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兒哭哭啼啼不肯罷休,兩個少年抓耳撓腮毫無辦法。
忽然聽著大廳裡傳來幾聲絞索摩擦的聲音,原來封住去路的鐵柵轟然倒塌。大約是失去了妖力控制的緣故。
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嗖「得從暗處竄出來,逕直向狐媚兒撲去。
待兩個少年反應過來,卻見狐媚兒已經破涕為笑,抱著那個東西,嘴裡念叨著:「嘟嘟,你沒事啊,太好了!嘟嘟,嘟嘟……」
從進門開始,這個女孩就不停嚷著「嘟嘟,嘟嘟」,這個嘟嘟到底為何物?異羽想著仔細看過去。
只見狐媚兒手中抱著一隻小熊,卻不過是山貓般大小,皮毛xue白鬆軟,好似初冬新雪。
「嘟嘟,下次別亂跑了,把我都嚇死了,知道了嗎?」狐媚兒愛憐地撫著小熊的腦袋。
小熊烏溜溜的眼珠微微顫了顫,竟似有淚光湧動,口中嗚咽幾句,像是在訴說自己的委屈。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被萬軍抓進來,不是自己跑來,我不怪你就是了。」狐媚兒像是聽懂小熊的話語諾諾道。說著抱起小熊,貼過臉去在它毛茸茸的面龐上蹭了蹭。小熊卻也十分高興,伸出she頭在狐媚兒臉上tian了又tian。看著好不溫馨。
看著眼前充滿親情的畫面,異羽不jin也思緒萬千。
這便是妖族女子嗎?以前見過那些妖人凶神惡煞般的模樣,哪裡有今天這般可親可憐?就像,就像是小時候母親抱著我的感覺。
想著想著,心中好感驟升。
忽然,角落的陰影裡又有幾個黑影挪動,還有些輕微的chuan息。
難道還有妖物?三人頓時又警覺起來。
不過這次的戒心顯然有些多餘,角落裡幾個黑影晃晃悠悠地鑽出來,卻分明是幾個人。而這幾人無不面色慘白,衣衫襤褸,身上傷痕纍纍,仔細看去目光甚至有些呆滯。待那幾個人看到三位少年,竟不約而同「哇」得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履霜秘境的三隻萬軍平日在盤絲嶺附近看見活物便抓,吃不掉的,帶回洞中囚jin起來,準備日後慢慢享用。而這些人便是古風口營地裡的士兵,巡邏時不慎被抓住關在這裡,只能以妖物吃剩的殘渣為食。本來以為最終必定要進萬軍之口,有生之年是不可能重見天日了。卻不料魔鬼一般的萬軍竟被三個少年模樣的人給殺了。自然是喜極而泣,感歎唏噓。
待到幾人回到古風口營中,營內將士無不驚喜不已。要知道這些失蹤多日的士兵姓名早就被寫入戰亡名單中,往回通傳了。
而經過那幾位士兵一番添油加醋的誇耀,兩位翩翩少年自然聲名鵲起,全軍皆曉。尤其是異羽,那番蓋世奇功,那番冷峻勁射,竟被傳得有如神人一般。
駐營的武官自然也讚賞有加,宣佈不但要給兩人陞官加俸,還要在營中開個慶功會。
可是並非所有人都這麼高興。
帳外是觥籌交錯,談笑風生。而穆野一人獨坐在帳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穆野,長官叫我們去喝酒。」異羽兀自闖了進來。
穆野搖搖頭,微笑著說:「我不想去,你去吧。我想出去走走。」
異羽一愣,眼中掠過一絲異色,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穆野站起身來,提起桌上的龍影劍,道「我想一個人走走。」說完就走出帳去,背後射來異羽不解的目光。
走出古風口,繞上盤絲嶺,穆野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裡。
殘月又升空,盤絲嶺上並未起風。但是穆野卻覺得空氣中似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拉扯著自己的心緒。他停下腳步,將腰間的龍影劍舉到xiong前。黯淡的月光下,龍影劍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劍氣像白霧般淡淡飄散,縈繞在他周圍,**一縷縷的愁思。
那日我分明是拼勁全力,爭來這把龍影劍。
可我終還是遜於他。
為什麼?
