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敢和盧續在閒暇的時候都來廠辦閒聊。weNxUemi。Com他們都是忙人,閒暇的時候實在不多,因此來廠辦的時候很少。但還是被榮飛注意到了,並找到了他們串門的規律。
盧續來廠辦時只找馬文倫。如果馬文倫不在時他一般掉頭就走。他找馬文倫就是抽煙,因為馬文倫這裡有好煙。工廠領導都有招待煙,而這些招待煙都是馬文倫管著。本來辦公樓是不准吸煙的,辦公樓門上就寫著「來客請登記,無煙辦公樓」。這些都是給老百姓看的,不適用於領導們。胡敢來廠辦是找和雲,時機絕對是馬文倫出差的時候,而馬文倫出差時一般都是陪著大領導。
榮飛找和雲蓋個章,是民品開發辦的劉大為副主任給上海紅葉傢俱廠的一份合同。但和雲的辦公室鎖著門,榮飛只好等。這份合同劉大為來廠辦蓋章未果,將合同擱在了榮飛這兒。出差在外的余夢福忽然來電話追問合同的事,劉大為才將一周前就搞好的合同找出來。自確定傢俱為北重的民品項目至今,擁有二十餘人的開發辦就辦了這樣一份合同,準備從上海買幾套傢俱,而合同至今仍躺在自己的抽屜裡。這就是效率。而機關的人的口頭語總是,「忙嗎?」「忙死了。」
「和師傅不在嗎?」榮飛回到大辦公室問茅淵。茅淵正眉飛色舞地給另一名秘書講什麼感興趣的事,突然停下手勢,「和師傅不在。」榮飛知道她在說謊。如果正在做手勢突然停下來,那就是說謊的前兆。榮飛看過關於人類肢體語言的書,不僅手勢會暴露內心,腳的站位也會真實的反應人的心理。如果你愛上一位女士但不知道此女是否喜歡你,那麼在她站立的時候跟她說話,如果她的腳是一前一後,那麼就恭喜你了。假如她兩腳平行,那麼她的內心十有**根本沒有你。
和雲在,但卻鎖著門。榮飛沉思片刻,將合同鎖進自己的抽屜。
在辦公室呆著沒事,乾脆回宿舍看書吧。回去卻見單珍急慌慌從樓上下來,「我的宿舍門鎖子壞了,怎麼也打不開。我馬上要出差,行李都在宿舍呢。」榮飛便跟她上樓,用鑰匙扭了一下,感到門被反鎖了。他對單珍說,「走吧,到我宿舍坐幾分鐘再說。」單珍著急,「寇師傅還等著我呢。可能我的鑰匙有問題------」榮飛拉她下樓,到自己宿舍給她倒了杯水。「你挺悠閒啊,怎麼跑回來啦?」單珍說,「你倒是給我想個辦法啊?」「噓,」榮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聽見樓梯下來人,他等了一分鐘從自己的窗戶看出去,果然是楊兆軍的背景,這小子偷偷溜回來找孫蘭馨幽會,被單珍堵在屋裡了,只好耍賴。榮飛笑笑,「再等一分鐘上去吧,估計不會耽誤事。這回去哪兒?」單珍出差機會多,客觀上成就了孫蘭馨和楊兆軍。
「哈爾濱。」她已經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時間緊迫,看到楊兆軍走了,迫不及待地出去了。榮飛想,單珍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最大的優點是工作認真,恐怕最大的缺點也是工作認真吧。
榮飛斜躺在床上看書,聽見單珍和孫蘭馨的說話聲,然後樓道裡歸於寂靜。他的書看不進去了。和記憶裡一樣,他和邢芳的戀愛仍然是那樣的平淡,除了散步就沒了別的。除了邢菊來廠,他們竟然沒有出去吃過一次飯,更不要說看電影或者像楊兆軍和孫蘭馨了。榮飛感到自己在擁有這份改變人生的記憶後變得乏味起來。邢芳不是沒有**,但不會主動的釋放**。這方面自己做的實在是不好------
