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 第一部 殺青州 第337章 一磚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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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走來的正是西門慶和南飛飛。

    他們自打一入城,就因郎中的身份被官府徵用,一直在軍中做事,雖說做軍醫也有危險,總好過活活餓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西門慶也只好打起精神,幹起了他不願意幹的勾當。西門慶學的是婦科,這前十幾年,一直給大姑娘小媳婦們看病,如今兩個月下來,經他手醫治的臭男人,比他過去十多年來診治過的女人還多。

    本來,他是在另一片城牆下負責診治病人的,可是這兒的郎中被巨石砸死了。他被臨時抽調了過來,沒想到剛到城下,就看到從運兵道上跑下兩個人來,一俟看清對方模樣,他也不禁呆住了。

    夏潯瞬也不瞬地盯著西門慶的眼睛,看到他眼神微微的變化,心中不由一涼:,「壞了。他知道發生在南京的事,否則。他看到我的時候,不會是這樣的神情。朝廷為了緝拿我可是懸了重賞的,只要他一聲呼喊。高官厚祿唾手可得,他會不會出賣我?」。

    南飛飛和謝雨靠看到對方。先是又驚又喜,但是那喜色還未綻放開來。便被擔憂和恐懼所取代,很顯然,她們都想到了夏潯此刻的身份。

    謝雨靠往夏潯身前一擋」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西門慶。再看看自己從小相依為命,情同手足的姐妹。南飛飛顯然是從西門慶那裡知道了發生在南京的這些事,她擔憂地抓地西門慶的衣袖,低低地叫:「相公……」,一個是好姐妹的男人,一個是自己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如果他高聲呼喊起來。不需要別人動手,就些被燕軍折磨的快要瘋掉的傷兵就能像瘋子一樣跳起來,把夏潯活活撕碎、咬爛。夾在中間。她該做何選擇,一時間。南飛飛心亂如麻。

    西門慶定定地看著夏潯,突然面目無情地道:,「你的傷又不重。嚷什麼嚷。箭不要拔,先去一邊兒待著。我要救治其他的人。」。

    這句話一說出口,身軀緊繃,神經也幾乎要繃斷的夏潯、謝雨霧、南飛飛同時吁了口氣。

    夏潯意味深長地看了西門慶一眼,默默地走到牆根下坐下」謝雨靂看了眼南飛飛。兩個人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都沒才說話,西門慶好像根本不認得夏潯似的,在牆角下忙碌起來」他先救治了幾個腸穿肚爛、缺胳膊少腿的重傷員」這才走到夏潯身邊蹲下。

    切開皮肉,取出帶倒刺的狼牙箭」敷藥包裹,陽谷縣婦科聖手西門大官人兩個月下來,已經變成了外科名醫。動作麻利無比,不等夏潯感到太大的疼痛,傷口流出太多的血,西門慶就已完成了包紮過程。

    天漸漸黑了,城外停止了攻擊,城上陸續又有許多輕重傷員下來,西門慶和南飛飛始終在忙碌。

    謝雨靠不知道西門慶的雙重身份,她還以為西門慶只是一個普通的富紳名醫,這樣有家有業的良民。突然見到曾是舊相識的朝廷欽犯,那種對國法本能的敬畏和擔心受到牽累的心理,交織著不忍心出賣舊友的矛盾。所以才會才如此反常的態度,夏潯卻知道如果換作是他,恐怕也要像西門慶一樣,心中很難做出一個抉擇的。

    謝雨霧還在擔心西門慶改變心意,那雙眸子一直隨著西門慶忙碌的身影而移動,夏潯見她太過緊張,拍拍她的手,安慰地笑笑,便倚著她的肩膀,輕輕闔上了眼睛。

    守城是個力氣活,他又要搶著把分配給謝雨霧的活擔起來,如今受了傷。真的很疲憊……,※※※※※※※※※※※※※※※※※※※※※※※

    朦朦朧朧的正在渴睡之意。謝雨靠突然推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道:「相公,分發晚餐了,官府的人也來巡視城頭了。」。

    夏潯一個機靈,連忙坐了起來,他曾與黃真御使赴山東督辦白蓮教匪案。認得他的官兒不在少數。這種時候可馬虎不得。

    來的是鐵銷,帶著許多官員,他是文官。帶的自然是平時不需持戈守城的官員,比如布政使衙門、按察使衙門的官員,此外居然還有少數士紳,一同隨他來慰問守城將士。

    後邊有人端著一口大鍋,盛著一鍋菜粥。半稀不稠的,士兵和民壯們都取出大碗,鐵銷親自執勺。逐一給他們打飯,微紅的幕色下,鐵銷也削瘦了許多,一張本來就黑的臉更是黑黝黝的如同鑄鐵。

