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風同意加入神經科學系,李仲聞教授大為高興,兩人的關係,因此而更親近了一層。
李仲聞能夠和韓風聊得這麼投機,一方面也是因為在國內,他找不到自己能夠交流的人
談著談著,話題便轉移到韓風上次所提的那個問題上來。
李仲聞此時已經知道韓風能夠提出那個問題,並不是偶然因素了,他甚至已經將韓風當成這個領域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一個同行,不,在某些方面,他還要超出自己。
李仲聞說道:「韓風,上次你提到的那個問題,非常不錯,可惜當時在上課,沒能進一步詳談……我也說過,其實,這正好是我最近在研究的一個課題,所以,我很想聽聽你對神經脈衝的看法。」
對於神經脈衝,當前科學公認的觀點,是基於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幾位科學家得出的結論:神經脈衝是一種電脈衝。
但是,他們還得出了一個重要結論神:經脈衝在傳導的過程中,不會產生熱量。而這個結論卻和熱力學的物理定律相互矛盾。
這是一個困擾了全世界科學家們幾十年的世界難題,現在,李仲聞竟然拿這個問題反過來問韓風,可見他對韓風的確比較看重,已經完全沒有當他是一個剛剛開始學習這麼學科的學生了。
韓風沉吟了一會,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其實我當時在課堂上也只是情急之下才問起這個問題,真的沒想到這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更沒想到這是你的研究課題之一,真是有點巧合了。可以肯定的是,神經脈衝在傳導過程中的確沒有產生熱量。」韓風自己專門從微觀上觀察過這種傳導過程,自然可以這樣肯定。
「而神經脈衝的電屬性,也得到了證實,熱力學定律至今依然被證明是正確無誤的,所以我對此的看法是,神經脈衝除了電屬性,可能還有其他屬性,並且這種屬性很可能是讓我們很難想像得到的,你肯定也知道,這種例子並不是不存在。」
李仲聞點點頭:「我理解你的意思。就好比光,它同時具備波的特質和粒子的特質,在粒子特質被發現以前,人們根本就無法想像,光竟然還具有這種特質。」
「是的,我正是這個意思。」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不用進行過多解釋就能理解,韓風繼續道,「量子力學證明了,所有物質都具有波粒二象性,我在想,電子的運動也是一種波動,神經脈衝是否也可能是一種機械脈衝呢?」
波粒二象性是二十世紀初量子力學建立的一個理論框架,稱所有物質在一定的環境下都能表現出波動和粒子這兩種性質。
韓風之所以這麼說,也並不是隨便忽悠的,的確有自己的考量在內,不過他這也只是他的猜想,他並沒有花心思去證明這個觀點是否是正確的,這並不是他現在關心的東西,不過既然李仲聞問起了,他便說了出來,或許能夠給他一點點啟示。
「機械脈衝……」李仲聞露出沉思的神色,韓風提出的說法,和他一直以來研究的方向有很大差異。如果在不清楚韓風的真實水平之前聽到他這麼說,李仲聞肯定只會當成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一笑而過,並不會怎麼重視,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韓風的話他至少會認真思考一下。
韓風也不再多說,轉而問起了自己剛剛看書碰到的一個問題。
「李老師,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中說,意識就是記憶的碎片,如果一種想法和思想,不能以一種符號的形式表現出來,則無法呈現為意識。這裡的符號,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人類的語言和文字?」
李仲聞點點頭:「可以這麼理解。語言和文字的出現,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里程碑式的發明,正是因為語言的出現,人類的思考才有效地轉化成為了記憶。」
「這樣說來,語言對人類的記憶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了。」
「是的,語言的作用是非常明顯的,如果沒有語言,我們的很多意識是無法形成有效的記憶的。例如我們的嗅覺就是如此,你突然想起某種氣味,但是卻有說不上來,在大腦中也無法模擬出這種氣味到底是怎麼樣的,只有在再次聞到某種氣味之後,你才能說,對,就是這個氣味。當然,前人已經給我們發明了一些詞彙,例如辛辣,玫瑰清香等等,如果沒有這些詞彙,大腦裡面就想不起來這種氣味的特徵,這就是語言對記憶的作用。味覺、視覺以及內部器官想要表達的那些意識都是如此,這些記憶都都是符號式的,是抽像的,模糊的,概括的。」李仲聞被韓風引發了談性,一口氣將自己在這方面的理解給闡述了出來。
實際上,這些理論是他在研究人工智能的過程中而得出的。
模糊的記憶?
李仲聞的話讓韓風也是一驚。
見韓風似乎對自己的這個說法很感興趣,李仲聞繼續說道:「實際上,人類的語言,是一種對自然界萬事萬物的高度概括,並不是像計算機那樣進行完全複製,記憶也是如此,人的大腦容量雖然巨大,但是也無法將人的一生所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所有信息都保存到大腦裡面,當然,也不是截取其中的一段,像拍DV一樣拍攝到大腦裡面,而是經過大腦天生的過濾機制,有選擇地對這些信息進行加工,抽取,最後整理成記憶保存下來。我認為,這是計算機和人類最大的區別,像現在這樣,那些模擬人類的機器人,在邏輯計算方面的確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但是它們對外界的信息,完全一點不落的保存下來,完全沒有概括,抽取的這個動作,我認為很難產生真正的意識和智能。」
雖然並不是搞計算機的,但是李仲聞教授對神經網絡方面的造詣頗深,自然對模擬人工智能這個課題也非常感興趣,畢竟,這個課題並不只是計算機學家在進行,也是生物學家的研究領域。
李仲聞的話,在韓風的心底翻起了翻天巨浪,他突然發現,自己又一次鑽進了死胡同,一直在用慣性思維思考問題。
人腦對外界信息,的確是經過自動過濾過的,而且這些信息,往往都是全部信息的重心。
韓風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一篇關於人的眼睛的文獻,其中就有提到,人的眼睛對外部世界的反映,並不是外部世界的一個完全鏡像,而是經過加工後的結果,大腦會自動選擇最關鍵的信息進行呈現,這些信息往往是經過高度概括夠的,而對那些次要的圖像信息,則進行模糊處理。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是自己伸出手指,慢慢地從眼睛前移過,我們只能大約看清手指的形狀,判斷出手指移動的方向,但是對手指的具體細節卻沒有任何印象(在自然狀態下)。如果這個時候,你閉上眼睛,大腦則會自動將手指的移動軌跡給補全上來。
記憶原來是模糊的,高度概括的!
韓風想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的腦盤存儲信息翻倍存儲的新思路,按照這種思路,雖然腦盤的容量沒有增加,但是保存的信息卻可以極大的增多,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就相當於是擴充了腦盤的容量。
韓風真正領略了一句話——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