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胡靖等人接到旨意急忙入宮,經會極門到了內書房,經過通政司交由御覽的奏章,都是經過內書房分門別類進行整理的。木恩引著他們進了一處偏殿,就見永樂皇帝站在殿中,正翻閱著幾分奏章,旁邊桌上地上堆積如山,高高摞著的都是奏章。
解縉幾人趕緊上前見駕,朱棣指著那些奏章道:「這裡是建文四年來的全部奏章,以後幾天,你們就到這兒來,逐本進行審閱,凡涉及軍事、農業、商業、政治的,都留下,現在還需要用到的、或者應該讓朕知道的,都撿其簡要,謄抄下來,給朕看看!」
解縉等人連忙稱是。
朱棣看看他們,笑道:「這些奏章裡面,還有許多是罵朕的,都燒了吧。唔,裡邊應該也有你們寫的吧?」
解縉、胡靖、吳溥等幾位大才子都面有愧色,無言以對。本來嘛,他們就是耍筆桿子的,建文與燕王為敵的時候,他們吃的是建文的飯,還能不賣賣力氣,為之搖旗吶喊?」
朱棣笑了笑道:「好了,往事已矣,以後只要忠心為朝廷做事就是了!」
李貫得意地瞟了其他幾人一眼,上前道:「皇上,這些奏章中,絕對沒有臣辱罵皇上的,臣忠心於皇上,從未辱罵皇上讒言取媚於建文。」
他這麼一說,解縉等人更加不自在了,不想朱棣竟也有些不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時你是建文的臣子,你沒寫算是甚麼忠?朕所憎惡的,從來都不是忠於建文的臣子,臣事君以忠,沒有錯!朕憎惡的,是那居心叵測、蠱惑建文破壞祖宗法制的奸佞。」
李貫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面紅耳赤,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棣語氣一緩,說道:「事建文,忠建文,天經地義,沒甚麼了不起的,你們幾個,不必為此耿耿於懷。今後事朕,自然要忠於朕,往昔有什麼作為,不必擔心,也無需矯飾。」
解縉幾人聽了不由鬆了口氣,這時小內侍來報,錦衣衛南北鎮撫已經到了,現在謹身殿候駕。謹身殿就是正心殿,建文登基後聽方孝孺的話,改成了正心殿,如今又被朱棣給改了回去。
朱棣聽了,便向解縉等人擺擺手,朝謹身殿走去。解縉幾人恭送皇上離去,看看離鎖宮的時間還早,幾人便抓緊時間,整理起奏章來。那些奏章五花八門,由於自打朱允炆登基,就開始削藩,沒幾個月朱棣就開始靖難,所以奏章中有相當多的都是針對朱棣的。
那些奏章把朱棣罵得那叫一個狠,其中許多大臣如今仍在朝中為官,已然做了朱棣的臣子,如果朱棣以此為憑,逐一緝拿,不知多少大臣遭殃,要受屠門之禍,可是如今朱棣叫他們把這些奏章都燒了,幾個人不由鬆了口氣,一俟發現這樣的奏章,趕緊做上記號放到一邊,以備集中銷毀。
紀綱和劉玉玨正候在謹身殿裡,他們本是舊識好友,如今又同朝為臣、同在一個衙門,又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一見面也著實地透著親熱,二人閒聊了一陣,門口有人唱道:「皇上駕到!」
二人趕緊撣袍站定,一見朱棣進來,立即趨前拜見,朱棣擺擺手,轉到御案後坐下,笑瞇瞇地先看了劉玉玨一眼。紀綱他是極熟悉的了,而劉玉玨卻是受了夏潯的舉薦,才成為南鎮撫,只在任命當天,由夏潯引著來見過他一次,那時朱棣手頭事務極多,也沒顧上和他說幾句話,這時才細細地問了問履歷,以及接手南鎮撫之後的事情。
隨後又轉向紀綱,說道:「紀綱,朕知道你今日剛剛上任,許多事情還來不及去做,不過你得打起精神,盡快著手了。」
紀綱躬身道:「是!」
朱棣道:「緝拿**的事,現在是由刑部在做,你這邊剛剛開始組建,缺少人手,朕就不給你壓太多的擔子了,不過你得加快腳步,如今朕剛剛坐了天下,文武百官真心臣服、假意曲從、暗動手腳的,什麼樣的都有,你得注意打探不法事,這是錦衣衛的職責。
還有,戰亂初平,京師裡百姓們生活如何,米、面、油、鹽等日常必需之物價格幾何,較之洪武年間是高是低?還有,朕聽說,戰亂之後,寶鈔在民間日益難以流通,已經有人違例以金銀交易,你要給朕打聽一下,如今一貫寶鈔價值幾何,民間不願使用寶鈔都有哪些原因,這些都是朕迫切需要知道的。」
紀綱一一記在心裡,連聲稱是。
朱棣又對劉玉玨道:「南鎮負責本衛的法紀,只這一件事,未免太輕鬆了些。輔國公向朕建議,把火器匠人、火器作坊,移交給南鎮撫監管。這些,本來是工部和兵部的事情,可是婆婆多了,媳婦兒難免受氣,這兩個衙門互相扯皮,有礙我大明火器的研發。而這火器,當列為朝廷機密,管理的衙門口兒多了,也就談不到保密。
朕靖難四年,深知火器的厲害,打算盡快在五軍營、三千營之外,再建一支純以火器為主的精銳京營『神機營』,這就需要大量質量上乘、殺傷力更大的火器,你們要盡快對火器匠人進行登記,接管匠作營的火器作坊,制訂獎懲措施,鼓勵匠人製作質量更優、品質更高的火器,這件事,尤在你們對本衛的軍紀督察之上,切勿怠乎大意。」
劉玉玨趕緊躬身道:「臣遵旨。」
朱棣是知道飛龍秘諜為了便於匿蹤,托身於南鎮撫之下的,這件事他連自己的親信紀綱都沒有告訴,不過為了配合夏潯,劉玉玨卻是知情人之一,所以他若有深意地瞟了劉玉玨一眼,緩緩捋著鬍鬚,又道:「你剛剛接掌南鎮,資歷淺了些,不管是接掌匠作,還是一些事情需要與工部、兵部合作,恐怕都不容易,遇到什麼難題,去找輔國公,叫他出面幫你。」
這就給夏潯接觸南鎮撫提供了一個正大光明接觸南鎮撫司的名義,劉玉玨心領神會,連忙再度謝恩。
紀綱看看劉玉玨,再想想楊旭,忽覺以前種種,恍然一夢。當初在大明湖畔談笑飲酒的時候,誰能想到幾人如今都在帝闕之上?