    現在城裡軍事最高首腦是盛庸,民政最高首腦就是鐵銷,光這一片城牆下就幾百號人呢,總不能讓鐵大人一個個地打飯吧,所以沒施幾碗粥,就有人搶著代勞了,鐵銷便站起身來」溫聲問候將士、安撫傷兵。

    夏潯匆匆一掃,發現那官員中有好幾個面熟的,士紳之中竟然也有兩個人是認得的,其中一個是按察使曹大人的公子曹玉康,另一個更加叫他意外,竟然是有數面之緣的山東秀才高賢寧。高賢寧屢次科舉不中,正在濟南府學繼續苦讀,指望著今年科舉再考,恰好燕軍圍城。鐵銷身邊需要人手,就暫時到衙門裡幫閒了。

    夏潯一見這麼多熟人,不由暗自緊張」忙向謝雨靠遞個眼色,趁著別人都往前擠的功夫,悄悄閃進了一條破敗不堪的一條巷弄,因為城中百姓大部分都被驅趕出去了。剩下的人也大多在城下聚集,所以這裡空空蕩蕩的十分荒涼。

    謝雨霧一直盯著他的動作。見他安全閃入小巷,這才放心地端起碗上前打飯。

    ,「相公」相公……」。

    謝雨靠端著碗走進小巷:「相公,只有一碗粥,按人頭來的,相公將就喝點吧。」。

    夏潯從暗處閃出來,只見滿滿一碗粥,凝了薄薄的一層皮兒,謝雨靂竟還一口沒動。

    ,「謝啊……」。

    夏潯看在眼中,一句話哽在喉裡,說不出來。

    金黃色的夕陽曬在謝謝的身上、肩上、臉上、髮絲上,為她的身子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自從夏潯認識她以來。這是她穿著打扮最糟糕的時候。不但像個半大小伙子。臉上還有一道道的泥痕、煙垢,可在夏潯眼裡。她卻是自相識以來,最為嬌俏嫵媚,不可方物的時刻。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在荒涼的小巷中拉得老長老長。

    一碗粥,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無比香甜。

    有時候,兩個人同時探出頭去」那落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兩個人甜蜜地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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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曹玉康臉色鐵青。

    他喜歡聰明漂亮的女子。卻不喜歡她們不聽自己的話。他正跟在鐵銷身後。一邊裝模作樣的勞軍。一邊和仇夏仇大人尋摸著糧食失去銷路之後新的生財之道。沒想到紫衣籐居然跑來找他。她倒是換了一身男裝。好像不那麼礙眼了,問題是。她僅僅是換了一身男裝而已,瞎子都看得出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極漂亮的女人。

    曹玉虞走過去的時候。發現鐵銷向他這邊看了一眼,或許只是無意的一眼。但是心虛的他很緊張。他現在算是見識到了這個鐵血讀書人鐵血的面孔、鐵血的心腸,不愧姓鐵。如果被鐵鉉知道自己通過關係盜賣軍糧。他相信鐵銷會毫不猶豫地砍了他的頭。他爹的面子恐怕也不管用。

    紫衣籐焦灼地道:「公子。奴家豈敢違背公子吩咐,實在是事情緊急呀。」

    曹玉康沉著臉道:「什麼急事?」

    紫衣籐道:「是耿員外啊。他和他的兒子耿小丹都被拉上城頭戍守,下午燕軍攻城的時候,一顆巨石拋上來。把他爺倆都活活砸死了,耿夫人號啕大哭,像瘋了一樣。說……說……」

    曹玉康厲聲道:「說甚麼?」

    紫衣籐道:「她說為了從公子這兒買糧,幾乎是斗米萬金。萬貫家產全huā光了,本想著能保住一家老小性命就好,現在老爺死了。兒子也死了,家裡都空了,她也不要活了,鬧死鬧活地想要上吊,她這一吵,我怕消息傳開。那時候……」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紫衣籐臉上,紫衣籐捂著臉惶然退了一步。曹玉虞額頭青筋蚯起,森然道:「混帳,只是叫你賣糧,誰叫你對外張揚,說糧是從我這兒買去的?」

    「我……我……」

    紫衣籐囁嚅著道:「察覺咱們有糧時」曾經有人打過咱們的主意,報出公子的卓號,才叫他們知難而退,誰知道消息就這麼傳開了,奴家也不是有意的。公子……」,……還請恕罪。」

