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第一部 殺青州 第650章 誰敢轟城?
    夏潯義憤填膺地道:「楊旭雖然年輕,卻也是太祖時候就站班侍駕的臣子了,說起來,與殿上許多老臣一樣,都算兩朝之臣了,太祖在時,楊旭就從不曾見過朝堂之上亂到如此地步,縱然皇上仁厚,諸位大人也不該如此目無君上啊,這般吵鬧,置我皇上於何地?」

    真要論起來,夏潯實際上已經算是三朝老臣了,只不過對於建文朝,永樂皇帝是不承認的,雖然這段歷史避不過去,可是官面上絕不能提,因此夏潯只好很吃虧地成了兩朝老臣。陳瑛都快氣暈過去了:明明就是你挑起來的事兒,怎麼你倒像沒事人兒似的?

    朱棣因為按照封建禮,屬於得位不正,所以他和李世民一樣,耿耿於懷的就是建立業,超越父祖,以證明自己君權天授,是理所當然的正統,夏潯這句話正刺到他的痛處,本來的不悅果然爆發了,他把臉色一沉,冷冷地一掃群臣,問道:「對於楊旭、道衍、解縉三人所言,眾臣工有何見議?」錦衣夜吧小品整理如今的刑部尚書叫呂震,此人的長處是博聞強記,然則為人佞諛傾險,善於投機。他坐上尚書寶座時,正是朱高煦勢大之時,呂震權衡一番,便投到了朱高煦門下,方才一聽夏潯所言,擔心自已所保的主子失勢,立即激烈反對,喊得最為大聲。

    因為他是一品命官,站在最前面,朱棣看得最清楚,這時朱棣冷冷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呂震突然發覺自已不該當這個出頭鳥,奈珂此時想要縮回去已經晚了,呂震仔細籌措了一下,便躬身下去,斟酌著道:「皇上,臣以為皇上春秋鼎盛,正當壯年,儲君之事,不急於議立。」

    解縉馬上駁斥道:「儲君之為儲君,正在於一個儲字,與陛下春秋鼎盛有何干係?昔日我太祖高皇帝稱吳王,隨即便立嫡長子為世子;翌年,我太祖高皇帝登極稱帝,隨即便易世子為太子。那一年,我太祖高皇帝與當今聖上年紀相仿,亦當壯年!如今皇上已御極三年,年紀最小的皇子業已年過十八,為何立不得太子?」

    解縉義正辭嚴,說的確是道理,再者說他舉的又是太祖為例,一向趨炎附勢、見風使舵的呂震唯唯喏喏,竟不敢言。

    陳續終於逮著了機會,咳嗽一聲,出班奏道:「皇上,輔國公立儲之言,臣附議!但解大學士所言,臣不敢芶同。皇長子腿有舊疾,身體虛弱,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一國之君,夙興夜寐,日理萬機,以皇長子的身體狀況,如何承擔這等重任?反觀二皇子則不然,二皇子糾糾英武,酷肖陛下,且文才出眾,似這等文武兼備的皇子,立為國之儲君,方可安天下、安民心,確保國統萬載千秋,是以,臣認為,當立二皇子為太子!」

    「臣附議!」

    「在確議!」

    帶頭大哥終於發話了,一幫小鼻立即追上去表示贊同。

    這是陳瑛一派一貫的伎倆,能拖就拖著,不能拖就攪混水,總之,先把大皇子立儲的事給拖黃了,拖黃一次,大皇子的地位便動搖一分,水滴石穿,總有一天,能讓二皇子取而代之。

    道衍大師雙手合什,朗聲說道:「太祖遺訓:『國之儲君』立嫡立長。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若奸臣棄嫡立庶,庶者必當守分勿動,遣信報嫡之當立者,務以嫡臨君位。,今三位皇子俱是皇后娘娘嫡出,符合立嫡之說,然則太祖遺訓,尚有嫡中立長之言,故此,大皇子當為儲君!」

    立嫡立長,封建道統!

    它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土木堡之變,朱祁鎮被瓦剌擄走,他的弟弟朱祁鈺做了皇帝。後來朱祁鎮被送回來,成了太龘上皇,景泰三年,朱祈鈺的寵妃杭氏給他生了個兒子,取名朱見濟,朱祁鈺喜出望外,便想立自已的這個親生兒子為太子,可是太龘上皇朱祈鎮的妃子周還香偏偏就比他的妃子早了一個月生下一個兒子,就是後來的明憲家朱見深。

    朱祈鈺是臨危受命做的皇帝,那也就算了,兄終弟及麼,這是祖訓,兄雖未終,可是被敵國擄去,國不可一日無君,他又沒有兒子,自然該由弟弟繼位。可是按照立嫡立長的皇室繼位順序,朱見深是先皇的長子長孫,而他這個現任皇帝的兒子卻是先皇的次子長孫,應該排在人家後頭。就為了這,中龘國歷史上一幕驚世罕有的鬧劇開演了,皇帝要派人給內閣大學士和六部九卿、朝廷要員們挨個送禮,低聲下氣地央求他們表態支持自已的兒子當太子,就這樣,還是有許多大臣根本不給面子,鬧得朱祈鈺軟的不行又施廷杖,把個朝堂打得烏煙瘴氣。

