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著炮擊的時間,包玉麟小心奕奕從彈坑裡探出頭來,透過彈坑前已經被硝煙熏得枯黃的小草仔細觀察著。他手指扣在板極上,做好隨時擊發的準備。槍是躺著放的,這樣肯定不好開槍,可是沒辦法,誰讓只有這樣才能將自己被發現的概率降到最低。「***,那個小子到底在哪?」他在心裡嘀咕。這會他可不敢開口罵人,不被發現、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關鍵的。
他不能不小心,甚至連頭盔都沒敢戴。因為經驗告訴他,在這個距離上,頭盔根本沒用,只要打上,肯定穿!況且諾大的頭盔明顯會增加被發現的幾率。事實證明,一旦被對面的狙擊手發現,幾乎就沒跑了,那個傢伙打的很準。
包玉麟一動不動的窩在這個彈坑裡已經很久了,他隱蔽得很好,因為他知道,如果不隱蔽好自己就死定了。張賓、劉永華就是這麼死的,畢竟對手已經打了幾十年的仗,經驗不是一般的豐富。
他們的這個排被困在這裡已經兩天了,整整一個排,到今天下午四點,就只剩包玉麟一個人了。他不是很清楚對面得情況,但是他相信,經過這兩天的不斷消耗和125加農炮每隔半小時的覆蓋射擊,對手應該就剩下對面的那個了。「要是他被剛才的炮彈給幹掉了就好了。」想歸想,但是他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兩天來的經驗告訴他,對面的那個傢伙絕對是個油子,倒在他槍口下的已經有十好幾個了。今天上午,張賓就是因為一個不小心,在炮擊後探出頭來想看看那個傢伙是不是給炸死了,結果被一槍打在頭上,整個後腦勺都給掀掉了。
其實包玉麟也不是很瞭解現在的情況,畢竟從當兵到現在不過才短短的3個月,除了學會整理內務以外,連槍都是臨到越南前的兩天才學會分解的。好在原來在家的時候還用過粉槍打獵,要不他連槍都不會放。這也不怪部隊,當初安排打靶的時候,包玉麟正好被安排上了末班崗,按照規定,需要安排休息,所以他沒去參加打靶。
現在這些都無所謂了,關鍵是怎麼活下來。
只有先發現敵人並且幹掉他,自己才有可能在戰場上活下來。包玉麟告訴自己。
包玉麟所在的這個排隸屬四十一集團軍,來到越南後,他們連就被安排了穿插任務。連裡將任務細分了一下,於是他們排成了全連的尖刀,誰讓他們排是一排,而且老兵最多。
初到越南的時候,大家都抱著立功受獎的念頭來的,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包玉麟。畢竟戰前進行了大量的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教育,可是幾仗下來,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著(屍體不算),自己這個排的傷亡就將近一半了,倒霉的就是,排裡唯一的電台在執行穿插任務的第一天就隨著話務員一起被地雷變成了碎片。按說這個時候應該退回去了,可是那個倒霉的剛從軍校畢業的排長卻有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根本不顧人員傷亡的情況,硬是在全員傷亡過半的情況下,非要按計劃完成任務。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決定在當時是得到了所有戰友同意和堅決的,那會大家都憋著一口氣,一心想著怎麼為戰友報仇。幾年以後包玉麟才知道,按照一般戰爭規律或者說演習條件下,在主官犧牲且人員傷亡過半的情況下,這個部隊的建制就會被取消。也就是是說,這個部隊已經沒有戰鬥力,戰場上通常的判斷就是這個部隊已經被消滅或被打潰了。當時戰場上的情況那麼複雜,他們排又幾天沒連續連裡,別人當然認為他們都犧牲了。
這會包玉麟當然不知道這些,十年的文革沒有教會他什麼,但是所受到的英雄主義教育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定要堅定不移的完成上級領導和黨交給的任務,千方百計的消滅敵人,要有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的信念。其實私底下,包玉麟也和班副劉永華議論過,劉永華跟包玉麟是老鄉,平時挺關照他的,所有有的話劉永華是敢跟包玉麟說。記得劉永華當時是這麼說的:「小包,你要記住,這次上戰場對我們來說是一次機會,要是在戰場上鬧個功再火線入個黨什麼的,很有可能就能提干,要是那樣,咱們就算是混出頭了,再也用不著回哪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了。」當時聽的時候,包玉麟很是感慨了一輪。
