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戰俘是第二天來到戰俘營的,一共六個人,從裝束上就可以看出,這是幾個坦克兵。幾個人的精神狀態很差,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顯然是被打的。這樣的情況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幾乎每一個剛被送進來的人都是這樣的。越南幾乎是一個全民皆兵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一個普通老百姓會不會轉眼就變成戰士。在戰場上,如果被越南軍人抓住可能會好一些,最怕就是被那些亦兵亦民的老百姓抓住,如果被那些人抓住,搞不好會被活活打死。
顯然,這幾個裝甲兵是被越南軍人俘虜的。阮元甲命令包玉麟帶兩個人負責為裝甲兵們安排住宿和領取生活用品。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沒有看見武紅纓。不過這對包玉麟來說是一件好事。
王曉東是一個「包打聽」,就在安排坦克兵們住宿和領取生活用品的路上,他就把這幾個裝甲兵的事情打聽得差不多了。
原來,他們幾個是某軍坦克團的,自從進入越南以後,坦克團一直擔任攻堅力量,擔負著大範圍穿插和機動殲敵的主要任務。3月13日,他們坦克團已經順利的完成穿插任務抵達指定位置。按照戰鬥計劃,他們團在策應兄弟部隊完成攻擊任務後,應該開往河內方向,準備對河內發起攻擊,誰知道就在部隊行動前,車長李亦非發現,自己戰車的發動機出現了故障,另外車載電台也有問題。預定的攻擊時間是不能變的。坦克團團長當機立斷,讓李亦非車組原地修理坦克,等待後續部隊上來,然後隨同後續部隊一同行動。這個命令本來沒什麼問題,我軍後續部隊跟進的速度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上來。再說有充足的彈藥加上坦克裝甲的保護,即便是碰上小股越軍也不用擔心。
可惜的是,李亦非他們運氣真的不是很好,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就修好了坦克發動機。上前線的軍人都想著立功受獎,這樣留在後面跟後續部隊,立功受獎的機會當然就落在了前面同志們的身上了。
於是李亦非和車裡的幾個同志一商量,就決定跟著大部隊開進的方向繼續前進,只要速度快,應該還能跟上前面的同志們打上一仗,問題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坦克團將李亦非他們的位置報告了後面以後,很心安理得的認為他們會隨同後續部隊共同作戰,於是大膽的向前開進,為了保密性,坦克團的開進路線選擇的都是小路。可是,沒等坦克團到達指定作戰位置,突然傳來上級的命令,戰鬥任務取消,所有部隊後撤。自衛反擊戰已經實現作戰目的,全體單位回國!
既然是要回去了,坦克團就用不著躲躲藏藏的了。於是一聲令下,坦克團開上了大路,大大方方的往回走。
李亦非他們車上的電台壞了,當然不知道這個消息,這個時候,他們還正按計劃跟著趕赴預定作戰區域。陰差陽錯,後續部隊的同志們到達坦克團指定的位置準備迎接李亦非他們一起走的時候,發現了李亦非他們的留言,知道他們追趕坦克團的大部隊參戰去了,也就沒有很在意。
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兩邊聯繫的誤差,使得李亦非他們成了沒娘的孩子。等他們到達預定作戰位置後,發現這裡根本沒有他們想像的炮火連天。整個都靜悄悄的,坦克團根本不在這裡。這下,李亦非他們都懵了。坦克的油料本來就不多,還指望著到了這裡以後可以補充。誰知道這裡別說後勤車了,一輛坦克都沒有!
三炮手好不容易將電台整成了收音機,結果傳出來的卻是李亦非他們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中國開始撤軍了!他們坦克團是突得最前的單位,也就是說,現在他們已經落在了全軍的後面!
看著坦克的油料表,李亦非知道,現在他們想開著坦克追上大部隊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幾個人一商量,乾脆,能跑多遠算多遠,到時候,把坦克一藏,徒步回國!