榮飛扔下書,再次回到辦公室。坐自己對面茅的茅淵卻不在了,辦公室的所有人都不在了。茅淵剛才的撒謊說明她內心還是善良的,如果她說和雲在,自己八成會出醜。真是怪了,該出醜的不出醜,不該出醜的倒成了小丑。廠辦不過是北重的一個縮影,這類辦公室的故事天天發生在北重的各個機關裡。這個外表上氣派莊嚴的大廠內部實際已經腐朽了。
快下班的時候茅淵回來了,其他秘書卻沒見,「呵,勞模同志在堅守崗位呢。」大家都知道馬主任不在,張副主任又不管事,樂得逍遙。今晚卻是秘書室的老資格袁秘書提議去吃一頓。他原來是秘書組的組長,二年前才被和雲奪去位子。老袁雖然交權,手裡仍管著秘書組的「經費」——都是馬主任獎勵秘書組的,錢不多,分了每人不過十塊八塊的,就攢起來吃飯。
「別諷刺人。」
「開玩笑嘛。今晚去銀杏吃飯。」銀杏是飯店名,84年開張的,北重歷史上第一家私人餐館。
「為什麼吃飯?」榮飛不理解。
「吃飯要什麼理由?這回吃的又不要領導簽字,都是大家攢下來的獎金。」
「我豈不是無功不受祿?」榮飛有些不想去。
「不要那麼清高。這可是你來組裡的第一次集體活動。」茅淵看出榮飛有不融入這個小集體的傾向。
「和師傅也去嗎?」
「不,她去市裡了。老袁不知用什麼辦法聯繫到她。她不在更好。」茅淵似乎不在意在榮飛面前暴露她的思想。
「聽說了嗎?班子要調整了。」茅淵換了話題。
「是嗎?」榮飛應了聲。肯定會調整的,按照記憶,張昌軍會趕走王志文,兼任黨委書記。自84年實行廠長負責制,張昌君和王志文的矛盾就越來越公開化了。馬文倫這個大管家夾在中間受夠了夾板氣------榮飛知道馬文倫是跟廠長書記一同到部裡了,難道這回就要大變嗎?
「你不是黨員吧?」茅淵問,一面掏出個小鏡子整理頭髮。
「不是。」
「還不趕緊寫申請書給和師傅?她是支部的組織委員。要想陞官,不撈到黨票不行。」
榮飛來了興趣,「你呢?在學校入黨還是來廠入黨的?」
「我和你不一樣。女人要進步比男人難的多。你看看咱廠有幾個女中干?」
「不少吧?財務趙處長,技術處黃處長,職教處林處長,質管處簡處長,不少啊。」當然,這幾位都是副職。
「你不懂。」茅淵本來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她將鏡子塞在她的小包裡。現在女士們拿的小包還很隨意,遠不是後世那樣考究,一隻LV手包就要上萬元。
「我當然不懂。你是前輩嘛。」
「前輩可不能亂叫。我有那麼老嗎?」
「所謂紅顏易老,還望珍惜青春。」榮飛笑嘻嘻地說。
「哼哼,去關心你的邢老師吧。」想不到自己和邢芳的事已經傳入茅淵的耳中,這廠辦還真是消息中心啊,官方的,小道的,全匯聚在這裡。
「呵呵,」榮飛笑笑,自己和邢芳的事無所謂,任由他們傳好了,「茅淵,我給你提個意見,還望不要生氣。」聽口氣就知道榮飛準備說什麼,茅淵擺擺手,「下班了下班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茅淵是北重子弟,並不需要住單身。榮飛在心裡歎氣,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事業和家庭很難在女人身上得到和諧的統一,學歷高的女孩子後世被稱作「恐龍」。實際上所有的單位都有像茅淵這樣的女孩子,學歷高,業務也不錯,長相也不算醜,就是被婚姻所排斥,蹉跎掉本來多姿多彩的青春。自己那位老同學單珍如果不改改只謀工作不考慮生活的性子,八成要步茅淵的後塵了。
「快走吧,去晚了都沒有包間了。」茅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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