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順宗(同名) 第五卷 長纓在手 第八十七章 投名狀
    「既然都想打,那就讓他們都去打好了!傳令下去,兵圍鄆州之時,李光顏、王沛、李愬、程權各負責一面。讓裴度總督其事,誰先打進去朕就重賞誰。對了,那個營先打進去,朕就收哪個營進近衛軍,授予『鄆州營』營旗,二位相公以為如何?」

    「皇上,您聖明。」

    兵鋒直逼鄆州,陸贄的心情明顯也很好,笑瞇瞇地對李誦說道,一旁的裴垍也是笑瞇瞇的。李誦一擺手,道:

    「陸相公,你且慢奉承朕聖明,朕還有個煩心的事情呢,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

    裴垍道:

    「陛下可是說崔承度的兩萬人該如何安置?」

    李誦點頭道:

    「正是。這二萬人之所以歸降朝廷是形勢所逼,並非出自真心,用的話朕不放心,不用的話徒耗錢糧,著實可惜。二位可有何高見?」

    裴垍啞然失笑,道:

    「陛下多慮了,既然投降了,哪裡還有真心不真心的呢?這二萬人可是不少的兵力,陛下對他們放不放心全在於他們能不能對陛下忠心。臣以為,有裴度在,這二萬人必定會對陛下死心塌地。」

    陸贄道:

    「臣以為裴相公所言極有道理。不過陛下需要從常盈倉撥付給裴度些鎮軍之寶。」

    李誦當時明白過來,這是要靠著裴度的懷柔手段,輔以重恩,來使得崔承度這兩萬降軍心悅誠服,心甘情願為朝廷效力了。

    既然兩位宰相都這麼認為,那李誦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了。況且李誦也認為王沛殺俘的行為一旦傳出,勢必對朝廷的形象造成影響,通過對崔承度軍的安撫,或許可以有所挽回。於是李誦又提出了崔承度部如何安置的問題。這兩萬心思不穩的軍隊放到哪裡都讓人睡不安穩啊。

    打算回政事吧辦公的陸贄和裴垍沒想到李誦又提出了這個問題,只好又坐下聽李誦的高見,這一聽不得了,兩人都覺得心裡像被什麼撓了一樣,癢癢是滿癢癢的,卻又不知道哪裡癢癢。

    李誦的意思是整編裁減崔承度部,而後將崔承度部調往河陽,去和田季安作戰。而陸贄和裴垍都對李誦的建議做出極其古怪的回應,並且表示反對。裴垍說:

    「將崔軍調往魏博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等鄆州拿下來以後。崔承度軍新投降,極容易受奸邪之徒蠱惑。如果貿然將他們派遣到異地作戰,難免不會生亂,這既對淄青戰局無補,也對魏博局勢有損。」

    李誦見兩位宰相依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急道:

    「朕當然知道目前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李光顏把這兩萬人收入自己軍中,但是這樣的話說不定會拖累大軍圍攻鄆州的戰役。李師道十幾萬大軍朕都沒有放在眼裡,想不到這區區兩萬降軍倒是讓朕傷透了腦筋。」

    有這麼多軍隊投降本該是好事,眼下卻成了朝廷甜蜜的煩惱。讓李誦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兩萬人都處理不了,當年解放軍一抓抓幾萬俘虜是怎麼辦的呢?想當年萊蕪戰役,可是三天抓了五萬哪,因此甚至引出了陳誠「就是五萬頭豬三天也抓不完」的喟歎。

    想到這裡,李誦不禁靈機一動,姥姥的,五萬俘虜都能消化,老書就不相信這兩萬降軍拿你沒辦法。咱也學學偉人,來個憶苦思甜什麼的,演一出唐朝版《白毛女》,再來個《三個好戰士》,來個士兵寫詩表衷情運動什麼的。李誦越想越興奮,不禁為自己這個偉大的發現沾沾自喜起來,臉上的表情也古怪起來。剛想對陸贄、裴垍說說自己的偉大設想,卻見兩人跟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忙咳嗽了一聲。

