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英在體檢中發現大問題,起先是懷疑,隨即確診為胰腺癌。病情發展的很快,身體出現類似黃疸肝炎般發黃現象。當然也就離開了她摯愛的基金會的工作,住進了g省條件最好的省人民醫院。
王愛英患病,終於促使邢芳接受榮飛的再次建議,下決心離開干了七年的三中,到聯投慈善基金會擔任副理事長主持工作了。
王愛英的病症早就出現了,胃痛,食慾不振,王愛英總認為是飲食不規律和勞累,跟陳麗紅等人說這樣其實蠻好,減肥,誰也不會往胰腺癌上去想。說實話,對於這個後來號稱「癌中之王」的惡魔,大家都沒有什麼知識。所以她一直沒有休息,更沒有主動去檢查。
基金會工作重心從93年轉向北新後,她幾乎將全部的精力投入那兒的窮山惡水中。94年再新開了二個縣,初步確定了四十一所山區中小學為資助對象。施工的時間當然是在暑假期。基金會提出了一個學校合併的方案,將平崗以西的二個縣的部分村辦小學進行合併。因為據王愛英的調查,有三個鄉的學校的學生平均數不足30人,師資力量就更談不上了。蓋房子好辦,提高教學力量就難了。
合併當然是解決師資和提高教學質量的辦法。但涉及的問題很多,其中一個就是道路問題。柿子灣鄉有兩個村,到鄉里均需過婆婆河,那是一條季節河,夏季常發山洪,93年就因山洪暴發死掉一個冒險過河的女娃,王愛英還到那個死去的女孩家去過。基金會提出在河上建橋的方案,預算不低,因為所建的橋不僅要走人,而且要考慮走車,要能承載卡車才行。
根據與北新市的聯合勘察,王愛英他們提出建兩座橋,徹底解決三個鄉的過河難問題。基金會和市裡也打了招呼,市委書記王林做了批示,要求有關部門全力配合基金會的工作。「六一」後第一座橋開建,就在剪綵的現場,王愛英昏倒。大家都以為她是累的,誰能想到已經絕症纏身呢?
所有人將王愛英的消瘦當作是疲倦造成。性格開朗的她還說這個工作好,干了二年多變得苗條了。
等七月底實在支撐不下來了,老公陪她去醫院做了檢查,王愛英的職務在聯投系一直是高管,其他人都完成了安排的體檢,就剩她了,崔桂香一直在催,等她回來,被丈夫拉著去醫院看過,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現在王愛英已經轉院至北京301。榮飛和邢芳去北京時,王愛英尚未做第一次手術,還向邢芳移交工作,把她的辦公室鑰匙交給了邢芳,說左面第一個抽屜裡都是她整理的資料,如果沒意見,就接著做下去。北新市正逐年加大對這一塊的投入,再加上基金會的努力,只要堅持幹上兩三年,北新農村的基礎教育就會大變樣的。
沒人告訴她真實的情況,但她對邢芳的交代宛如交代後事一般。讓邢芳忍不住淚流滾滾。榮飛呵斥不住,將邢芳趕了出去。
病房裡剩下只剩下榮飛時,王愛英歎氣說,「是自己大意了,怪不得別人。榮總,如果確診我的病不好,我想回家去。」
「不太好。但還是有希望。愛英,我已經托人聯繫國外的名醫,需要的話就出國,一定會治好你的病。」
「醫治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儘管你們不說,我也大致清楚了。沒什麼了不起的。我今年40歲了,除了家人,沒啥遺憾了。跟你的這幾年,忙忙碌碌,轟轟烈烈。值了。」王愛英的眼睛裡溢出淚水,「老公我不擔心,孩子也不會遭罪。我給他留的錢足夠他上學娶親了。就一個要求,將來你幫我看顧一下我的兒子,有時間指點指點我兒子,今後讓他力所能及地幹一份他喜歡的工作。我那個兒子不太喜歡唸書,我也想通了,上不上學其實無所謂——」