就這麼著,李亦非他們也開始後撤了。跑沒多久,坦克的油料就要用完了。於是他們找了一個很大的荊棘從,將戰車開了進去,然後找了一些落葉枯枝什麼的把坦克給蓋了起來,接著,拿上單兵武器,邁開了兩條腿走了起來。
雖然中國軍隊撤退得很突然,但是越南方面的反映也很快,幾個原來在河內擔任守備任務的師迅速跟進,填補了中國軍隊撤退後的空白地區。
李亦非他們躲躲藏藏的,到底沒能走出多遠去,就被越軍發現了。雖然手裡面也有幾隻54手槍,可是面對幾百號拿著自動步槍的越軍,李亦非他們的抵抗顯得很微弱,沒過多就就被全部俘虜了。因為他們的抵抗,越軍方面也傷了幾個人,這下抓著了李亦非他們幾個,一幫兵一擁而上,爆打了他們一頓,要不是當時中國方面的戰俘很少,還不知道他們幾個會被打成什麼樣子……
從坦克兵這裡,大家知道,中國撤軍的事是真的了,於是都急了起來。張喜航和盧凱趁了個空,連忙商量了起來,兩人都覺得,逃出戰俘營的事得趕快進行,否則搞不好到時候這真的沒法走了。
阮元甲安排工作的時候,包玉麟提出,廁所的圍上還沒有搞好,另外,幾個坦克兵一需要熟悉一下環境,不如讓他們跟著一起清理化糞池。過兩天後熟悉一些情況以後,身上的傷好一點了再去甘蔗地裡幹活。
阮元甲倒是沒什麼意見,他只希望戰俘營裡平平安安的,別出什麼事,畢竟這些戰俘的名字都在紅十字會報備過了的,如果出了什麼意外,越南政府方面不好交代。再說了,這幾個戰俘的樣子的確夠嗆,是需要休息一下,於是沒說什麼,答應了下來。
到工具房領了糞桶和糞勺等工具後,包玉麟帶著幾個人到了化糞池。沒等所有化糞池的蓋子都打開,包玉麟首先下到第一個化糞池裡,裝滿了兩桶以後,包玉麟渾身上下都沒有乾淨的地方了。看到身上成了這個樣子,包玉麟根本沒有忌諱,直接撂下一句話:我休息一下,然後遠遠的找了一片草地,躺了下來。
李亦非很奇怪,問張喜航道(張喜航的年紀最大,看著像幹部的樣子):「那個管理員是誰?怎麼說不干就不幹了?」
鄙夷的看了遠遠躺在草地上的包玉麟一眼,張喜航回答道:「他可是大名人,他的反戰宣言進過聯合國的,中午你就會聽見了,現在不過是表現一下,搞了一身,給越南人看的,估計今天他都不會過來了。別管他。」說著伸出了手:「我叫張喜航,原某連副連長,目前戰俘營裡級別最高的幹部。」
李亦非連忙握住了張喜航的手自我介紹著,順便介紹了其他幾個同志。看著遠處的哨兵並沒有注意,張喜航拉了一下李亦非的手,示意他跟著自己。當下,兩人沒說話,一前一後的走進了廁所。
畢竟時間有限,張喜航也沒那麼多廢話,直接問李亦非:「跟你一起的幾個同志可靠麼?」
李亦非當然清楚,這是要跟他交底了,就不知道張喜航想說的是什麼:「沒問題,都新的過!」
「那就好!」張喜航點點頭道:「現在這個戰俘營主要是三個單位的人,原來我那個連的,有十多人,然後是盧凱他們排的,在就是你們6個。剩下的還有幾個零零星星的,然後就是那個包玉麟,其他同志都好說,基本上大家都還心齊,只有那個包玉麟,說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越南人很看重他,所以你要告訴你的人,大家要小心他。」
李亦非一聽,頓時提高了警惕,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會傳達下去的。」
張喜航沒對這個事說得太多,接著說道:「我今天是想問一下你的意見,我們想好了一個辦法,可以逃出這個戰俘營去,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一起幹?」
一聽這話,李亦非頓時喜上眉梢,連忙表態:「當然願意!前兩天我們幾個想了不少辦法,就是沒能跑了。敵人看管很嚴。我剛才也觀察了一下,要想從這戰俘營裡跑出去,困難真的挺大,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辦法?」
張喜航一聽點了點頭:「有這話就行了,走,我帶你去看一看。」說著,兩個人又走出了戰俘營的廁所。
回到化糞池邊上,張喜航對盧凱示意了一下,盧凱當然明白,於是一下打開了第四個化糞池的蓋子。張喜航也不說話,帶頭跳了下去。李亦非當然跟著跳了下去。
到了下面以後,李亦非頓時明白了,張喜航跟他解釋著:「這條地道正通往後面的甘蔗地,我們看了一下,現在還沒有挖通,但是也有十幾米了,已經避開了鐵絲網裡面的雷區。我們想,如果我們再把它延長一點,更加深入甘蔗地,到時候大家趁晚上,通過廁所的蹲位,下到化糞池,然後通過化糞池就可以進入地道,這樣,大家就可以一起逃出去了。」
李亦非一聽,頓時來了興趣,誰都不想被當成戰俘押解回國,如果能逃出去,當然是最好的,就算不行,最多是被抓回來,受點皮肉之苦罷了。
「這個辦法好,不過我們為啥不趁夜直接下到這個化糞池,非要從廁所裡走?」想到廁所裡蹲為的味道,李亦非的確不舒服。
張喜航苦笑著說到:「我們也不想從蹲位裡走,但是不行。化糞池這個位置正好處於兩邊崗樓哨兵監視的範圍,這麼多人,肯定會被發現,所以我們只能從蹲位裡鑽出來。」
「可是我們那麼多人晚上都到廁所裡就不出來了,敵人的哨兵肯定會發現的。到時候到排房裡一看就穿幫了。」李亦非提出了他的看法。