幾年習武,我練得比誰都要刻苦。
我不要像我父親,我想要出人頭地,一鳴驚人。
「誰稀罕跟你做朋友?武功那麼差,還沒本事,方才要不是我們你早死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飄過。
誰稀罕你,誰稀罕你,誰稀罕你……
連一個妖族女子都鄙視我,
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努力都要遜於他?
這到底是為什麼?
「豪情萬丈,卻入愁腸。年輕人,你在想什麼?」一個蒼老而古勁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穆野驚訝地轉過身去。卻是一隻貓形的巨獸臥在身後,眼中竟似有款款笑意。
妖物!穆野大驚,手握的更緊了,龍影劍亦隱隱泛出紅芒。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並非妖物。而且,也只是想和你聊聊。」那巨獸依然一動不動,可聲音明顯是從它口中傳出。
看巨獸並未行動,穆野不jin放鬆了些,道:「你為獸,我為人,我們有什麼好聊的?」
不料,那巨獸哈哈大笑一聲道:「你我相見,必然有緣。我既然可以跟你說話,你又怎麼知我不解你心思?」
穆野臉上略有異色但又隨即轉為平靜,道:「你解我心思又如何?我雖有愁思,怕還不必對著一隻異獸傾述吧。」說完轉身yu走。
巨獸見穆野這邊,無奈地搖搖頭,笑道:「年輕人,你想知道你未來是什麼樣嗎?」
穆野一驚,停住了腳步。
是啊,我以後是什麼樣呢?是達成心中夙願,還是依然折志落魄?而天下竟有這樣的奇獸可以通曉生死?
看見前面的身影這般駐足猶豫,巨獸微微一笑道:「我本是只食寶獸,藏遍天下異寶。自然有靈物可以看透輪迴,你就與我來吧。」
穆野想著,不管真假,但看一次也無妨,便又折過身向食寶獸走來。
沿著盤絲嶺的山脊,食寶獸將穆野領到一處峽谷邊沿,道:「這下面就是蛇蠍谷,是我藏寶貝的地方。」
穆野聞言,向下望去,只見谷內雲霧繚繞,似深不可測,便祭起龍影劍yu飛身下去。
「且慢!」食寶獸攔住他道:「是我藏寶物的地方,自然不允尋常人進去。下面瘴氣瀰漫,我且先給你施化解之術。」說完對著穆野噴出一口白霧。
霧氣佛過臉龐,穆野只覺得全身一陣清爽,自然更加放心些。便隨著食寶獸下到谷底。
蛇蠍谷裡自是另一番天地。
白茫茫的霧氣自谷底往上蔓延。霧中幾處怪石嶙峋,幾處亭台軒榭,更有一條溪水潺潺流過,真的好似仙境一般。
「這裡是你的家?可真漂亮!」穆野忍不住讚歎著。
食寶獸回過頭,微微一笑道:「呵呵,那你可願住在此?」
「住這?」穆野驚訝地望著它,隨即搖了搖頭道:「這裡又沒其他人,住著還不把我悶死。再說我還有事情要做呢。」
食寶獸笑而不語,繼續帶著穆野向前走去。
一路自然是美景連連,不知走了多遠,到了一處平台。
食寶獸望著平台,笑道:「就是這裡了。平台上有我多年前尋來的一簇月魂水晶。乃千年前的晶石吸取日夜jing華修煉而成。千年的靈氣jin於晶石中,能幻生出天地萬象。而你的未來自然亦可現於其中,你自己上去看一看吧。」
聞此,穆野將信將疑地向平台上走去。只見一朵兩尺見方的冰花,傲然開於平台之上。再仔細看去,花瓣似劍,直而不彎,均為六面的柱體。哪裡是冰花,分明是一塊塊水晶晶石匯聚而成。水晶上流光溢彩,折射出各色光芒,隨意變幻著。
穆野只覺得奇妙無比,又湊近了些。
忽然,流光輪轉中,漸漸形成一副畫面
滾滾風沙中,萬軍萬馬踏過,領隊的男子提馬嘯起,單騎衝出。一槍橫掃,對面的妖人盡數倒伏。
「哦,哦,哦……」
聽見背後將士歡欣鼓舞的呼喝聲,男子緩緩回過頭,嘴角一絲熟悉的微笑……
那黝黑的臉龐,那炯炯的目光。一切看著那麼熟悉。
「這人難道是我?」穆野驚訝地叫出聲來,眼中分明有一絲欣喜。
平台下的食寶獸,笑著微微頷首,又道:「水晶有六面,你且再看看另一面。」
穆野忙轉一下角度,向另一面看去。
這次卻是不一樣的畫面
兩名中年男子把酒窗前,推杯換盞,笑談風雨。一個是自己,一個是異羽的模樣。
窗外是碧空萬里,院中的幾株桃花開得異常嫵mei,樹下卻有兩個孩童,端著兩隻空碗,學著屋中大人的模樣,碰杯呼喝。
那不會是我們的孩子吧?
