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每次跟莫倩妮出來，都會去一些古怪的地方
第一次去了個流氓公司，第二次，去了個相當火熱的大排檔，這第三次跟著出來，楊辰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當到達目的地時，還是愣了半晌
「中南工程建設有限公司」……這是個公司，但兩人所在的地方不是公司所在地，而是該公司承包的一處施工地
鐵褐色的鋼筋，灰撲撲的水泥，各種岩石碎末堆砌在一邊，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在日光下顯得濛濛一片
周圍是戴著黃色頭盔的建築工人，不少人都是赤著膀子在幹活，露出古銅色的精瘦肌肉，粘稠的汗液將褲子也盡數浸濕，一個個滿面泥漿灰土，就算對著你笑都覺得他在哭
人們常說農民的汗水澆灌了莊家，可又何嘗不是建築工人們的汗水堆砌成了摩天大樓呢？
「這個，莫小姐，你確定你沒走錯地方？」楊辰看著一身靚麗裝束的莫倩妮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磕磕絆絆的石子路上，很懷疑她的高跟鞋還能支撐多久
莫倩妮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沒好氣地說道：「讓你跟著，別廢話」
楊辰姍姍地笑笑，也不放在心上
莫倩妮不理他，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碰到一個樣子看上去是監工的中年男子，穿著中南公司的藍色工作服，在那裡指揮幾個工人搬運水泥
「這位大哥，請問這塊施工地的工作間在哪？」莫倩妮禮貌地問
那監工男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納悶這麼漂亮的女郎為什麼來髒兮兮的施工地，還找公司辦公室，猜想著可能是某政府部門來的公務員，也就笑臉相迎，爽快地告訴莫倩妮辦公室的位置
所謂的辦公室是臨時搭建的夾板房子，但這樣的大型建築公司自然有不錯的設施，裡面除了空曠了些，倒與真實的辦公室無太多差別，有空調有電視
辦公室裡只有一張大大的木頭辦公桌，一個挺著大肚子，穿著雜牌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正拿著電話嚷嚷著方言，見到莫倩妮與楊辰進門，先是為莫倩妮的風姿所怔了下，隨後若有所思地看著二人
很快地掛掉電話後，胖男人露出一個看起來有幾分爽朗的笑容，上前來向莫倩妮伸手，「不知道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莫倩妮很自然地忽視掉了男人伸過來的手，面色淡淡地說道：「張富貴在哪？我來接他回去」
胖子想握手落空，也不尷尬，聽到「張富貴」這個名字，一對綠豆眼瞇了起來，快要看不見，「你就是張富貴的女兒？」
莫倩妮皺了皺眉頭，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在後面的楊辰有幾分好奇地看著這一幕，沒想到莫倩妮的老爹在這裡，貌似還出了什麼事記得前陣子莫倩妮跟自己說，她的親爹早死了，也就是說，這個張富貴，很可能就是她的繼父
楊辰也不說話，靜靜看著事態發展，悠然地點起根煙，默默地抽著
「錢帶來了沒？」胖子似乎一下子換了張臉，有幾分高傲地看著莫倩妮，彷彿瞬間變得高人一等
莫倩妮不聲不響地從隨身的小皮包裡取出了一疊紅鈔，看上去就不少，說道：「這是五千華夏幣，放人」
「五千？」胖子哈哈大笑起來，「五千是剛才的數字，你那賭鬼老爹跟你打電話的時候距離現在，可已經好一會兒了，現在可不只欠五千」
「什麼？」莫倩妮臉色越發難看起來，強忍著怒意問道：「他又輸了？」
胖子哼哼幾聲，叼起了長嘴煙，指了指隔壁的房間，「你自己進去看看，看他輸了多少」
莫倩妮風一樣地轉身離開辦公室，走到隔壁一間，用力地推開了房門
一股子煙味和酒精味撲面而出，莫倩妮頓時被這噁心的氣味嗆著咳嗽了兩聲，隨後才看清屋子裡的狀況
這間屋子裡只放了幾張桌子和長凳子，到處是散亂的撲克牌與牌九、麻將，水泥地面上各處是煙蒂、空的啤酒瓶，兩隻搖晃著的白熾燈泡在那裡散發微弱的光亮