只是,還是楊旭爬的高啊,國公,世襲!
什麼時候,我紀綱才能有那麼一天?
一時間,紀綱滿心艷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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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日奔忙只為饑,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又嫌房屋低。蓋下高樓並大廈,床前卻少美貌妻。嬌妻美妾都娶下,又慮出門沒馬騎。將錢買下高頭馬,馬前馬後少跟隨。家人招下數十個,有錢沒勢被人欺。一銓銓到知縣位,又說官小勢位卑。一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來下棋。洞賓與他把棋下,又問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坐下,閻王發牌鬼來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還嫌低……」
夏潯默默地念著這首由朱棣的第六世孫,著名律學家、歷學家、數學家、藝術家、科學家的朱載堉所寫的這首《十不足》,目不斜視。
目光一斜,便能看到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吃不消啊。
他念這首詩,就是為了警惕自己,可別貪心不足,要不然,就像電影笑傲江湖裡那位劉公公說的:「會殺頭滴!」
台上在唱大戲,身邊是王寧王駙馬,隔著一張花梨木的茶几,那邊是懷慶公主,懷慶公主身邊,就是小郡主徐茗兒。
小郡主現在住在懷慶駙馬府。
私自安置?那是瘋了!
人家一個在這個時代來說,剛剛成年、堪可婚配的小姑娘,你給安置起來?成啊,你是國公,你莫說安置一個小女子,就是十個八個,只要你安置得起,可是……你也得看看對方是什麼身份,就算你是國公,你能隨意安排別人家一位適婚妙齡的郡主去處?而且還是一位極有權勢的皇親?拎不清啊。
所以,夏潯想來想去,就想到了懷慶駙馬這位酒肉朋友。
可是懷慶駙馬和公主是不住在一起的,公主要住在十王府,什麼時候出宮回公主府與丈夫團聚,那是受制於宮中的管事太監和女官的。縱然她貴為公主,金枝玉葉,也沒有那個自由。所以公主府裡只有駙馬,沒有公主。把小郡主送到這光棍駙馬府上,王寧也不敢同意。
於是乎,夏潯又找到了宮裡去,現在宮裡的管事太監鄭和、木恩、狗兒等幾個人要麼與他有交情,要麼是天子近侍,對他知之甚詳,這個面子誰能不賣給他?再說這可是為了皇上的小姨子,於是大太監一聲吩咐下去,底下的甚麼總管女官們屁滾尿流的,趕緊就把懷慶公主給送出來了,別說住幾天,住半年也不敢說要接公主回去。
這一來懷慶公主與駙馬自然是皆大歡喜。
夏潯把小郡主送到懷慶駙馬府,其實也是有心修好兩人的關係,當初夏潯救走燕王世子和高煦、高燧兩位王子,可是利用了懷慶駙馬王寧的,王寧為此很是吃了朱允炆一頓排頭,雖說朱棣當國之後,封他奉天輔運推誠效義武臣、特進光祿大夫、柱國、駙馬都尉加永春侯,子孫世襲,也算補償了他,可這不代表人家就得感激你楊旭。
夏潯巧妙地利用郡主公關,不但和王寧修復了關係,幾天交往下來,兩人已經好得蜜裡調油似的。可是夏潯發覺,小郡主也迅速地變了,曾經,她是一個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的小丫頭,隨著年歲的增長、家中的遽變,讓她成長起來,心事多了,人也文靜了,而初開的情竇,又讓她再次蛻變、成熟。
幾天沒見,夏潯發現小郡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現在的她,蛻變成了一位嫻雅、文靜的大家閨秀。可是……
夏潯心驚膽戰地眼角捎著她,那眼神兒,幽怨懷春的小淑女,傷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