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字無廣告見塞哈智一馬當先,跑得飛快,道路卻非捷徑,夏潯連忙喚他:「老塞,走錯路了,從這條路去我家要繞好大一個圈子!」
塞哈智哈哈一笑,勒住駿馬,等他趕到身邊,神秘地道:「道兒沒走錯,國公只管跟我走,勿需多言。」
夏潯一聽便知定有緣故,當下微微一頜首,便隨在塞哈智身邊,只管揮鞭策馬,並不多言一句。
夏潯暗暗打量著塞哈智,瞧他一臉粗獷,眸中自有一抹jing明的神采時而隱現,與他先前所表lu出來的魯莽粗獷大不相同,心中不由一動,暗道:「當初與他同往大寧城說降寧王時我就知道,這老塞一向是個粗中有細的xing子.
如今他在錦衣衛這麼久,整個錦衣衛都在紀綱把持之下,可是紀綱居然拿他毫無辦法,還只當他是個無害的渾人,從不與他計較,看來未免是走了眼,這老塞是大智若愚啊,絕非外表體現的那麼簡單。」
兩人只是趕路,不一會兒趕到宮城東面的朝陽men下,因為這裡已是宮城範圍,平民不敢在此經過,所以道路上寂靜無人,可是朝陽men西側的柳蔭下,此刻卻停著數十騎駿馬,馬上鞍韉齊備,都拴在路旁大樹下。
旁邊三三兩兩的站著一些騎士,俱是一身勁裝武服,看樣子像是什麼王侯世家的武士隨從。塞哈智與夏潯趕到朝陽men停下,塞哈智翻身下馬,對夏潯道:「就是這兒了,國公請隨我來!」
夏潯也不言語,下了馬與塞哈智便往前走,那樹下肅立的武士們見二人趕到,紛紛讓開道路,夏潯和塞哈智到了樹下小河邊,只見一張石台,台上有杯有茶,旁邊坐定一人,一身青se箭服額頭束著一條靛青se的抹額,雖只隨意往那一坐,自有一股雄霸之氣赫然噴薄。
夏潯一見那人,不由暗吃一驚,急忙快步上前,長揖施禮道:「臣楊旭,見過皇上!」
那青se箭袖的大漢正是朱棣,朱棣微笑道:「不是宮裡不用拘禮,坐!」
「謝皇上!」夏潯又施一禮,上前在朱棣側首坐了。
朱棣提起一隻小小的紫砂茶壺,給夏潯面前的一隻杯子注滿茶水,淡淡問道:「在詔獄蹲了幾天,可覺委屈麼?」
夏潯輕笑道:「朝中有**臣與之鬥,絞盡腦汁,曠日持久,依舊傷不了他們的根本。全文字無廣告皇上運籌帷幄,不動聲se便一舉除之,臣在獄中,只是限制了幾天自由,就能配合皇上成就大事,臣甘之若飴何談委屈。」
朱棣呵呵大笑:「瞞不過你朕就知道,瞞不過你。」
笑聲一斂,朱棣的神se突然莊重起來,沉聲問道:「文軒既與**斗可也自成一黨麼?」
夏潯瞿然一驚,略一思索,正容答道:「臣沒有同黨,只有同志!」
朱棣睨了他一眼,道:「哦?同志與同黨,有何區別?」
夏潯道:「古人云: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而同黨,則是同利之結合,謂之為伙。朝中有jiān臣,自然也有忠臣,忠臣們同德同心,忠於皇上,一心為大明的黎民百姓、為大明的江山社稷著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道義之jiāo,合則來,不合則去,不是si人利益的結合,所以,這是同志,而非同黨。如果皇上認為,這也是一黨,那麼……臣就算是一個保皇黨吧!」
朱棣默然片刻,又是一笑,說道:「來,喝茶,這是君山銀針,上好的貢茶,先解解渴,朕今日微服出宮,興致頗高,喝完了茶,咱們去東郊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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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朝陽men,紫金山上,便是明太祖朱元璋與大腳皇后馬娘娘的陵寢,而紫金山麓獨龍阜、玩珠峰下一大片草場,這就是大明皇室的皇家跑馬場。
朱棣騎在馬上,眺目遠望,草地遼闊,一望無垠。癡望良久,朱棣突然用馬鞭向前一指,道:「你那匹馬,是塞哈智特意給你挑選出來的一匹良駒,腳力不在朕這匹御馬之下。來,你我同行,看誰先到那片山坡上!」
話音一落,朱棣馬鞭疾落,叱喝一聲道:「駕!」
