」眼見著何克勤掄圓了眼睛彷彿怕聽錯了一般微微傾身上前,這像是一個新婚才一天的新媳婦說的話麼。「咳、咳」恭恭敬敬哈腰站在東莪身後的小福子忍無可忍的咳嗽了兩聲,面色悲憤的瞄了她一眼。東莪及時醒神,洩氣的瞟向自己那好整以暇抱成拳的兩手,頓時放了下來。重重翻了翻白眼,非得聽到事關他家主子死活才顯山露水的出來哼哈。早幹嘛去,討厭!也不知道他假咳是提醒自己不該抱拳行禮還是提醒自己可別這麼玩命兒折騰他家主子。
不由得念想起小德子和錦兒繡兒的好來。心下合計著等九日行了回門禮後,一定要快快將自己的一干奴才安置過來,到時候省了這些礙眼的在面前晃悠。
隨著葉布舒府上的總管太監焦承惠焦公公得體的領著道送走了何太醫,訕然安排著奴才們煎藥加炭的東莪找準機會義正言辭的朝著奴才們說到:「好好伺候著爺,我去伙房看看他的膳食備好了沒!」話落轉身便跨出門去,心中歡喜終於脫身。卻感到寬敞的甬道變窄了不少?餘光一掃,黑壓壓的一片,猛然抬頭,微張著嘴愣了。
「福晉吉祥,奴才恭兒給福晉請安,祝福晉福體安康。」
「福晉吉祥,奴才靈哥兒給福晉請安,祝福晉福體安康。」
「福晉吉祥,奴才哈岱給福晉請安,祝福晉早生貴子」
「福晉吉祥,奴才扎布給福晉請安。祝福晉子嗣滿堂」
「福晉吉祥,隨侍處護軍參領額裡叩見福晉,聽候福晉差遣!」
「福晉吉祥,莊園處副驍騎參領扎昆叩見福晉,聽候福晉差遣!」
目瞪口呆了半天,抬起下巴左右一掃,除了這些她本熟悉得很的奴才,還有一堆生分的小太監在送客轉來的焦承惠帶領下急急的走了過來,心中不禁大力的翻了翻白眼,卻不得不扯起一絲儀態端莊的笑,對著一干請安的奴才頻頻點頭。眼見著焦承惠走攏,箭袖一彈跪了下去,重新拉開了呈長拜見的帷幕。東莪微微將頭一偏耷拉了下來,餘光瞟見小福子異樣的眼神,立即又打起精神掛起假笑合著奴才的請安聲點頭示意。心頭不禁暗暗慶幸這更名將軍府的四阿哥府邸上,受府邸規格的限制人員配備並不太多。上上下下不過五六十來號人,要是像如今的睿府那樣一兩百號人一一報上名來叩見,那還不一直耗到她氣絕身亡。
不過這將軍府裡用的人卻是經過了仔細的挑選,東莪百無聊賴的以新的眼光打量著那些她熟悉的奴才,漸漸感到以前很多沒發現的事兒,看來顏扎氏和葉布舒這對母子雖低調卻也謹慎,府中的下人竟然大部分都是老奴親信,連轎夫領頭都千絲萬縷的和二人有著一定淵源關係,絕沒有一個不明不白的奴才待在這看似舒氣高雅卻固若金湯的府邸。
隨侍處和莊園處這兩個對外較多的部門都啟用了正三品和正四品的武官領頭,他倆幼年都曾進宮當過皇子阿哥們的陪讀,更是葉布舒授爵之後親自提拔起來的親信、總管焦承惠曾是顏扎氏早年的心腹,雖無品級,內務宦官卻一直官不在品在權,從盛京到北京、深宮行走幾十年,不論資歷閱歷還是資格人情那都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隨著葉布舒成年分府自立了門戶,顏扎氏毫不遲疑的將焦承惠安排了進來。哈岱嬤嬤不但曾是顏扎氏的貼身丫頭,也是葉布舒的奶娘,圓圓的面容上總是掛著謙卑溫和的笑,主僕二人感情甚深,相當於半個母子。
想來顏扎氏將自己身邊最親信的人都送進了葉布舒的府邸,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又何嘗考慮過自己那不尷不尬的境地才更是需要貼心的人呢。重新估量著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簡單的二人,時間倒也打發得快,眼見著這五六十來號人的「聚眾」請安活動接近了尾聲,便清清喉嚨開口說到:「好了,都起來吧。這幾日也夠大家忙活的,我和大家也並不生疏,不用這樣拘禮。昨兒值了夜的該休息則休息,今兒負責爺膳食湯藥的該謹慎的則謹慎。都散了吧!」說完瞄了一眼甬道右邊通向園子的路大跨了一步準備開溜。卻聽得焦承惠說:「福晉,府邸給小阿哥小格格準備的小書房整理出來了,奴才帶您去瞧瞧吧,看有什麼不滿意的,奴才好及時整改」
一口涼氣抽了上來,不錯啊葉布舒,你的奴才可真是厲害,大婚才一天小書房都備好了。僵著身子扭回頭俯視著哈腰低頭的焦承惠,東莪幾乎就要衝口而出:不用置備小書房,咱可用不上!開口卻變成:「恩——也好,反正我也、也想看看佈置得合不合意、、、、」