太有趣了,穆野忍不住笑起來。興致大起,忙換到水晶下一面看去。
這次水晶中只有一片白雪茫茫,什麼人也沒有。
穆野覺得奇怪,正要問,忽然看見一位老人從雪地裡爬起來。衣衫襤褸,步履蹣跚,空洞的眼中已了無生氣。
「遠點去,別站在我家門口,快滾。」一戶人家門內探身出來的女子罵著,丟出一個冰涼的饅頭。
老人撿起饅頭,等不及抹去上面泥土,便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吃著吃著,一把老淚縱橫,
「這……」穆野臉色大變。
食寶獸卻似早已預料,道:「這也是你!」
「怎麼會這樣,怎麼每一面看到的都不一樣?你在騙我?」穆野緊緊盯著食寶獸。
「哈哈……」食寶獸大笑起來,搖搖頭,緩緩說下去:「我說這裡是你的未來,但是我可沒說你只有一個未來啊?成事雖在天,但謀事卻在人。未來也是可以因為你自己而改變的。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吧。」說完就消失沒了蹤影。
穆野自然是越發迷茫,但也只能先回營再說。
祖龍城,程嘯空將軍府。
一位中年婦人焦急地等在程嘯空的房間門前。臉色幾分憔悴,發上已有銀絲。
「將軍回來了!」門口有人通報。
程嘯空徑直向自己房間走去,很快就到了門前。
婦人一見程將軍,臉上欣喜,忙迎上去道:「父親。」
「遙兒,你來了?」老父親一見是女兒,收起先前的嚴肅,換作慈愛的笑容。
「是的,父親。女兒今天來是有一事相求。」程遙低著頭緩緩道。
程嘯空略頷首,笑道:「什麼事?進屋來說吧。」說著把程遙讓進屋去。
程遙進屋後,抬起頭問道:「父親可知道古風口邊營有兩位少年英勇除去妖族三隻異獸之事?」
程嘯空一聽臉上有些異樣,隨即又變為微笑,盯著女兒看了好久,笑道:「我當然知道,而且其中一個是你的兒子吧?」
「啊?」程遙吃驚地望向父親,心想異羽的事情她從未向父親提過,他又如何知道?
程嘯空看見女兒神色,哈哈笑道:「你不必驚訝,想你一個婦道人家,獨自在劍仙城帶著一個孩子,左鄰右舍風言風語怎麼會少,我早就知道了。」
「嗯。」程遙臉上浮現一片紅暈,輕輕點了點頭。
程嘯空繼續說了下去:「想我一直勸你過來,你都不肯,早也猜到你定是在那裡覓到一位才郎,芳心暗許,竟連兒子都有了。不知道是我這個女婿是什麼樣的人才,可以讓老夫見一見嗎?」說著又是哈哈一笑。
程遙沒料到父親會如此誤會,眼中尤為驚異,但轉而又低下頭想了片刻說:「父親搞錯了,那是……那是十方在外生養的孩子。」
「什麼?」程嘯空大驚。緊緊盯住女兒,看了許多,不住搖頭。最後還是忍不住,怒聲喝道:「那畜生負你,你還為他養兒子?」
程遙沉默了好久,眼中隱隱含淚,終於緩緩道:「那孩子自幼與我相依為命,雖無血脈,但早已感情篤深。聽聞他在古風口邊營與妖人對戰,我自是寢食難安。所以……」程遙說著抬起頭來,兩行清淚蜿蜒而下,眼中卻滿是期盼:「所以懇請父親將他調回這邊大營,也好我能常去探望。」
「唉,孽障啊!」程嘯空深深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