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歷默然無語,屋中一片默然。
片刻後,普泓大師緩緩道:“師弟,此事的前因後果你都知道的,我也不必多說。今日這位鬼歷施主前來,乃是為了向我們天音寺借一件寶物去救人。”
普德大師仍然注視著鬼歷,目光從最初的震驚,愕然,已經慢慢變得柔和起來,顯然對於鬼歷,普德大師也和普泓大師等人一樣有著非同一般的感覺,在聽到普泓大師的話以後,普德大師面上神情不變,沙啞地道:“是什麼寶物?”
說到此刻,普德大師地華麗雖然還略有些停頓,但已經可以大致連貫起來了。
普泓大師看了鬼歷一眼,歎了口氣,道:“他想要借地乃是乾坤輪回盤。”
普德大師一怔,古井無波的臉上又是微微變色,顯然對此也是吃驚不小。
鬼歷走上前一步,懇切地道:“兩位大師弟子那位朋友十年來魂魄始終被扣在異物之中,與活死人無異,弟子無一日不心如刀割,雖然萬一之希望亦不敢棄,懇求兩位大師慈悲,若宿願得了,救的弟子那位朋友,弟子願做牛做馬來回報兩位大師恩德。
普泓大師與普德大師兩位都是合十念佛,普泓大師道:“施主切莫如此,折殺我等了”。只是普德大師在最初的驚詫過後,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眉頭微皺著,道:“請問施主,乾坤輪回盤在敝寺中的消息,施主是從哪裡聽聞來的?”鬼厲面露為難之色,看向普泓大師。
普泓大師苦笑一聲,道:“師弟,此事我剛才已經追問過鬼厲施主了,可是據鬼厲施主所說,那位告知他這個秘密的前輩高人,執意不肯讓他透露其身份來歷。做師兄的一時決斷不下,在想到那乾坤輪回盤是由實地你一直保管的,這才來打擾師弟的清修,請問你的意思。”鬼厲這才明白為何普泓大師和法相要帶他來見這位普德大師,看來這神秘奇寶乾坤輪回盤果然非同小可,居然是要四大神僧之一的普德大師數十年親自保管,不知是否真有奇效,可以救治碧瑤呢?一念及此,鬼厲忍不住全身發熱,雙手緊握成拳。屋中此刻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沉默的普泓大師,只見普泓大師雙目低垂,似乎在考慮著什麼,看著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容,鬼厲忍不住手心出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普泓大師才緩緩抬眼,看向鬼厲輕輕合十道:“施主.”
鬼厲連忙回禮,口中道:“求大師慈悲.”
普德大師聲音依舊沙啞,語調緩慢,道:“數十年前,三師弟普智對你鑄下大錯,我天音寺上下實在是虧欠你良多……”
旁邊的普泓大師與法相聞言都是雙掌合十,口中輕輕念頌了一句“阿彌陀佛”
普德大師接著道:“而且這乾坤輪回盤當年乃是普智師弟本人游歷西北蠻荒帶回本寺的,說起來你也算是普智師弟得弟子,交給你本事理所當然。只是……”
鬼歷心中正為普德大師話語漸有希望而歡喜,不料末了普德大師臉上忽現為難之色,似乎頗有遲疑之態,猛然間心頭閃過碧瑤那安靜躺在狐歧山寒冰石室中的綠色身影,身子微微顫抖,熱血上湧,一咬牙向前大步走了兩步,來到普德大師面前。
普泓大師與法相都是一驚,普德大師也有些意外,抬眼向鬼歷望去,卻只見鬼歷非但沒一絲不敬之意,反而是雙膝一軟,在普德大師面前跪了下去。
噗咚!
低沉的悶響聲,從地上石板間回響起來,鬼歷的額頭在普德大師面前地上扣了下去,從旁邊看去,他的雙手緊緊握拳,骨節都已經隱隱發白,身子也在微微顫抖,只聽他的聲音已然帶著幾分哽咽,低聲不停地說道:“大師,我罪孽深重,負人良多,若不能救她,我,我,我……求大師慈悲,求大師慈悲……”說到後面,他似乎已經難以自制,只是一疊聲地懇求著。
站在一旁的法相不由得為之動容,面上閃過不忍之色。
普德大師也不禁怔了一下,默然片刻,轉頭向普泓大師看去,只見普泓大師雙掌合十,什麼也沒說,良久之後輕輕點了點頭。
普德大師慢慢得轉過頭來,看著仍然匍匐在自己身前得那個年輕人,半響之後,輕輕道:“你起來吧!”