「這個我們也想過了,我們只能利用哨兵換崗的間隙溜出去。他們這裡的哨兵是兩個兩個換崗的。一到時間,一般是後面兩個哨兵先回去,叫醒換崗的哨兵,然後4個哨兵一起出來,再換走前面的兩個,然後同時上崗。這期間有5分鐘的時間。這個時候,只有門口幾米的距離是在監視範圍內,到時候只要大家的動作快一點,應該就可以有時間跑過那段距離。」張喜航將他的計劃對李亦非和盤托出,時間不等人,他們必須盡快逃出去,時間一長,等越軍安排好了國內的駐防情況,就算跑出了戰俘營,回到國內的幾百公里路也不是那麼好跑的。特別是大家都不敢跑大路。
「我看這拌飯行,不過,我們這樣跑出去,萬一他們有狗,我們這一身的味道,怎麼都跑不了。」李亦非說出了他的疑慮。
「狗?有狗也都給他們吃了!這個問題不大!」自從進了這個戰俘營的那一天開始,張喜航就在考慮著怎麼跑出去,對這些情況是瞭如指掌了。
「可是萬一……」李亦非還沒有說完,就聽到盧凱在邊上小聲的叫著:「注意阮元甲來了!」20多米外,阮元甲轉過房頭正走過來,大概也是想看一看戰俘們幹的怎麼樣了。
正當阮元甲踏上草地準備走過來的時候,包玉麟從草地上睡眼悻悻的站了起來,揉著眼睛,彷彿剛被吵醒了的樣子,他一下看見了阮元甲,連忙立正:「報告阮營長,戰俘正在清理化糞池並為菜地施肥,請你指示。」
包玉麟站的位置正好在阮元甲通往化糞池的必經之路上,如果阮元甲要想到化糞池去,經必須從包玉麟的身邊走過去。包玉麟是第一個下到化糞池的人,一身衣服濕漉漉的臭不可聞。
看到他站的筆直的樣子,阮元甲失去了從他身邊穿過去查看化糞池戰俘勞動的興趣。遠遠的捏著鼻子問道:「進度怎麼樣?你怎麼不去幹活?怎麼在這裡?」
「報告阮營長,進度還可以,大概今明兩天我們就可以將化糞池清理完畢,我剛才首先幹了一陣,現在休息一下,那邊味道太難聞了,所以我在這躺一下。」
阮元甲鼻子哼了一下,不置可否,心裡嘀咕著,那邊味道難聞?怎麼樣都沒有你身上的味道難聞!他沒有再往前走,撩下了一句:「趕快干。」然後急急忙忙的走了。的確,站在包玉麟身邊也太難聞了。
化糞池這邊,大家看到阮元甲沒再走過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盧凱放下了手中的擔子,本來他還準備,一但阮元甲過來,他就挑上擔子走,等到阮元甲身邊的時候,假意摔倒,倒阮元甲一身糞水,那樣,阮元甲肯定就不會過來了。不過那樣一來,搞不好這幫人就沒飯吃了。但是怎麼樣都比讓阮元甲發現了第四級化糞池的秘密來得好些……
阮元甲走了以後,包玉麟又躺到了草地上,依舊休息著。這一邊,張喜航等幾個人輪流幹著,他們首先要將幾個化糞池裡的糞水盡量挑出去,這樣才能露出化糞池之間的連接孔,然後還要用昨天的那把鐵鍬將這幾個連接孔挖大,好讓人能鑽的過來,最後,他們還得加緊時間,盡量將地道挖長一點,這樣才能更保險。當人了,這中間還得在地道裡挖幾個通氣孔,不然這麼小的地道,又是連著化糞池,到時候別說鑽,裡面的沼氣就要人的命。當然了,通氣孔的問題好解決,有老鼠洞那麼大居多挖兩個就行……
武紅纓是今天一大早回河內的。今天早上,河內來電話說武將軍在對中戰鬥中身負重傷,在河內搶救無效死亡。武紅纓得趕快回去看武將軍最後一面。
接下來的兩天,武紅纓都恍恍惚惚的。武伯伯這一死,她就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更何況,由於中國軍隊進攻猛烈,武將軍的一個團打的很慘,幾乎全軍覆沒。就連他本人也受了重傷。這也虧了他死了,都說人生如燈滅,不然,活著也是累,恐怕就得上軍事法庭了。畢竟在他手上丟了一個成建制的團。武將軍一死,武紅纓悲痛之餘,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完全沒有了依靠。或許,未來就只能在部隊裡呆下去了……
兩天的時間,包玉麟一如既往,每天都第一個下到化糞池裡搞兩桶糞便,然後澆到菜地,接著就躺在草地上休息。至於張喜航他們,愛幹啥幹啥。包玉麟知道,他們已經沒有辦法相信自己了。不過從盧凱等人興奮的樣子不難看出,恐怕,他們的活已經幹完了。又觀察了兩天,冷眼看著張喜航他們加緊了聯繫,包玉麟明白,他們這是要動手了。
包玉麟知道,現在這個情況下,他們真的動手的時候是不會叫上自己的,他們會怕自己出賣了大家,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們會把自己綁起來或者直接幹掉,然後集體越獄。他是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他得在戰俘們逃跑之前跑掉,因為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跑才不會連累其他人。武紅纓說過,要是他跑了,戰俘營方面會宣佈他被調到河內去了,這兩天武紅纓不在,只要他擺脫了其他人單獨逃跑,戰俘營一個不會連坐其他戰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