    所以道衍這番話是相當有力的,可是以前因為大家都避著當著皇上的忌諱,這件常都不大肯提。因為朱允文固然不是正宗的嫡子長孫,可是真正的嫡子嫡孫還活著呢,那就是吳王朱允熥。

    朱允恢生得早,是太子朱標的第一個兒子,但他是庶子,他的母親是太子朱標的側妃呂氏,太子朱標的正室常氏生下朱允煽就死了,這時才把朱允炆的母親呂氏扶正。按照帝王家的森嚴制度,朱允恢的母親雖然扶正了,最正宗的嫡子仍舊是朱允煽。在宗制度裡,兩者的地位差的太遠了,朱允坡成為儲君,這就相當於《紅樓夢》裡賈寶玉的位子叫賈環給佔了!

    只是,朱標的正妃常氏,是開國大將常遇春之女,朱允煽的親姥爺是常遇春,舅姥爺是藍玉,鄭國公常茂是他大舅!開國公常升是他二舅!馮勝、傅友德等二十多位大明帝國的開國名將大多互為姻親,你說他的後台得有多大?

    可就因為這,反而吏招朱元璋的忌憚,再加上朱允坡受了黃子澄的點撥,善於在朱元璋面前扮孝順孫子,孝的都不像人了,太子朱標死時,他哭得死去活來,三日不肯進食,把個痛失愛子的老朱感動的眼淚汪汪的,這皇位就落到他頭上了。

    結果等老朱過世時,已經不需要裝給人看的朱允炆不要說絕食了,連哭都沒哭夠時間,這邊阻止爺爺的兒子們回京奔喪,那邊沒等帝王停靈時間結束,就把老朱匆匆給埋了,然後就推翻了對他爺爺的保證,心急火燎地開始把叔父們往死裡整,老朱一翠子眼裡不揉沙子,臨老叫他乖孫子給騙了。

    別看後棗人覺得朱棣繼位不合禮,於是就大肆褒揚朱允煩,實際上立朱允炆為太子時,朝中大臣同樣有許多不滿,認為朱允炆名不正言不順,只是礙於朱元璋的強勢,動不動就要殺人,一殺就殺個血流成河,實在是沒人有膽子當著他的面叫囂。

    而民間傳說朱元璋之所以立朱允恢為太子,是因為朱允煩是他和兒媳婦呂氏私通所生的私生子,固然是純屬胡說八道,可之所以出現這種流言,恰恰是因為朱允坡本來沒資格當皇帝,比他有資格的人還在那擺著呢,所以才招人非議。

    而今朱允蜓「自龘焚」了,可是根正苗紅的真正嫡子嫡孫朱允隨還活著呢,如今被皇上軟禁在鳳陽呢。朱棣剛要登基的時候,那麼多臣子反對,人家主張的就是:你說你是靖難,成!現在你靖完難了,現任皇帝也死了,你把皇位還給人家真正的繼承人吧!

    正因如此,以前朝議立儲之事時,兩派的人都不大敢把太祖的這句話拿出來說事兒,就怕犯了皇上的心病,要是不小心摸到了老虎,那就徹底完蛋。道衍這是頭一回上朝議立儲君,以他和朱棣亦師亦友的私交,他也不忌憚這個。可他敢說,別人不敢說,而且哪怕明知道這句話正好可以利用來大做文章,還偏就沒人敢用。

    想當年鐵鐳守濟南,把太祖的靈位往城牆上一供,朱棣造反那是冒著身死家亡的凶險吶,就是這樣嚴重的後果,他都不敢用大炮轟城,如今道衍利用他的特殊身份,搬出了別人想用也不敢用的皇明祖訓,不亞於鐵鐳豎太祖靈位於城頭,誰還敢轟?

    陳瑛暗暗叫苦不迭,他已經表示同意立儲了,結果這死禿驢搬出了皇明祖訓,如果他引用什麼聖人聖言,周禮古制的,陳瑛都敢反駁,可是太祖朱元璋親口說過的話,他怎麼反駁?陳瑛訥訥,萬千語言凝於舌端,唯獨顧忌著那是太祖遺訓,不敢反駁。

    夏潯已然逮住這個機會,率先向朱棣行禮,高呼道:「自古帝王統御天下,必以敬天祖為首務。而敬天祖本於至誠之心,不容一息有間。

    立儲,當務之急:立皇長子為儲君,乃祖宗遺訓,上合天意,平順民心,臣請我皇陛下,立皇長子為太子!」

    「臣附議!」

    「臣附議!」

    夏潯這邊的小弟們忙也搖旗吶喊起來。

    「皇上!」

    陳瑛急了,心知皇上只要一聲「准」,那便大勢去矣,慌忙撩袍跪倒,乞求道:「皇上,立儲,國之大事,臣等所言,還請皇上三思。如果皇上決意立儲,也請三思而行,至少……至少明日再作聖裁吧!」

    夏潯睨了他一眼,心道:「陳瑛這老賊莫不是又要去請朱高煦扮大耳賊劉備,跑到皇上面前去哭鼻子吧?」

    他還真猜對了,陳瑛打的正是這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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