背舒雲閣面湖而望,雪壓枝頭的銀裝下是一片鏡面薄覆的清爽,和大書房風語軒兩相對望的便是經過改良的小書房。焦承惠站定一哈腰:「福晉,隨奴才進園子查看」說罷手一推,倚門而立。隨著東莪款款落步左右環視的檔恭敬的說:「四爺賜名『上林苑』的小書房有房五間,左右各帶耳房一間,中間兒這塊地開春欲種竹、喻意著小阿哥們能凌霜傲雨才德兼備將來為君子之一、也喻意小格格們出落得婷婷玉立、婀娜多——」「停停停!」實在是受不了了的東莪高舉著手,連說三個「停」。見焦承惠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東莪指了指園子中間的地問到:「焦承惠、這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四爺的意思?」以為東莪責怪他辦差不利焦承惠急忙說到:「這當然是四爺的意思,奴才怎麼敢賜名號給院落!福晉覺得那裡不滿意還請明示啊!」「不是說名號,是說這竹啊,喻啊,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莪說了半天自己也覺得說不清楚的煩悶,只好囫圇而過。「回福晉的話,種竹自然也是四爺的意思,至於這喻意那是愛竹之人對竹的稱頌,流傳至今自然變成了竹的代表意義了」雖然東莪說得不明不白,焦承惠倒是聽了個明白,不差分毫的衝著她的提問娓娓道來。
「得!就這樣,回吧」東莪全無繼續演戲的心情,隨性而起轉身離去。焦承惠急忙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福晉,還有司房的賬務,從前一直是奴才看著,四爺吩咐了、福晉長於理帳等您過來了要交到您手上。」一頓足東莪轉過身來壓著性子沒好氣的說:「四爺可真是抬愛了,事事都準備得周全,難為他了。」聽她的口氣不善焦承惠不再多話,哈了兩下腰,只緊緊跟著再沒了言語,也不敢再提到司房看賬簿之事,一路從上林苑出來跟著東莪走到了風語軒。
見東莪站立門口想要推門而入的樣子,焦承惠立即上前一步率先推開了房門說:「福晉請——府邸重要的院落都在置備大婚的時候重新整修過,有些物件換了新的,還有些是皇上太后賜的,另外擺放的位置做了些調整,福晉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奴才會一一記下加緊置辦」
東莪臉一沉說到:「焦承惠、我不用你侯著,你還是趕緊回去伺候著四爺吧,這兒我不比你生分,丟不了。」焦承惠一抬頭見東莪面色難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蔗」了一聲卻遲遲哈著腰沒有退出去。剛要開口發難外頭傳來了小福子的聲音:「福晉——福晉——四爺醒拉!差奴才請福晉過去呢」眼見著可偷得半日閒的清靜又泡了湯,東莪重重的一蹙眉,大挽袖一甩憤憤然走了出去。
「你們都下去吧」
「蔗」
「奴婢告退」
看著奴才們一個個退出了房去,個個面露喜色的偷瞄她,東莪心頭升騰的惱怒不由得更多。衝著躺在床上的葉布舒白了一眼,扭頭遠遠的在西窗坐下沒好氣的說:「爺還好吧,怎麼不再多睡會」「我不是一直昏睡著嗎,恐怕府裡都期望著我醒,只有福晉盼我繼續昏著。」葉布舒的聲音淡淡的,不惱火但也不愉悅。「昏迷是昏迷,睡覺是睡覺!我、我是說你昏迷完之後可以好好休息下」「沒什麼區別,我懂——坐那麼遠幹嘛!過來。」
東莪「霍」的起立:「我為什麼要過你算不錯了!我現在要走了,四爺、你好好休息!」
「你問我為什麼?就憑我稱你一聲『福晉』,你今天敢踏出這個門!明天我就把你退回睿王府去!」
「你——你敢!」
「最多莫過十四叔將我發配邊疆,不見得就比現在差,我有什麼不敢!過來!」葉布舒赫然坐起,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冒了出來,臉色蒼白的像個死人的他,連嘴唇都泛著紫色的死氣。
先被他卑鄙的威脅震撼,想不到此時他的儒雅都如蹂躪得不成樣子的宣紙一樣做了廢。再被他嚇人的模樣驚了一驚,昨天行禮時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這樣了。東莪愣了一愣,還是憋著氣朝他走了過去。
「坐到我跟前來!」葉布舒絲毫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東莪怔怔俯視著他,被莞爾等得不耐煩的葉布舒撐起身來一把拽住胳膊拉了下來。「你到底要幹什麼!」摔開他的手來,東莪擰緊了眉毛,生痛的胳膊讓她頓時後悔鬼使神差的靠近他,正要站起身來卻被一股竭盡全力的力道拉入了懷裡,所有的掙扎凍結在他那句咬牙切齒的話裡:「你嫁給我並不是為了我,那你就要記得,為了你的理由好好盡一個妻子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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