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淚傳說 第五卷天淚 第一百二十四章 裂痕
    靜默中,空蕩蕩的迴廊尤顯得幽深,石壁上的明石發出毫無變化的淡淡光亮,雖不像燭火跳閃般詭異,卻沉寂得讓等待中的兩人更加不安。可放眼望去,除了偶爾穿過的冷風帶過衣衫一點悸動,再也看不到其他動靜。

    等待,等待,克制著焦躁,從自己的心跳聲中體會著時間的緩慢流逝,可還是只能無可奈何的等待。只不過此時的異羽等待的心情卻更為繁複,因為他要等的不光是能否尋到出口這麼簡單,無數個糾結懸而未解,而若要真向那個人索求答案,恐怕又是不敢直面的心怯。

    忽然,被斥責後噤了聲的林雲站了起來,神色驚恐地向著最右邊的岔路探了兩步,還未站穩腳步又立刻退回了,戰慄著向異羽背後縮去,「他來了,他來了……你聽到哭聲沒有?他一定就在附近,會殺了我們的!」

    「誰?」少年心中一緊,警覺地握住弓箭站起身,可看去周圍仍是毫無變化,而耳邊更是沒有林雲所說的哭聲。只得轉過臉來,扯了扯已經蜷縮成一團的身體,「哪裡有聲音?你到底聽見什麼?」

    「有,有,哭,哭聲……」林雲已是駭得三魂不見二魄,顫抖中唇齒膠著在一起,連話也說不清了,只得勉強伸出手指向岔路中的幽深之處,雙目緊閉不敢再看。

    「那邊有什麼?你倒是說啊!」見他驚嚇成這般,異羽心中頓覺得有些惶恐,但此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壓住焦躁追問些情況。

    「是,是,是浪翻天!」粗喘連連,林雲好容易才壓制些身體的起伏,急忙拉住少年的衣襟向回轉的方向拖拽,「他剛才……一定是在縛靈池練功,現在過來殺我們了!看你這樣子一定打不過他,我們快走!」

    「走?不等十方了嗎?」少年遲疑了下,扭頭向被深塹隔斷了的岔路看去。

    「等他?他丟下我們跑了,難道我們還要為等他送了性命不成?要等你自己等!」言語間帶著恨意,眼見拖不動少年,林雲乾脆撒手獨自向來路奔去。

    異羽怔怔地向著迴廊深處望去,之前衣袂飄飛的身影彷彿彷彿已成為記憶中的幻覺,只剩下明石虛弱的微光,幾點閃耀到最後儘是黑暗。陰風幽幽地劃過臉龐,本應是軟綿輕觸,卻因為吸附了洞中的怨寒,摩挲來去全是刺痛……

    真的被拋棄了嗎?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林雲所說的哭聲。突然而至的一陣鎖鏈聲悸動,驚醒了惶惑中的少年!

    刺目的火光剎那間將死寂的廊道映得一片熾亮,三道火舌如騰蛇般在並不寬闊的迴廊中翻轉騰躍,初看還在百步之外,再一眼已刺突至身前十丈內。跳騰的火焰如巨蛇吐信般來勢洶湧,將原本清冷的走道炙烤地如火道一般。

    傳來的方向正是林雲認定的最右邊的岔路,難道真的是浪翻天來了?少年臉上閃出懼色,身上汗如雨下,卻因為被駭住,後挪的腳步竟是沉重而緩慢。

    隨著鎖鏈聲漸漸逼近,火焰在岔路口停住前突的陣勢,而是逐漸匯聚起來,厚積、膨脹,焰色厚重得近乎血色,將異羽瞪大的雙眼映襯得赤紅,好似充血一般。

    突然,異羽的眼神定住,炫目的焰色中隱約現出一個魁梧的身形,高大得幾乎撐滿三丈高的迴廊,手中揮舞的鎖鏈帶動虛空中的火舌上下騰挪。鏈之所指,火之所逼,鋼索與火舌幾乎幻化為一體,熾烈一色。所過之處,走道中殘損的白骨與珠寶玉飾轉瞬被消融成齏粉,破滅在赤色火幕中。雖然遠在廊尾,已可感受鎖鏈撞擊的錚錚氣勁

    可能是已發現闖入者,浪翻天手中的鎖鏈再一次騰起,揮灑之間,鏈身激突成一條直線,直逼異羽而去,轉瞬帶著火舌的鏈頭幾欲觸及少年慘白的臉龐。

    「小心!」

    驚駭得幾乎不能呼吸的異羽突然被側空撲出的身影帶倒在地,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人敏捷地爬起身來,架住少年向原先走出的方向狂奔開去。