紅鬃烈馬便像離弦之箭,飛奔而去。
夏潯騎的是一匹四蹄踏雪的烏騅馬,當即把鞭一揚,也緊跟著朱棣飛馳而去,四下裡武士們立酆緊緊相隨。
人如虎、馬如龍,朱棣人馬合一,跨鞍打lang的動作十分協調,一路狂奔到那片山坡之上,猛地一勒馬韁,駿馬人立而起,希聿聿盧長嘶,其情其狀,威風不可一世。夏潯確實用盡了全力,但是他的馬上功夫比起朱棣確實差了不止一籌,朱棣胯下戰馬兩隻碗口大的前蹄猛然落地,發出「通」的一聲悶響,夏潯的駿馬才衝到朱棣身邊。
朱棣哈哈大笑,睥睨四顧,只見數十騎快馬正飛馳奔來,四蹄騰空,馬腹直貼草尖,再望遠看,山水連綿,壯麗無邊。
「鏘!」地一聲,朱棣長劍出鞘,直刺蒼穹,他仰首望天,振聲高呼道:「我本淮右布衣,天下於我何加焉!足矣!此生足矣!」
朱棣靜峙良久,宛如一尊銅鑄的雕像,過了許久,才鏗地一聲還劍入鞘,圈馬轉身,對夏潯緩緩地道:「皇考駕崩前,似乎已經有了感覺,有一天,他抱病來到這裡,策馬奔馳,就是在這兒,就是你我立足之地,皇考勒住戰馬,拔劍問天,喊出了方纔這句話!」
夏潯靜靜地聽著,朱棣沉默片刻,又道:「那時,俺還在北平做燕王,聽到這件事後,我一直想知道,皇考在知道大限將近的時候說出這番話,他在想什麼,可我一直想不明白。方纔,朕喊了這句話,也自有一番感慨,朕的感慨,你可知道?」
夏潯輕輕地道:「太祖的感慨,沒有相同的經歷和際遇,旁人就只有猜測,誰能保證他所猜想,就是太祖所思。皇上的感慨,臣同樣不能猜適。」
朱棣一笑,雙tui一磕馬腹,緩緩向前走去,夏潯立即提馬跟上,差了半個馬身跟在他的旁邊。
朱棣道:「俺皇考當年家境非常窮困,有一天俺的祖父在討飯路上過世,家裡窮的連口棺材都沒不起。俺皇考與兩位兄弟,把俺祖父就埋在一處山腳下,chā了段樹枝做為記號。等他們回了家,求親告友,七拼八湊,好不容易湊了點錢,想去為俺祖父料理,結果適逢暴雨,山中泥沙俱下,將那片山坡整個兒埋了,再也尋不到俺祖父的遺體,當時俺皇考跪在山下,哭得很犸心…很傷心」
朱棣目光晶瑩,隱隱地泛起了淚光:「後來,俺皇考做了皇覺寺中的一個小沙彌,再後來,他又做了衣食無著的乞丐。誰能想到,俺皇考濠州起事,十餘年後,竟然打下整個天下,成為天下之主?沒有人想得到,連俺皇考自己都沒有想到。皇考的感慨,俺明白了!」
朱棣停住馬,望向遠方,低聲道:「靖難起兵之初,只為難忍心頭之氣,要死,也要死個轟轟烈烈!誰成想,靖難四年,俺竟成了皇帝!俺本燕京一藩王,天下與俺何加焉!皇考所思所想,到了今日,江山已得,年華漸老,俺……終於明白了!」
朱棣長長吸了口氣,沉聲道:「秦始皇、漢武帝、隋文帝、唐太宗、宋太祖,古今多少英雄,所思所想,與俺皇考、與朕,莫不相同!可那雄圖霸業,俱成飛煙了,朕不知道這是不是宿命,朕依然要去做,要重複這些千古明君未競的事業。朕既得了天下,就要為天下謀劃!壯哉大明,與天不老!偉哉英雄,與國無疆!這,就是朕的宏圖!呵呵,可朕也知道,任是朕再如何耗盡心血,那也由不得朕。」
夏潯在馬上拱手道:「漢武帝一代人傑雄主,連子孫事都沒能處理好,幾個兒子死的死,廢的廢,最後立了一個八歲的幼主,國政聽憑大臣霍光處斷,幼主剛剛成年即病逝,之後帝王誰屬、江山如何,便絕非漢武帝所能預料了。
其他幾位更是不堪,秦始皇、唐太宗、隋文帝、宋太祖,有的身後遽遭大變,有的生前便所付非人,有的是身後世料理不妥。可見,任是如何雄才大略的人主,千百年後事,都顧及不到,若能安排好一代兩代子孫事,那就是明君中的明君,雄主中的雄主了。
我朝東宮早立,太子仁孝,太孫聰敏,俱是儲君佳選。而今,皇上終有定計,並使雷霆手段,一舉摧毀了朝廷隱患,.皇上思慮長遠,更籍由此事,借力打力,分化瓦解,化干戈為無形,避免了一場本該曠日持久的朝爭,較之秦皇漢武、隋文帝唐太宗這些古之明君,還要勝上一籌!」
朱棣哈哈大笑,對夏潯道:「文軒,朕的心思,終究瞞不過你。可你知道,朕最開心的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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