    陸贄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道:

    「陛下,您之所以這麼像,是不是因為還是對崔承度是否是真心投降不放心?」

    李誦道:

    「正是。」

    陸贄和裴垍對望了一眼,恍然大悟,終於找到癢癢穴了。陸贄道:

    「您不相信崔承度,為什麼那麼相信田興呢?崔承度和李師道的關係還不像田興和田季安那麼親近呢。」

    李誦一愣,好像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可是難道要自己告訴他們歷史上田興就是狼窩里長出的忠臣?不過好像崔承度也不是什麼奸邪的人啊。見二相望著自己,忙搪塞道:

    「數年前田興作為魏博使者來朝,朕對他印象很深,所以讓糧秣統計司著重收集了他的資料,知道他為人很是孝悌信義。哪裡有這樣的人不是忠良的人?」

    裴垍道:

    「陛下,崔承度也是一樣的道理啊。臣曾經聽糧秣統計司傳回諜報說,崔承度曾經在李師道背叛之前勸說李師道,道李師道依賴諸將皆是逐利小人,朝廷一湯十餅就能把他們引過來。李師道器量狹小,崔承度尚且敢直言,足見此人不是無情無義專事諂媚之人。和陳國公立下約定之後,約束部眾嚴守界限,足見他不是無信之人。這樣的人又能深明大義,陛下為什麼不相信他約束不了這兩萬人呢?」

    陸贄接口道:

    「是啊,陛下。臣想這崔承度不但能約束住部下,而且還正望眼欲穿,想著陛下能讓他率軍反戈李師道,給他個立功的機會哩!」

    裴垍也笑道:

    「確實如此。打田季安他不一定樂意,但是打淄青他是一百個願意的。只怕全軍都和他是一個心思哩。」

    李誦沉吟了一會,覺得自己理不出這個頭緒,問道:

    「何以見得?他不是要保家小麼?」

    陸贄道:

    「不為別的,人情如此啊!這樣進一步說,他也是為了保全家小啊。崔承度身為降將,除了獻城之外,寸功未立。獻城時他還想著要保全自己家小,可是投降之後呢?但凡降將,最怕的就是不能取信人泡,而要想取信人泡,最好的法書就是讓人泡知道自己已經和過去一刀兩斷。陛下忘了麼?當年王武俊和李納自去王號之後,討伐河北和淮西都是分外賣力,為的就是用曾經的盟友的血洗刷自己身上曾經的反叛色彩啊!陛下再想想,眼下在軍中效力的原淮西諸將是不是格外出色?」

    這下輪到李誦恍然大悟了,合著這投降朝廷也是要交投名狀的啊。想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佔領南京總統府的不就是在濟南陣前起義的吳XX部隊麼?李誦本來抑鬱的心情立刻一掃而空,問道:

    「果然是這個道理,這樣吧,封崔承度為右羽林衛中郎將,暫領本軍,歸李光顏節制,隨軍會討鄆州。著令都尉以上將領三日後到洛陽面聖,朕當面吩咐任命,如何?」

    裴垍道:

    「陛下,不可操之過急,打鄆州也不急在一時,還是等裴度收服了上下軍心再讓崔承度自己上表請征吧!」

    這次李誦沒有再問為什麼。這是從歸降到死心歸降必走的程序,或者說規則,李誦明白,這個年代的規則有很多的,比如大臣告老還鄉必須挽留,反覆三次才可以准許,比如有什麼升賞都要謝恩謙虛推讓幾句。不過對自己剛剛稚拙的表現,李誦覺得很難為情。李誦嘴裡嘀咕著:

    「如此簡單,如此簡單!」

    陸贄知道李誦是為剛剛自己的多心而耿耿於懷,道:

    「其實臣等也是受了陛下的啟發。陛下前些天不是下詔押解夏侯澄等四十七名被俘將佐來洛陽,打算把他們發到軍前效命麼?這些將佐到了前線,想必會努力作戰,報效陛下的。」

    李誦見陸贄給了台階下,連忙踩住,道:

    「陸相公不說朕倒是差點要忘了這事了。這些人眼下到了哪裡了?路上可曾虐待他們?」

    這是兵部管的事情。裴垍道:

    「回陛下,夏侯澄等四十七人已經到了洛陽,正等候朝廷分派。按著陛下的吩咐,在長安時就洗雪了他們,他們是以朝廷軍官的身份上路的。一個個都對陛下感激涕零。」

    這裡面有拍馬屁的成分,但是大部分屬實。李誦和主政大臣們是要市恩給這些人,怎麼會侮辱虐待他們呢?