    「無能、愚蠢至極!」

    曹玉康咒罵了一聲,低頭盤算起來。

    紫衣籐怯怯地、期待地望著他,曹玉康目中刀鋒般凌厲的光芒一閃,陰冉惻地道:「耿夫人」必須得死!」

    「啊!」

    紫衣籐吃驚地掩住口,小聲道:「要殺了她麼?耿家是本城大戶,只怕……」

    曹玉虞冷笑道:「她不是正想死麼?只要手腳乾淨,誰曉得她是自殺還是他殺?」

    紫衣籐怯怯地道:「那……誰去動手?我手下那些人,做做欺善怕惡的惡奴倒還罷了,讓他們殺人,尤其是耿舉人的夫人,恐怕他們沒有這個膽子呀。

    「這個麼,你就不要擔心了……」

    曹玉康陰笑:「掉腦袋的買賣。還能這麼大意,那就該死了。所以,不止是她。你也要死!」

    紫衣籐剛剛張大驚恐的雙眸,曹玉康的大手就卡住了她的喉嚨,獰笑道:「你死了,看誰還能查到本公子的身上!就憑我爹的身份,他盛庸、鐵銷總不敢憑著一面之辭就找我的麻煩吧!」

    「公……」

    紫衣籐只叫出一個字,「卡」地一聲,纖細的脖子就被捏斷了。

    曹玉康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兩根拇指按在她的喉頭,將她喉頭的骨節深深地按了進去。紫衣籐的雙眼幾乎要凸了出來,已經完全看不出一點美麗的顏色。漸漸地,那雙眸子凝固了,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只是在夕陽的照耀下,還隱隱地泛著一抹光。

    曹玉康惡狠狠地鬆開手,紫衣籐就像半截破麻袋似的,軟軟地倒在地上。

    「啊!」

    角落裡忽然傳出一聲驚呼。本來倒了一半的牆垛後面,忽然跳出一個人來。

    那是察覺有人進巷,悄悄蹲身躲在那兒的謝雨靠,她和夏潯藏在那兒,正看著這驚人的一幕,一隻人肉吃多了。變得肥碩無比的大老鼠根本不怕人地竄上了她的腳面,把她驚得一下子從隱蔽處跳了出來。

    曹玉康沒想到這兒竟還藏得有人,大驚之下噌地一下從腰畔抽出一柄短刀。歷聲喝道:「什麼人?」

    一見是個瘦削少年,曹玉康放下心來。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找死!」說著就揮刀撲了上來。

    謝雨靠一聲驚叫,腳底抹油,哧溜一下。轉身就跑,身法靈活無比,好似一條泥鰍,曹玉康哪肯罷休,邁開大步追了上來。剛剛追到倒塌了一半的那個牆垛口,牆裡就探出一隻大手,手中攥著半截磚頭,狠狠地拍在他的頭上。

    「鏗!」

    介於「砰」與「噗」之間的一聲沉悶的響聲,曹玉康的身子猛地站住了。他慢慢扭過頭,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緊接著,頭頂的血刷地一下淌下來,眼前一片血紅,什麼都看不見了。

    「砰砰砰、噗噗噗……」

    夏潯面不改色,從煉獄中出來的人,誰還會對死亡驚訝動容呢。夏潯就像在擊打一件毫無生命的物體,原本響亮的「砰砰」聲才幾下就變成了沉悶的「噗噗」聲。曹玉庚的頭變成了爛西瓜,直到夏潯鬆開揪住他衣領的手,他才像紫衣籐一樣,雙腿一屈,「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糟了!」

    「啊!」

    喊糟的是謝雨靠,驚叫的是仇夏。

    他們要趕往別處勞軍了,仇夏跑到巷子裡來尋曹玉康,恰巧看到這驚人的一幕,仇夏一聲驚叫,提起袍裾轉身就跑。夏潯駭出一身冷汗,只要被仇夏逃出去高喊一聲,這濟南城就將是他和謝謝的埋骨之地。嗯也不想。夏潯條件反射般便擲出了手中的磚頭。

    只是,這一磚除非正好拍中仇夏的後腦勺,否則豈能留得住他。夏潯從不曾練過飛刀,縱然練過。突然換了重量完全不同的物體,又哪有那麼好的準頭。

    仇夏距巷口僅僅三步之遙。他一個箭步幾乎就竄出去了,就在這時,外邊突地閃出一個人來。手輕輕一揚,一道寒光便在正要高呼的仇夏喉頭閃過。

    緊接著,夏潯的磚頭到了。「啪」地一聲,準準地拍在這人的腦門上。

    夏潯吃驚道:「西門慶?」

    西門慶兩眼發直,瞪著夏潯,喉頭咕咕兩聲,白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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