鬼厲仍是跪拜在地,一動不動。
普德大師的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露出淡淡的一絲笑容,不知想起了什麼,只聽他低沉的身影緩緩道:“你這個脾性,真是和當年的普智師弟完全兩樣啊……”他臉上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仿佛閃過淡淡的傷懷,隨後低聲道:“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了。”
鬼厲身子一顫,內心狂喜難以抑制,猛然抬頭。
普德大師伸手緩緩從懷中拿出一物,他的動作十分緩慢,不時有停頓的感覺。
鬼厲看去,只見普德大師拿出的是一塊黑布包裹的半尺見方的圓物,但其中是什麼模樣卻是看不清楚,這件寶物竟然是普德大師貼身收藏,當真不可小戚。
包裹其撒謊能夠的黑布綁的並非死結,普德大師將他放在面前地上,手輕輕一提便解開了結頭,但是要掀開黑布的時候,他卻似乎猶豫遲疑了片刻,隨後輕歎一聲,搖了搖頭,掀開了黑布。
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華,從黑色布幔移動之際慢慢散發了出來,越來越是明亮,卻沒有給人一絲一毫的刺眼的感覺。柔光之中,只見淡淡飛塵輕輕飄舞,在這間偏僻寂靜的小屋中,竟不知從哪裡仿佛傳來悠揚低沉的悅耳歌聲,隱隱回蕩在無形的空間裡。
黑布完全掀開來,鬼歷終於看清了面前的事物,這個他寄予萬一希望救治碧瑤的法寶。只是下一刻,他臉上忽然現出驚愕之色,似乎有些不能置信,愕然抬頭向著普德大師看去。普德大師面無表情,片刻之後鬼歷又下意識地向普泓大師望去,普泓大師卻也只是輕輕歎息一聲,雙手合十輕輕道:“阿彌陀佛”
狐歧山,鬼王宗總堂。
說不上從什麼時候開始,鬼王宗裡得許多弟子都開始感覺自己周圍得環境有些隱隱得不得勁起來。莫名其妙得,古怪得事情,一些以前根本不會也沒有出現過得事,居然都再這些日子裡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了。
比如說,數百年來都堅固異常的這座山腹洞窟,鬼王宗弟子們所居住地各個石室,四周都是堅硬之極地巖壁,不要說破裂了,即便室眾人想拿吧刀再牆壁上戳個小洞都要累個半死,還未必能夠成功。但是這些日子以來,鬼王宗地總堂裡許多石壁上已經紛紛出現了詭異地裂痕,而且這些裂痕居然還在不斷地擴大著。
又比如,生活在山腹洞窟之中地鬼王宗眾人,以前早就已經習慣了寂靜地生活,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他們回刀房間躺上床將睡欲睡地恍惚間,居然又有許多地人會聽到仿佛石自己石室下方深處竟然隱隱傳來可怕之極地聲音。那怪異的聲音仿佛室巨大的巖漿洪流在身下轟然流動,隨時可能爆發沖了上來將眾人淹沒。那怪聲如尖針般刺入耳朵,生生將人驚醒,但偏偏醒了之後,卻仿佛什麼也聽不到。
這些怪事都事以前不曾有過的,但是最令鬼王宗門下弟子感到恐懼的,卻事發生在人群中間的一些詭異事情。有那麼少數的一些鬼王宗弟子,明明看著欲往常無異,卻會在突然之間狂性大發,完全喪失了理智,如喪心病狂的野獸般攻擊身邊的任何人,就算站在他身旁的事他本人的親人或者是最好的朋友,這些發狂的鬼王宗弟子依然會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掉自己所能看見的任何人,直到自己被聞迅趕來的其他人合力殺死為止。
短短時日之內,這種可怖的事情已經接連不斷地在鬼王宗之內發生了次,一時之間人人自危,甚至連親人好友之間都不敢彼此再相信了。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人心惶惶,整座狐岐山仿佛都陷入到一種危險而詭異的氣氛之中。
殘陽如血,黃昏時分,鬼王宗門口戰立的幾個弟子心神不寧地站著,有的人默默眺望這遠處快要下山得太陽,有得人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忽地,有人“嗌”了一聲,開口道:“有人來了.”