榮飛沉下臉,「愛英,這我就要批評你了。漫說不是絕症,即使是,奇跡總有發生。兩個條件,一是有錢看病,這個不要談了,你的醫療費,公司全管。花到天上,我也認了。另一個是心勁,自打認識你,你就是心勁極高的人。我最欣賞你的,就是你的心勁,只要你堅持,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王愛英忽然笑了,「這個我信。我他就是捨不得我的工作——」
「邢芳調基金會當你的副手,你有啥不放心的?何況還是陶姐。她已經決定出山,和邢芳一起打理好基金會。陳麗紅我看也上手了,再調幾個得力的,把你開創的事業做下去。麒麟已經開始盈利了,今年資金會增加到3000萬的規模。這段時間你不要管事了,等手術結束,醫生允許,邢芳會向你匯報夏季工作的進展,這幾年你做的非常好,有經驗了,你指點他們的不足,幫幫他們。」
「行。告訴他們,這個假期一定抓緊。今年冬天,學生們就不遭罪了。」
榮飛將邢芳叫進來,交代她按時向向王愛英匯報工作。當著憔悴的王愛英,邢芳明白了榮飛的用意,自然滿口答應。
回到他們下榻的酒店,榮飛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邢芳知道,都是因為王愛英的病。
「小五,愛英身上有令我極為欽佩的素質。那就是一種大愛之心。她喜歡我給她的工作,將其視為實現人生價值的舞台。這幾年拼了命的苦幹,支撐她的動力就是愛,對山區孩子們的愛。不圖任何回報的愛。」
「你放心,我一定幹好,不會讓她失望的。」
「這正是我要說的。你不能像她一樣的拚命了。我最後悔的就是這個了,雖說二者未必有絕對的關係,但她這兩年確實在拚命。像她這樣的人在聯投並不是一個,盧續,孟啟新,傅春生,張雄夫,羅曉,都是在透支生命。人們都看到他們在拿高薪,在獲得股份,對於生命,這些有屁的意義?基金會要辦下去,但不能這麼狠著勁的折騰了。愛英的事給我敲起了警鐘。我對聯投這批高級幹部關心是不夠的有一批人是懂得享受的,但更多的不懂,他們在追求著別人不懂的東西,我必須珍惜這批骨幹,絕不能再出王愛英的事了。」
「北新山區的孩子們會記得她的。」邢芳憋了半天說。
「屁記得有什麼用?對於老李,對於愛英的兒子,他們需要的不是虛無縹緲的榮譽,而是妻子和母親我問了醫生,胰腺癌很討厭,痊癒的希望渺茫——」
榮飛腦子裡回想起北重時期的王愛英,那個和機關無數人一樣關注升資,晉級的女人,那個喜歡打聽小道消息的女人,形象是那樣的清晰——反而這幾年的王愛英變得模糊了,原先豐頤的面龐變成了瓜子臉,也不再關心衣著,見面就是資金,贊助,方案,進度——
真他的「小五,我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這樣做不知道對不對,不知道究竟給大家帶來的是幸福還是災難。小五,我知道未來會發生很多事,但我卻不知道身邊的人會得什麼病如果愛英還在北重,我不知道會不會得這種討厭的絕症。我確實知道的是,這幾年她太累了,實在是太累了。」榮飛頹然抓著自己的頭髮。
「你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邢芳敏銳地抓住了丈夫話語中最關鍵的一句。她預感到自己正接近一個可怕的秘密。一系列事情紛至沓來,瞬間像潮水般的淹沒了她。
你怎麼知道我的這顆痣?你怎麼知道我腳的尺碼?