此刻的屋子裡，七、八個衣著閒散的漢子圍攏在一張最大的桌子邊，而桌子的兩端各坐了一人
一個長臉的男子穿著敞開扣子的白襯衫，頭髮豎起，叼著煙吞雲吐霧，一隻腳放在凳子上，顯得很是悠閒
而他的對面，另一個身影則是在顫抖，穿著件蠟黃色的短袖，灰頭土臉，眼角和額頭都有不少皺紋，整張臉瘦地讓兩塊臉頰肉格外凸出，一臉的沮喪
屋子裡的人見到門被推開，都轉頭望了過來，當看到開門的是一個嫵媚的女子，無不兩眼放光
唯獨那佝僂著身子，兩眼無神的中年男子，看到了莫倩妮後，露出狂喜之色，彷彿瞬間從泥地裡鑽上了雲端，撒腿地就撲到莫倩妮身前，兩隻手用力地抓住莫倩妮的肩膀，搖晃著莫倩妮大叫：「妮子快給我錢快給我錢我要翻盤快給我」
莫倩妮肩膀被抓地生疼，卻沒掙脫，只是眼眶一紅，慘然笑道：「你要多少錢？」
「有多少給多少我要翻盤」男子大叫著，就如同注射了興奮劑
這時候其他幾個男人也都明白過來，那名豎著頭髮的男子獰笑道：「小妞，你應該就是張富貴所說的女兒你老爹張富貴還欠我大軍兩萬賭債，你幫他還了再跟我賭」
張富貴漲紅了臉，回頭大叫道：「大軍你別得意我等下拿了錢再跟你賭到時候讓你來欠我兩萬」
「兩萬……」莫倩妮俏臉一陣蒼白，看著張富貴那癲狂的背影，說道：「才過了半個鐘頭，你一下子從五千到了兩萬？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張富貴回過身，看到莫倩妮已經淚眼迷濛，終於發覺有點不對，咬牙硬撐著說道：「我剛才是一時失手，妮子你別多管，等下我立馬都贏回來」
「一時失手？你失手的時間還短麼？多少年了？我給你填了多少錢？你知道不知道那些錢都夠在中海買套房子了？」莫倩妮終於忍不住大聲斥責道
張富貴想要發怒，但一想到手裡沒錢，還要仰著著眼前這名義上的女兒，只得低聲下氣地賠笑，「妮子，話不能這麼說，人總有倒霉的時候你先別哭，哭也沒用啊錢沒了，就要去贏回來」
「你跟我說你是來中海打工的你說你來工地是做水泥匠的可你才沒過一天就開始賭錢」莫倩妮尖叫著，淚水奪眶而出，直喘大氣，「錢是賺的，不是贏來的，你到底要多久才能明白？」
張富貴被說地沒什麼話好辯駁，只好粗著嗓子咆哮：「別囉嗦快把錢拿出來」
「不給給了你你又去賭，你自己看著辦」
莫倩妮火氣上來，奮力地甩開了張富貴，就要轉身離開
張富貴急了，一把猛力地拽住莫倩妮的手，然後開始去搶奪莫倩妮手上的皮包，瘋狂地大喊「快給我」
「你你快放手」莫倩妮畢竟是女人，哪能搶得過男人的力氣，手裡的皮包一寸寸地就要被奪走
屋子裡的幾個漢子見到這一幕，都哈哈大笑起來，幸災樂禍地叫喊
「張富貴你果然不行啊，女兒都不聽你的話」
「你女兒都懶得救你了，老賭鬼活該啊哈哈……」
張富貴怒火蹭得就上來了，丟了錢又丟了面子，頓時腦門一熱，揚起了手就要給莫倩妮一巴掌
莫倩妮也發現了張富貴要打自己，可手不能鬆開皮包，只好側著頭想盡可能別被打到，驚駭下閉上了雙眼，滿臉的痛苦與酸楚
就在此刻，張富貴的手沒能落下，就被另一隻手從半空中捏住，再難寸進
「喂，又不是你女兒拿了你的錢，你打你女兒幹嘛」楊辰站在莫倩妮身前，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手制止了張富貴的動作
張富貴一愣，呼哧著喘粗氣，問道：「你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打她，也不能搶她的錢」楊辰說道
「這是我的家事，我要從我女兒那兒拿錢，關你什麼事？我的女兒我憑什麼不能打？」張富貴囂張大喊道
「你這麼厲害，怎麼不跟那群人打去？而且據我所知，莫倩妮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不過是掛了個名而已，別把自己太當回事」楊辰冷聲說完，捏著張富貴的手一用力，直接將張富貴撂得倒退好幾步
剛還準備挨打的莫倩妮抬起頭來，看見是楊辰擋在自己的面前，這個並不寬大的背影讓她鬆了一口氣，心裡流過一絲暖流
可是，想到這個賭博成性的繼父不僅對來救他的女兒如此粗魯，甚至還要大打出手，莫倩妮就悲從中來，一顆心好似被無數蟲蟻啃噬，無數過去積累的委屈噴薄而出，難以遏制地啜泣出聲來
楊辰看了看已經泣不成聲，只知道抹眼淚的女人，總算想明白，為什麼莫倩妮會拉著自己一起來這裡，這陣仗，是個女人都不敢單獨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