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肆意,濃黑色在一片純白上橫掃,於是,那雪似的白開始變得聲色,即使那只是一種單調的黑,卻有著和白全然不同的震撼。
在那限定的範圍內,那顏色就那麼豪放地舞動著,似乎那就是自由,似乎那就是所有。
但是,只要要限定,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四四方方一張紙,四四方方一副框,就把那橫溢的豪情硬生生地阻斷了。
多麼殘忍的美呵!
可是,如果那畫中的花始終不知道那一種束縛,那它就是幸福的,它在允許的範圍內,肆意地開放,把所有能綻放的芳香都努力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它不知道,那些條條框框的存在,它不知道,它是不自由的。
亦或是,它其實是知道的吧。
只是,情願不知道。
所以在不為人知的背後,掩飾的,是最深沉的悲痛,是不被認可的痛苦和不能真正解放自己的痛苦。
於是它扭曲自己的本來面目,用著眾人渴望看到的姿態綻放,用著最恣意卻又最疼痛的方式。
可是,那些束縛,有一天被突然地打破了。
它慌亂而驚喜,它嘗試著把一片花瓣伸出那曾經渴望的另一個天地,它渴望而絕望的自由,真的可以得到嗎?
掙扎地,渴求地,它的芳香漸漸飄溢,終於在心中那始終不曾消散的慾望驅動下,可是了初次的嘗試!
那麼,那個打破這層束縛的人又是誰?
看著眼前含笑的臉,星落不得不承認,她的聰慧和獨特而敏銳的觸覺。
多麼敏感的小女人啊,居然可以輕易看穿他想為而不敢為的事!
也許,在她面前的他是透明的吧,連自己的本性都看透了,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你不用歎氣,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而已,你要是不認同,我也沒辦法。」蕭蕭不在乎地說著,哈哈,早知道一定能說動你拉,本公主的判斷,不允許出錯!
拉起她的手,「跟我去見父王。」她的小手和他的大手交叉,冰冷的體溫和熾熱的溫度交融,格外得燙手。
蕭蕭直覺地想抽回手,卻在指間即將失去那美妙的溫度的最後一刻,改變了決定,又任由他拉著走。
來到南殿老南王的住處,不意外地發現,太子揚厲也在。
星落和蕭蕭的突然到訪驚動了在場的兩個人。星落假裝不在意地瞥了眼,但那微顫的眼角卻還是洩露了心情,什麼時候,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居然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驚慌。
冷飛照慣例地沒有出現,暗處總比明處有利,這一點很明顯,所以可能的話,他的身份盡量不能暴光。
「三弟,你這是幹什麼?」揚厲驚訝地看著他冷淡卻隱隱透著怒火的眼。
又轉眼看那蕭蕭。是她。恩。這麼漂亮的尤物,見過了是終生難忘的,要不是她身邊總是有尊瘟神擋道,要不是她能替他完成自己不能做的事,他早就把她變成自己的人了。
假裝咳嗽了下,南王尷尬地調整表情,板了板臉,「星兒,你這是怎麼了?急匆匆跑進來,像什麼樣子!」
不等星落有所暗示,蕭蕭就直接上場,這種事,她可是很拿手的。
假意揉著眼睛,蕭蕭在那哀號了半天,等到那莫名的父子倆快不耐煩的時候才開頭說話,「大王啊~」怎麼搞得像山寨??星落皺了皺眉。
蕭蕭才不理他的皺眉呢,繼續假哭,水袖下暗藏的是抖動不已的笑,外人看去,卻是哀戚到了極點,「你要替民女作主啊~~」
「這又是怎麼回事?」南王糊塗地看著星落。
沒有給南王再開口的機會,蕭蕭馬上打住哀哭,正顏道,「皇上,太子殿下命我刺殺三皇子!」
此話一出,南王和太子都是顏色一變!
「混帳!胡說八道!」太子急得臉紅脖子粗,見到她就直覺地想到事情暴露了,有些慌張。後又轉念一想,他又沒有直接開口,她能說什麼?
更何況,她只是一介平民,刺殺皇族這種事可是重中之重的大罪,甚至是不能赦免的罪行,諒她也不敢說什麼。
所以他才有持無恐地站立當場。沒想到,她就這麼說了出來!
蕭蕭暗暗冷笑!笨人一個!她要是沒膽又怎麼會跑過來做刺殺這種事?他的自大讓她看得作嘔。
「父王!這女人居然撒此彌天大謊!意在破壞我與星弟的和睦!居心何其叵測!父王一定要嚴辦!」太子一鞠躬,矛頭直指蕭蕭。
蕭蕭卻冷笑一下,沒有什麼準備本公主會來和你過招麼?