眾人都是一怔,抬眼望去,果然劍狐岐山下,在落日余輝之中遠遠有嗌條白影,飄了過來,方向正是向著鬼王宗這裡,眾人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一時不禁都有些緊張起來。那條白影速度頗快,轉眼間已上了半山,接近鬼王宗總堂的入口,鬼王宗弟子迎了上去,看了真切,“呼”的一聲都發出了輕噓,松了口氣,原來時鬼王宗宗主鬼王和副宗主鬼歷的上賓——小白。
小白停下了腳步,心中微微感覺到有些奇怪,這些鬼王宗的弟子面上如釋重負的神情,看起來頗有幾分不同往日,或許那些人自己也沒感覺到,但小白乃時修煉千年的九尾天狐什麼事情沒見過,幾乎是直覺的反應,她覺得面前這些鬼王宗弟子似乎像是背上壓了什麼巨大石頭一般,如繃緊的弦難以自控。
不過此刻要她一見面便說些什麼,自然是並無可能,何況眾弟子紛紛讓開道路,陪著笑臉。小白對著他們微微點頭,心裡想著,或許是那位鬼王宗主御下太過嚴厲了吧!
小白向著山腹之中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回頭向其中一個鬼王宗弟子叫了一聲:“喂!”
這不叫還好,她不過這麼突然在他們背後叫了一聲,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所有的鬼王宗弟子幾乎都是像被電擊了一般,全身一個激靈,齊齊跳了開去,更又甚者,有人竟然已經揮出佩刀法寶,都是如臨大敵,生死決戰的陣勢。
小白愕然怔住,失望道:“你們怎麼了?”
那幾個鬼王宗弟子互相看了一眼,過了片刻才漸漸放下了手中兵刃,放松下來,其中那個被小白叫喚的鬼王宗弟子苦笑了一聲,道:什麼事?
小白向著他們仔細打量,只見這些鬼王宗弟子個個眼圈發黑,眉頭緊鎖,臉上頗有疲倦之色,倒像是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一般她心中疑惑更深,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怎麼我隨口叫一聲就緊張成這樣?”
那鬼王宗弟子又是一聲苦笑,搖頭道:“姑娘,你就別問了,剛才你叫我有什麼事麼?
小白遲疑了片刻,道:“你們副宗主鬼厲可在山中?”
那鬼王宗弟子搖頭道:“副宗主出去多日了,並不在山中。”
小白眉頭一皺,道:“他去哪裡了,可曾說過何時回來?”
那鬼王宗弟子道:“副宗主向來行蹤神秘,我們哪裡會知道他老人家去向,至於何時回來,那自然也是不知的。”
小白黯然駐立片刻,點了點頭,暗想也的確如此,鬼厲若是要去哪裡,這些普通的鬼王宗弟子想來也的確不會知道。當下轉過身子,身山腹之中走去。
只是當她腳步踏動,身子漸漸隱入山腹陰影中的時候,以她這遠勝於常人的耳力,遠遠地聽到在洞口那幾個鬼王宗弟子低低地交談聲:“老李,你這是怎麼了,居然連刀也拔出來了?還好小白姑娘不計較,否則看你怎麼收場?”
旁邊另一人苦笑一聲,看來就是那位被稱作“老李”的人,只聽他道:“你說我干嘛這麼緊張,你要沒事怎麼也像兔子似的蹦得那麼高,這段時日裡真他媽的不是人過的日子,稍有風吹草動我就、就嚇得魂都沒了。
旁邊眾人間言都是紛紛歎息,居然無人反駁老李的話,倒像是都認可一般,再接下去,眾人似乎心事重重,竟都不願再說話了。
小白隱身在山腹甬道之中的陰影裡,面止疑惑之色越來越重,但幾番思索之下,卻還是想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只得先漫步向前走去。她此番回歸狐岐山,自然首要的乃是為了找尋鬼厲,前段日子她再入南疆苗族聖壇,根據巫妖的提示,終於發現了鏤刻在苗族犬神神像之後的古巫族秘密,其中之一正有她一直為鬼厲所尋找的東西,但此行她也同時發現了另一些詭異的事,直到此刻,她也仍未下定決心是否要將這些東西完全告訴給鬼厲。
不過此刻鬼厲不在狐岐山中,小白自然也無從說起。說來不久以前,她與鬼厲在河陽城外廢棄義莊中是擦身而過,融的話若是她在場,心她千年道行,鬼厲所遇之事或有轉機也說不定,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是誰也說不清楚的了。
小白心下盤算,天下之大茫茫無邊,要尋找鬼厲一人真如大海撈針般難上加難,不過狐岐山此地卻有碧瑤在此,想來鬼厲再怎麼也遲早要回到此地的,反正自己這一路上也在猶豫不決到底對鬼厲要說些什麼,不如就趁著在這裡等待鬼厲的時間再好好想想吧!