    把這些人押解到長安,然後罪過大的處置,罪過小肯悔過的由朝廷開釋,這個形式是在西川、淮西之戰後朝議的結果。高崇文和李愬在陣前都開釋了大批敵將,不管是能開釋的還是不能開釋的。這樣做總有為自己買好名聲,市恩的嫌疑在。這些叛臣叛將往往會感激的是高崇文、李愬,而不會是朝廷皇帝。所以皇帝和朝廷裡的主政大臣就會覺得很不爽,明明是否寬恕這些人決定權在自己手裡,憑什麼好處全讓臣下拿走?即使李誦一向標榜自己是胸懷開闊的一代帝王,對高崇文和李愬也是頗有不滿意之處的。所以淄青開打之前,李誦特地下詔,明確指出將領沒有對被俘將領的處置權,所有被俘文武官員一律交給朝廷發落,威自朝廷威而不自私人威,恩自朝廷降而不自私人降。如果將領需要市恩的,由朝廷配合唱雙簧。

    這麼說來王沛殺俘虜的行為也是違反了朝廷的詔令的,他不怕朝廷處罰他嗎?不好意思的是,王沛確實不怕。

    這裡面當然也是有原因的。事實上王沛那種殺光光的將領不管是李誦還是別的皇帝都會口頭譴責或者略施懲罰而暗中高興的,這樣的將領冷酷無情,不會收買人心,誰不放心呢?歷史上,名聲越好的大將越受猜忌,名聲越差的越被信任,原因就在於此。所以王翦大肆求賞購買土地,嬴政反而對他放心,所以王沛殺俘虜的消息在坊間流傳後,一般人譴責,聰明人佩服,朝廷上下卻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拿幾百個俘虜的性命,既使得宣武將士甘心效命,又能消除朝廷的疑心,立下大功又能自我保護,太會做生意了。這數百人,客觀來說,也就是王沛作為一個地方出身的將領,一個外鎮調入的將領,對朝廷,對宣武軍上下的投名狀。

    曹州、濮陽相繼被官軍攻破,李師道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這不是李師道沒心沒肺,而是李師道根本就不知道。自從林英從海州逃歸,帶來一連串壞消息後,李師道就病情就沉重了,每天唉聲歎氣,茶飯不思,動輒責罰家人屬下,偶爾卻又會突然精力旺盛起來。稱齊王並沒有給李師道帶來什麼好運氣。魏氏夫人和李師道身邊的人對他極其擔心,生怕他受不了刺激,就決定把壞消息全部屏蔽起來。李師道自從長成以來就在算計別人,結果算來算去最終被身邊人算計,不知道他知道實情會有什麼感想。

    李師道不知道的事情,田季安卻全部知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田季安比李師道幸福多了。可惜的是,這種幸福田季安消受不起。和李師道身邊有太多人說話相反,田季安身邊做決斷的只有他一個人。淄青接連戰敗,鄆州岌岌可危,薛平率領萬人到達河陽(薛平的父親薛嵩可是魏博的首任節度使),范希朝率領朔方、河東兩鎮三萬精銳到達定州的消息讓田季安心頭越發沉悶,煩躁。就算史憲誠和何進滔接連擊敗河陽軍和義武軍的小規模攻擊的消息都沒讓他高興起來,甚至連王承宗前兩天送來的信都被他撕扯得粉碎。張神醫留下的藥方已經開始用到藥力最猛的那一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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