其實只要是人都怕死,包玉麟也不例外。記得第一次和敵人遭遇的時候,他一口氣打光了三個彈夾,至於子彈打到了什麼地方,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可是幾仗下來。就算是再膽小的人也會變的。默默的數著槍把上的刻痕,包玉麟知道,自己已經消滅了4個敵人了。可惜的是,自己的子彈也沒剩幾發了。在進行觀察前,他清點了一下,自己所有的彈藥就只剩下槍裡的9發子彈和腰上別著的一發手榴彈了。戰場上彈藥倒是不少,可是要去拿那些彈藥的話,也許就得把自己的命給填上。
「咻#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炮彈拖著尖嘯又一次飛了過來。
「***,這些混蛋,難道不知道我還在這裡麼?」包玉麟在心裡詛咒著後方的炮兵。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像平時一樣躲到彈坑裡,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他明白,對面的敵人槍可要比他打得強得多,但是他一樣怕炮,只要炮擊一開始,他肯定要躲起來,現在的關鍵就是自己能不能在敵人轉入防炮的瞬間發現他。
幾乎在炮彈落下的那一瞬間,包玉麟發現對面不到20米的地方,一棵被炮火炸斷的只有碗口粗的小樹邊上,幾棵一點都不顯眼的小草突然收回到了彈坑裡。
「王八蛋!原來你在這裡!!」包玉麟全身的血彷彿一下就熱了起來,眼睛都快紅了。他敢肯定,就是這個傢伙,最少打死了自己15個弟兄,其中就包括自己的班副劉永華。
話回到三天前,包玉麟所在的連接到上級下達的分批穿插任務,要求他們用一天的,穿過20公里的熱帶雨林,渡過錦江河,趁敵不備,搶佔河上的長虹大橋。到了後來包玉麟才知道,所謂的長虹大橋不過是一個不到5米寬、連坦克都開不上去的石板橋。
三個排是分批走的,由於採用的是戰時編製,走的時候,包玉麟的這個排有60多個人,都趕上平時的兩個排了。排長是「空降」下來的一個剛從軍校畢業的姓李的,具體叫什麼包玉麟也記不得了,反正無所謂,只要一叫排長,大家都知道是叫他。
記得臨出發的時候,李排長還對全排進行了一個簡短的戰前動員,大概意思就是讓大家在戰場上要發揮我軍的光榮傳統,要敢打敢拚,要寧可站著死、不能跪著生,要一切行動聽指揮#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等等,這些東西戰前動員都不知道已經講了多少回了,恨不得都會背了,所以大家聽的都不是很用心,不過最後他說了一句,這才讓大家對他另眼相看了起來。包玉麟記得李排長是這樣說的:「等上了戰場,你們都看我的行動,我肯定不會想國民黨的軍官那樣,喊一句lt;給我上gt;,就躲到了後面。要是那樣,你們就在背後給我來一槍,打死我算了。不過話講回來,要是我命令誰上誰不上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
一上了戰場,李排長的確是好樣的。什麼地方最危險,什麼地方就可以看到他的影子。那裡敵人最多,他就出現在那裡。可惜,就是這樣一個剛從軍校畢業,到排裡當排長不過三天的最基層軍官,在昨天被對面的那個混蛋一槍打在了頭上,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包玉麟他們排第一次出現傷亡是出發當天的傍晚,當時劉永華正和包玉麟說著話。他告訴包玉麟,還有10公里才能穿過樹林,到時候可以在江邊休息一下。包玉麟還記得,當時他聽到班副這麼說的時候,心都涼了半截,不停的在心裡詛咒著越南的熱帶雨林。要知道,上級給他們的時間是在一天內穿過20公里的樹林,然後還要渡江去佔領大橋。可是那些只知道在地圖上用鉛筆劃直線的參謀們怎麼知道,越南的樹林根本就不是人走的。一路上不但雜草叢生,樹木遮天蔽日,還有無數的螞蝗和時不時竄出來的毒蛇。負責開路的人已經換了好幾波了,可是這見鬼的樹林居然還有十公里。
也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前面負責開路的尖兵傳來了好消息:看見路了。
不遠處,一些被伐倒的大樹凌亂的倒著,一條很不明顯的林間小道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想來是山民上山伐木開出來的小路。所有人的心情都隨著小路的發現好了許多。因為這就意味著大家不需要辛苦的開路,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到達江邊。
就在大家相對感到舒服一點快速的沿著林間小道快速前進的時候,變故發生了。大概是在小路上走了兩公里左右的時候,負責帶路的嚮導借口小便,轉眼沒了去向,這讓大家很是費解。因為當地嚮導為我們帶路是得了好處的。一般來說部隊會給他一些錢和物資,同時承諾,等完成了任務還會再給他一部分錢物,可這會,他怎麼跑了呢?難道他不想要以後的東西了?