    「你回來了?十……」粗喘中異羽抬起頭,卻在看清來人面目後,臉上一絲慘淡的驚喜消失得無影無蹤,沉默下來。

    救他的原來是林雲。

    性命攸關之刻,原本孱弱的林雲也不知從哪裡生出的氣力,一路帶著異羽奔得飛快,彎過幾道迴廊,身後熾烈的光亮的漸漸暗去,震撼的鏈擊聲亦淡弱不見。

    等到驚魂未定的兩人終於再也跑不動,靠著冰冷的石壁喘粗氣時,才發現竟然又回到出發時的那間囚室。

    「謝謝你……」異羽欠著身制住胸前起伏輕拍林雲肩頭,掌心中卻是觸到一陣異樣。抬頭一看,林雲背部的衣衫已被燒得盡毀,露出裡面枯黑的肌膚,不由地失聲叫起,「你受傷了!?」

    肩背在少年的觸摸下微微一顫,方才只顧得逃命尚未覺出異樣,此時才發現背後是一陣火辣辣地疼,林雲痛得齜起嘴,唏噓幾聲,道:「你不知道,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浪翻天很凶殘,每次發現偷偷闖入藏寶洞的人都擒去扔進縛靈池,當做藥鼎修煉邪功。你若是給抓住了,肯定要給折磨得半死不活,最後元神俱滅而亡。」

    「那你還救我?被他發現你不也難逃他的魔爪了?」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聽得出因為心中的感激,語調多有起伏。本來就因為看似年齡相仿,異羽就對他幾分親近,現在更是好感倍增。

    「……我」沙啞的聲音剛開了頭又沉寂下去,林雲轉過臉來怔怔盯住少年的臉龐,眼波隱隱顫動,看神情竟似屢經滄桑般百感交集。沉默了許久,林雲緩緩抬起手伸向少年,卻又在觸之可及的距離驀地停住,眼中諸多神色終於化作一絲落寞,低垂下去,「唉!你不知道,其實我救你,是因為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

    「想起誰?」

    林雲又是深歎一聲,低頭掩藏面上的失色,「我和小漁在一起的時候,早就耳鬢廝磨、珠胎暗結。我就是因為她懷了我的孩子,才想要帶她離開,讓我們一家人能快快樂樂地過日子。誰料到是這樣的結果……」

    話語幾多憂傷,異羽也被感染低沉下心情,但看林雲眉間的愁傷又不知作何安慰,訥訥道:「我……長得像你兒子?」

    聽罷,男子卻是慘然一笑,「我走得時候孩子還沒生下來,又怎麼知道他的樣子。只不過……算算時間,如果出世的是個男孩……也該是你這般年紀了。」但看少年驚異的神情,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島上靈氣聚集,竟有駐顏的功效,我自困入洞中就未改過相貌,若要問年紀,其實我已有四十好幾了。」

    「這樣,我還以為你和我父親一樣,修為高深才不顯老態了。」異羽低笑一聲,掩回臉上的異色,但話一出口,心中還是被刺痛了一下,猶如針透入腑,隱痛綿深。

    父親……你又去哪了?你可知道我差點就命喪浪翻天之手。難道你已經被那個怪物所害嗎?如果如此,那老天對我們父子也太不公了吧,血緣相系,卻只有一面之緣,短短幾個時辰的相守……

    似乎看出少年心中的糾結,林雲搖搖頭,道:「你不用太擔心,那浪翻天每次去縛靈池練功都至少需要一晝夜的時間,他既然是從那裡出來追我們,必定是未遇上你父親,而且……」說著卻是眉頭皺了皺,將後話給嚥了下去。

    「而且什麼?」異羽自然是心急火燎地逼問上去。

    林雲眼中有些懊惱,可話已出口,看少年焦躁的表情,想收回怕是不可能,只得面帶難色地皺起眉,道:「我雖不太精武道修行,不過因為在隨著船隊四處飄搖,對修道之事有些瞭解。今日見那十方相貌正是英武之時,可霜華盡沾染髮膚末節,而眼眉間也似透出戾氣,正是修邪渡劫之凶相啊!他怕是練得不是正道功夫吧!」

    「怎麼可能!父親是人族,怎麼會去練妖魔的詭異功法!」彷彿是受到污蔑,少年臉長得通紅,毫無猶豫地反駁。可漸漸地面上突顯的潮紅又平復成一片慘白。少年背轉過身去,可從身體的起伏可以看出,心中定是思緒連連。

    是啊,這些年,父親又是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可從旁人躲閃的言辭和見自己隨即避諱的眼神中,隱約察覺的那些猜測,難道都是真的?

    「唉,想那麼多做什麼?畢竟血濃於水,他終歸還是你的父親,只要他還認你,總不會不管不顧了。就像我,如果不是困在這裡,早就踏遍天下去尋我的妻兒了……」林雲安慰著,可看似不擇言的話語又讓少年的心頭湧上一層陰霾。

    「別說了,我們現在想想怎麼出去。」異羽心煩氣躁,大聲喝止了他。

    一時間,囚室內空氣不尷不尬地凝重起來,兩人竟同時沉默了。

    突然,地面震顫起來,靜謐了許久的迴廊中又響起沉重的鎖鏈聲!

    錚——錚——

    隨著一聲聲有節奏的重擊,兩人紛亂的心再一次高高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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