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血肉之軀撞上磐石般的壁壘,除了血肉飛濺,便是無邊無際的疼痛。
「錚——」
彈飛的法劍在石壁上劃出一道幾乎看不見痕跡的淺痕,電光石火也只是一瞬,彎曲的弧度恰似上揚的嘴角,神明詭笑的嘴角。
冥滅不是說都是假象嗎?為什麼每次都給堅硬的石壁撞下來?難道他騙我?
狐嬉咒罵著,拭去順著手肘流蕩的血液。不知道嘗試很多次了,每次騰起身堅定地向著頭頂的黑暗衝去,可每次都被沉壓下的陰影逼得忍不住伸出手去遮擋。雖然黑暗中看不到壁壘的具體形態,但觸到的冰冷與堅硬卻是無比真實!
隨之而來的劇烈痛感亦是銘刻於心的真實!
在茫然不知邊際的禁錮中,心底的那一點微弱的信念,就像是風中一盞閃爍搖曳、幾欲泯滅的燭火。
該死的,到底要怎樣才能出去?難道我真的要困在這裡和這些冥獸為伍?
不行,我再試一次。
手掌被銳利的稜角刺穿,聽得見尖石摩擦血肉的聲音。
「啊——」狐嬉慘叫著飄搖墜落,鮮血如注,模糊了兩隻手上縱橫交錯的傷痕。
「哈哈哈哈……這就是這一代巫師的能力嗎?也太有限了!」深沉而詭異的笑聲突然從身邊爆發出來,狐嬉驚恐地轉過臉去,睜大雙眼去探尋,所獲得的只有黑暗,無形卻壓迫至深的黑暗。
「你是冥滅嗎?你又回來了?快告訴我怎麼出去!」嘗試著辨別笑聲傳來的方向,狐嬉向著黑暗中潛藏的身影摸索去。
笑聲戛然而止,換作一聲深深的歎息,「我沒有走,一直就站在這裡,看著你像飛蛾撲火般一次次撲上去,又一次次撞下來。真是可悲,失去希望的光亮,人連突破自己心底的禁錮也做不到。」
明明近在咫尺,卻捉摸不到,狐嬉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陣壓抑的無助感,神情也明顯慌亂許多,拚命地向著虛空伸出手去,「冥滅,你騙了我,這上面是真的石壁,根本出不去,你出來……「
「我沒有騙你。唉……讓你看點東西吧!也許能喚醒你力量……」黑暗中的身影微微一揮手,一道冥火自兩人中間燃起。
幽綠的火焰不似先前那般明艷,而是一點一點搖曳著向著空中拉伸開去。
「這是什麼?」狐嬉驚訝地看著跳閃的火焰在空中分散又聚合,幻化成各種不規則的形狀,邊緣雖然模糊而虛幻,可火焰中央的深淺卻似在極力勾勒什麼事物的輪廓。
冥滅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注視狐嬉臉上變化的表情。
幽綠而淡薄的火焰如輕煙般飄散又聚攏,漸漸幻化成一個武士的身形。手持長兵,腳踏飛寵,劈殺在戰場的妖族武士。
腳下的冥火再次揮灑向空中,在武士的腳下幻成短兵相接的戰場,除了妖族武士,還有無數人在拚殺,囂張的鬥氣翻湧、瀰漫。
刀光與劍影交錯,電光石火的碰撞,軟綿的火焰也在一瞬間冰冷地堅硬起來。觸碰的一剎那彷彿能感受到力量的震顫。
飛寵一次次在刀劍的縫隙中掠過眾人頭頂,又一次次毫不畏懼地俯衝下來。險象環生,狐嬉的心也不禁跟著一次次起伏跌宕。
「還沒認出來嗎?」冥滅似笑非笑地淡淡道。
「是父親!」狐嬉驚聲喊出。
「是的,他就在通天峰腳下,是來救你的。」冥滅微微一揮手,火焰流動成的景象更加清晰起來,彷彿能看得出武士因為不堪激戰的重荷,胸口劇烈的起伏。
「啊啊啊……住手都住手!住手!」狐嬉向簇擁的人群伸出手去,拚命驅散高舉的兵刃。火焰卻觸之即散,如煙塵般在空中重又匯聚,化成萬千箭羽,呼嘯著向風中不肯屈服的身影射去。
一記自傷性的「毀天滅地」捲起覆滅的氣旋,化解了密不透風的箭網,同時也是給幾近衰竭的勇士一記重創。忠誠的飛寵再一次拼盡全力載著伏到殘喘的勇士高高躍起,卻又不得不帶著慘烈的悲鳴再一次俯衝而下……
「父親!讓我出去!我必須出去啊——」
雙目已被壓抑的悲憤灼得通紅,困獸般的靈魂帶著破滅的絕望,從禁錮的最底層衝破所有藩籬而出。
「去吧!」冥滅淡淡笑著,手已悄無聲息地舉起,指向頭頂上幽暗的虛空。
義無反顧的yu望,玉石俱焚的意志。
從未有過的信念將狐嬉整個身心都燃燒起來,化作一道熾烈的白芒。覆壓而下的陰影此刻已全然沒有之前的沉重。迸發的身體在無盡的虛空中穿行,光亮卻是從內心深處一點點發散出去,將厚重的幽暗一點點淡化、磨滅。
沒有阻礙,沒有壁壘,這些從來就沒有真實地存在過!