一班長林博文可不像他的名字那麼斯文,整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好在心眼還算細,發現情況不對,第一個站了出來。他跟李排長商量了一下後,李排長發佈了命令。
「大家原地警戒,一班長帶領一班四處看一看。」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意識到災難馬上就要降臨了。
一班的幾個兄弟在林博文的帶領下,四處搜索了開來,剩下的的人基本上都原地找了棵被伐倒了的大樹坐下來休息。因為不走動了,包玉麟蹲了下來,想將褲角從襪子裡抽出來,讓自己的腳舒服一些。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地雷爆炸的轟鳴聲一下就把包玉麟的耳朵都快震聾了,緊接著他就被爆炸後產生的氣浪給掀翻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包玉麟清醒過來的時候,爆炸已經結束了,放眼看去,只能用淒涼來形容。兄弟們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四處的血肉和和傷員的喊叫聲把一排休息的地方變成了修羅場
原來,那個嚮導把一排引到了一個預先設計好了的雷場裡來了,可以肯定,這個雷場當地人都知道,要不就不會有那麼多被伐倒的樹丟在這裡了。
好在這個雷場是一個進攻型雷場,引爆後基本上就不再有什麼危險了。可就是那麼一瞬間,一個60多人的排一下就死傷過半,唯一的電台也被炸成了垃圾。
經過一番救治和整理,全排具有還剩37人是完好完好無損的,當然,包玉麟就是這其中之一。李排長的手臂被彈片劃開了一條挺長的口子,經過包紮,還能動。按理說,一排可以用戰鬥減員和無法聯繫為理由退出戰鬥了,特別是李排長,他完全可以以負傷為由帶著傷員退回部隊駐地。一般情況下,像他這樣的情況,一會到駐地,肯定會被馬上轉回國內後方醫院,等他的傷好了,這場戰爭也已經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了。
緊急進行戰地救治後,李排長招呼全排說出了他的想法,他說:別看我們排中了敵人的埋伏,死傷了不少同志,可是我們現在還有30多個人,這在平時,就是一個正編排。雖然這次任務還有二排和三排的們在進行著,但是我想我,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我認為,我們一排現在還是有能力來完成上級安排的任務的。所以我決定,我們除了安排一部分同志將傷員後送以外,其他的同志跟著我繼續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
都是一群熱血青年,誰都沒有意識到他們此行的風險,不過在包玉麟看來,就算大家都知道有危險,也會義無反顧的去做的,因為這是在為國作戰。
當一排剩下的人在第二天遇上敵人埋伏的時候,所有的人才明白,是他們太衝動了,這不是指他們不該來,而是他們太沒有經驗了,沒有經過詳細的計劃就冒然行事,他們就沒有想到,次行的目的那個嚮導是知道的。嚮導能第一次把一排帶進雷場,當然也能把他們的行進路線告訴他們的敵人。
一場延續了兩天的伏擊戰就是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