一念及此,小白便下了決心,當下下意識的邁步轉向走向鬼厲的居所。她腳步聲回蕩在甬道中,走了一段路之後,小白突然眉頭皺起,停了下來。
長長的甬道中,往日時常都會有鬼王宗弟子走來走去、說說笑笑的地方,此時此刻,竟然是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甬道中。
所有的人,都不知什麼原因躲了起來,不見蹤影!
小白回頭看身來路,那甬道的盡頭,仿佛籠罩著深深的黑暗,濃得再也化不開了。
她默默看了片刻轉身繼續向前走去,累累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蕩蕩的甬道中,仿佛比平日裡更響亮了數倍。
在這片詭異的靜謐之中,小白慢慢走到了鬼厲的居處,不知怎麼,雖然鬼厲不在,但她還是下意識地走到了這裡,就在她將要伸手推開鬼厲的房門的時候,忽地她的身子一僵,像是發現了什麼,然後緩緩抬頭向上看去。
在鬼厲居住的石室外牆堅硬的石壁之上,赫然有七,八條深深的裂痕,那裸露出來的巖石粗糙而坑窪不增,就像是被什麼巨力硬生生撕扯開一般,痛苦地扭曲著,如刻在石壁上巨大的傷口,只不知會不會從裂痕之中流出血來!
小白的身子忽地微微顫抖了一下,凝視著那些裂痕的眼睛裡,瞳孔微微收縮,以她千年修行的道行,她甚至敏銳地隱約感覺到,在自己身旁和那些刺眼扭曲的裂痕上,若隱若現地飄浮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這股氣息令她下意識地厭惡!
但在她想清楚這些事情之前,異變陡生,從她身後甬道遠處,突然間傳來了一聲猶如撕心裂肺般的巨大吼聲,緊接著瞬間尖聲叫喊到處響起,有人狂怒、有人恐懼,怒喝責罵哭泣之聲,如風一般都吹送了過來。
小白身影一晃,向著叫喊聲傳來的地方掠了過去,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確認了,狐歧山這裡的確已然發生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詭異變化,而且多半是可怖的異變!
她魄的身影在甬道中急速飛前,剛才還空蕩蕩的甬道中,此刻忽然不知從哪裡路出了許多人,只是有人身遠處奔逃,更多的人卻是殺氣騰騰拿著刀刃身著某個嘶吼的地方沖去,遠處,有人帶著哭聲喊道:又來了,又來了,這次是老李瘋了……
小白心中咯登一下,不知怎麼忽然間心向下一沉,隨後,她的身影已然掠近,停在了一個被許多人圍住的空地旁。
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殺意,但小白分明可以看出來,他們殺氣騰騰的背後,更多的卻是恐懼。人群之中,一個全身是血的人手持利刃,如困獸一般惡狠狠地吼叫著,不時揮舞著利刃,在他的腳下躺著幾個人,每個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到有好幾道深深的傷口,看來多半是難以救治了。
小折怔怔地注視著那個看去仿佛已經完全陷入瘋狂的凶手,就在片刻之前,在山洞的洞口她還聽到他像一個正常人一般的說辭,還看到了他憂心忡忡地擔憂,可是轉眼之間,他的幾個伙伴赫然已經躺在他的腳下,被他殺死了,而他本人,就如一只覿的瘋獸,不停地嘶吼咆哮著。
周圍的人怒吼著,片刻之後,人群轟然湧上,老李揮舞著手中的利刃想要殺人,但是瞬間更多更鋒利的刀刃已經將他劈倒在地,好一會之後,人群緩緩散開,小白默然看去,只見他的身體在地上兀自輕輕顫動,布滿傷口的頭慢慢轉了過來,有那麼一剎那間,小白的目光與他視線相接。
轟!
猶如腦海之中一記無形驚雷,小白竟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半步,面上血色盡失,那個男人的眼睛竟是完全轉為血紅之色,其中除了殺戮,根本沒有了一絲一毫的人性,那殘酷的絕望,即使是她的千年道行似乎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空間是怎樣的一種瘋狂!
人群竊竊私語,在恐懼之中緩緩散去,小白慢慢地邁步,緩緩走近了那具已經失去生命的軀體。迷窩出品
殷紅的鮮血無聲流淌著,在地上緩緩滲進了泥土巖石中。那瘋狂的血紅色眼眸,大概因為失去生命的緣故,已經變得黯淡而轉為慘紅。小白深深注視著,突然,猛轉過身子,面色寒冷如冰,看向那條重新變得空空蕩蕩的甬道深處。
那前方的黑暗裡,一股濃烈之極的血腥氣息,不停地散發出來,就像一頭貪婪的嗜血巨獸,狠狠注視外面的一切,渴求著無盡的鮮血。
一個身影,悄然站在黑暗深處,若隱若現!