「南王啊~您可去問胡大人~他也是被太子逼迫的!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但請你馬上去請他,只怕晚了……恐遭不測!」蕭蕭柔媚地說著。
南王渾濁的老眼看著蕭蕭,帶著嚴厲地刺探,蕭蕭卻不懼地迎視!
「你說是太子指示你謀刺!又說此事和胡通有關?」南王擺明不信地掃了星落一眼,「你可知滋事體大?恐怕是有人讓你這麼說的吧。」
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不相信!他根本就不相信!甚至懷疑是星落搞出來的鬼。
星落的眼閉上了,何其殘忍啊!
同樣是他的兒子,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份量!連說的話,都份量不同!
蕭蕭也悄悄皺了皺小鼻子,老頑固!沒想到偏心偏地這麼厲害!
「大王不相信麼?那你就去把胡大人找來當面對峙不就好了!」蕭蕭也不客氣地說。
「好!來人!去!召胡通入宮來見!」他就不信這麼邪乎!不相信,不相信他最疼愛的兒子會做出手足相殘的事!
揚厲暗自思忖,雖然胡通是自己的人,但是……這種情況下,萬一他說漏個什麼……要不要……
不行!這時候殺了他太明顯了!更何況,他是江北一帶的土霸主,對他還是有幫助的,先不動他。
想來,他這樣一個滑頭的人,也該知道怎樣應對吧?
揚厲想著,也就放下心來。
不一回,有人來報,在胡宅找不到人,據胡通的門人報告,他已是數日未歸了。
「怎麼會?」老皇帝疑惑了。
這下揚厲倒是急了,「沒用的蠢材!連個人也找不到!趕快去!到勾欄院啊什麼的地方去找找!」
「你怎麼知道去那裡找?」蕭蕭壞心地問。
揚厲頓時語塞,難道說自己以前也常和他一起去嗎?偷瞥了眼老頭子的臉色,見他似乎沒注意到她的一問才放下心來。
看來越美麗的女人越是危險啊!果然是蛇蠍女人!星落是給了她什麼好處讓她這麼賣命!
狠狠瞪了她一眼,卻看到她朝他翻白眼,頓時氣血翻騰!堂堂一國太子居然被一個小女人這麼鄙視!他真是鬱悶得想吐血!礙於父王又不能發作。
就這麼等著,沉默無聲地等著,一群人詭異地很奇異。
終於,有衛兵姍姍來遲,「王,在城外河邊發現了胡大人的……屍體。」
南王猛地站起來,微胖的身子微微顫抖。
他銳利的目光掃向揚厲,揚厲臉色慘白,滿頭冷汗,這下好了,死無對證怎麼都說不清了。
「下去,所有人都退出去。」這件事怎麼解決,南王心裡已迅速地做出了決定。
星落還是同樣的表情,木然而冷淡。揚厲還在發抖,卻還想掙扎,「父王!真的不上兒臣所為!人真的不是我讓殺的!」真是越描越黑。
揮了揮手,揚厲也不敢再多說,「好了!星兒,這事呢一定有什麼誤會。」南王打著腔,「我看還是把她……」想要懲辦她的話還沒出口就嚥了回去。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似乎是他要是敢說出那些話就要爆發一般!他這個溫和的兒子,在他面前總是溫順的兒子,居然有這樣的表情?!
南王儘管詫異,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下去,「還是把她……關起來吧。」吐出最後一個字,他幾乎要癱瘓。
星落的眼似乎要殺人!
南王吞了吞口水,「好吧,不關也行,此事就此打住可好?」
是啊?可好?只要不利於他那個寶貝兒子的事,都要抹殺掉才好呵!蕭蕭心裡為星落不平。
星落還是板著張臉。南王為難了,這種事當然是不能傳出去的,私底下解決就好了,可是……兩個人,怎麼擺平?
就在他衰老的身軀幾乎要撐不住星落指責的目光時,星落卻開口了。
「可以。」
南王鬆了口氣,還是他比較聽話呵。
「但是我有個條件。」星落接著說。
「好好好。我都答應。」
看著父親為了另一個人這麼熱心,這麼好說話,星落的心已經麻木了,「我會告訴您條件,但是要到明天。」
扔下這句話,他拉起蕭蕭,頭也不回地走了。
束縛中的花兒一旦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會變得異常瘋狂的!正是因為曾經渴望而得不到,所以一旦擁有,就會竭盡一切地抓緊。
墨色無聲無息的流淌,把那一室的慘白都染黑,在那無框的無盡中,他要盡情地起舞!
看著他閃著光芒的眼,蕭蕭笑地幸福。這,就是他本來的樣子嗎?真好,因為他是她培育出來的呢,他是她的,這個想法,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