******
「好強的yu望,好強的力量!哈哈哈……我喜歡這種力量!我要這種力量!」詭異的笑聲跟隨著遊蕩的靈魂,在風中狂躁地盤旋,鬼魅般的黑影兀自扭曲、旋轉,欣喜若狂地上下飛舞。
「唔……好像是兩個力量。不過都在那一個方向……我要過去,我要收服那個力量,利用那個力量,哈哈哈哈……」黑影在漆黑的夜幕中趨於無形,只有猙獰地笑聲在夜空中飄散開。驚起林中休憩的鳥獸,想探頭一望,卻又被厚重的殺氣逼回到藏身的窩中,驚懼地瞪大雙眼,不敢入眠,只得在心中暗暗期盼。
隆冬的黑夜太過漫長,太過陰暗,明天快點到來吧!
但是——
明天還會有陽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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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湖,妖族營地。
熊熊燃燒的篝火將整個營地照亮得猶如白晝,火光照耀在戎裝戰士的臉上,折射出他們眼中凌厲的鋒芒,每一張嚴峻的臉上都是壓抑不住的戰鬥渴望。自虎猙獰走後,幽明便下令:全營戒備,整裝待發。
又是一個下午的等待,又是全無消息。通天峰沒有消息,十方那邊沒有消息,連湖對面的人族營地也是出奇地風平浪靜。對於無畏的戰士們來說,戰鬥前的靜謐是最難熬的。
幽明焦躁不安地在營中踱來踱去。
將軍臨別之前,將重任托付到自己身上,可眼前這種手足無措的茫然局面,究竟什麼時候才是最合適的戰機?我也有點按捺不住了!
「報——」一個士兵匆匆趕來,「報告長官,南邊前哨傳回消息,似乎有大批兵馬正向這邊逼近!」
啊?是人族過來偷襲嗎?
幽明吃驚地伏下身去。「噠噠噠噠……」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入緊貼地面的耳中。應該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熄滅營中所有明火!緊急戒備!」幽明下令後,急忙隨著士兵向前哨趕去。
登上藏匿於老樹枝叢中的哨塔望去,南方的來路是一片死寂的幽暗,而身後的營地也一點一點地沉寂下去。靜謐中,幽明只覺得自己緊張的呼吸聲格外刺耳。
如果是人族來偷襲,到底該怎麼辦?通天湖營地自被獅銳帶走大部分精兵,所有的佈防已形同虛設,一旦遇到大舉進攻,必是潰敗無疑!
撤退嗎?那不是要拋棄通天峰上的將士於不顧?而且恐怕一直被復仇怒火焦灼著的戰士眼睛裡容不下「逃兵」這個懦弱的詞吧?
到底該怎麼辦?虎猙獰竟把這個難題丟給自己!唉——
幽明苦惱地搖搖頭,深歎一口氣。
「長官你看!前面似乎有人過來了!」哨兵指著前方路上瀰漫的塵霧,輕聲提醒陷入苦思中的幽明。
黯淡的月光下,滾滾的沙塵如潮汐般翻湧而起,彷彿拉起灰色的帷幔,遮掩著後面蜂擁的暗流、潛藏的殺機。
「大概有多少人?你看得清楚嗎?」幽明極力睜大已有些刺痛的雙眼,焦急地向身邊的戰士詢問。
「不是很清楚,看陣勢至少有十多萬人!」哨兵緊張地答道。
十多萬麼?
幽明有些心怯地扶住護欄上,才發覺背後已被冷汗浸濕。
「噠噠……噠噠……」急促的腳步聲已是逆著北風清晰的傳來,帷幕拉開的時刻一觸即發。
該做決定了……
幽明緩緩轉過身去,衝著營地的方向看去,凝視的目光帶著不堪負載的沉重,彷彿落在隱匿在黑暗中每一張緊張的臉孔上,停滯許久。
「傳我命令,全軍向北撤退,泅水上星月島!」
「撤退?」傳令兵驚訝地盯住他的臉,但看他不容置疑地目光,又有些不甘地低下頭,轉身欲下哨塔。
突然,一聲尖嘯劃破沉寂的夜空。
「長官,你看!」哨兵興奮地大叫起來,「那是炎鳥!傳令的炎鳥!是我們自己人!」
炎鳥,妖族用火硝餵養,一生只能飛翔一次的炎鳥,帶著涅槃的決絕,背負著一生唯一的使命,傲然衝向高空。燃燒的羽翼帶出一道刺目的弧線,在晦澀的夜空中華麗綻放!
「太好了!十方終於趕到了……」似乎是全身緊繃的氣力已用盡,幽明有些軟綿地完全伏倒在護欄上,口中仍是欣喜的喃喃:「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