他含笑答道,夢到的。
確實是夢到的。還能是什麼?自己初始半信半疑,未到北陽前肯定是不相識的,若說他到北重後偷窺過自己,那自己的那些習慣,比如不能生吃西紅柿他是絕對不會知道的,而且自己家庭的情況他無論如何不會知悉。自己的母校只有自己分配至北重啊。所以,邢芳只能用天生一對來解說自己的因緣。
他確實對很多事胸有成竹。91年剛誕生的聯投面對巨大的政治壓力,連隆月都沉不住氣了,唯獨他毫不驚慌,夜夜酣眠。
不僅如此,他有很多在她看來非常奇異的才能,比如寫歌,他的那些歌幾乎曲曲經典。但她從未見過他在家搞創作,寫歌就那麼容易,找張稿紙劃拉一會就成了?打腹稿?作曲至少要一件樂器吧?可他在家,除了見他吹奏過口琴,根本沒有動過其他樂器,實際上也沒有其他樂器。
還有車型設計,邢芳知道麒麟目前的幾款車型都是丈夫的作品。這個他倒是不瞞她,就在書房的書桌上鋪開圖紙直接作圖。他是學工的,尺規作圖甚是純熟。廢上幾張零號圖紙,一輛車的外型尺寸就基本設計完畢了。以後正式定型,基本是按照他的設計來的,這是不是太容易了?
還有股市博弈,他幾乎每發必中。今年於子蘇在滬市又撈了一把,今年以來,股市幾經起伏,終於在八月份突破了1000點大關。於子蘇斷然出倉,因其入市的時機好,投入一億多資金又為公司捲回1.5億。前幾天於總總在電話裡找榮飛談,尋求決策的指導。回想與他認識的幾年裡,類似這次滬市投機有好多次了,據他說唯有這次不是他操盤決策的,很慶幸子蘇終於敢下決心了。平時並不見他研究股市啊,為什麼每發必中有如神助?
他知道未來發生什麼事?邢芳驚恐地想,家裡人,自己的朋友,特別是大姐和大姐夫,私下跟她聊過多次榮飛和聯投。一個毫無背景的工人子弟,十二年時光就締造了一個令人生畏的企業集團。能讓共和國最高領導人視察的企業是什麼級別的企業?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做生意的第一桶金是最難的,榮飛的第一桶金卻來自於博彩。儘管他以後對於這段歷史諱莫如深,但枕邊人邢芳是知道的,怎麼就能拿著幾萬元一下子贏回來上千萬?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我不過是憑著運氣好做成了幾件事——」榮飛那次就總書記視察麒麟後跟自己的談話言猶在耳。
「我知道未來會發生一些事——」如果知道球賽的結局,博彩當然不是問題。可是他怎麼能知道未來發生的事?這不是神話嗎?說出去誰信?
邢芳感到驚慌,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
但現在榮飛的心情因王愛英的病而極端的惡劣。胰腺癌是最惡性的癌症之一,按現在的醫療條件,幾無生還的可能。北京軍隊醫院的專家診斷的結果和省人民醫院的完全一樣。可以手術,但效果不會好。但對於隆月提出的出國治療的提議斷然否決,認為沒有必要,國外不會有更好的辦法。
其實自祖母去世,榮飛就意識到一個問題,隨即建立了體檢制度,但第一個撞上紅燈者卻是將全部精力獻給了農村基礎教育的王愛英。
「要整理王愛英的事跡,通過北陽及北新的媒體發出去。她是累病的,是為北新和北陽農村累病的。」隆月意識到這是一個宣傳聯投的大好機會,在董事會上講道。
「不。在愛英病情未定之前,不准做任何的報道宣傳,即使政府方面有此意,也不准記者直接採訪病人。這是一條紀律所有人必須遵守。」榮飛斷然說。對體制內宣傳報道的風格是清楚的,恨不得將思想深處埋藏最深的東西挖出來。王愛英是黨員,更是宣傳的亮點。搞不好還要搞出個現代版的焦裕祿呢,「如果王愛英不在了,任何正面的宣傳都可以,但現在不准打擾她,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那樣的話,必須將有限的時間留給她的家人。」
數日後,王愛英的手術在北京實施。主治醫生對守候在手術室外的家屬和同事說,病人的手術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